人力短缺、醫療暴力、醫病關係失衡,這些都是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從電視新聞上看到的醫療現場現況,人們早就已經對這些字眼麻痺。甚至仍有人認為醫療現場依舊是日劇美劇裡充滿著熱血與熱忱的情景,殊不知這些早已被一雙雙佈滿血絲及充滿黑眼圈的臉龐的遮蓋。
在我們習以為常的醫療劇,以及不時出現的醫療紀錄片,兩者之間似乎永遠隔著這麼一道鴻溝。醫療劇時常呈現的是:緊急帥氣的救護場景、科技感十足的手術室、永遠人力充足的第一線場景;醫療紀錄片永遠出現聳動的標語話題:醫療崩壞、人力不足。偶爾穿插一些抗議遊行的畫面。這兩個世界永遠像是平行時空互不相連,但《失控夜班》(LATE SHIFT)我認為很完美的在兩者之間取得了交會。
稍微簡介劇情:某座瑞士醫院裡,護理師芙蘿拉帶著休假完卻似乎沒被充電完畢的身軀,回歸到又一輪的夜班生活中。這晚,她所面對的是全體護理師生活的縮影:病房裡的混亂、人力短缺、病患滿床、突發狀況接踵而來。值班時間似乎被按下了慢速鍵,而芙蘿拉在逐漸累積的壓力、情緒之下逐漸被推進失控邊緣,帶著觀眾一步步觀看,她究竟會不會崩潰。

這是一部不太會被暴雷的電影,因為它講述的其實就是日常。
芙蘿拉應該是一位經歷不算短的護理師(從幫白班處理雜事、帶實習生等等可看出來),在一般人看來,這應該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次工作日:上班、工作、下班,身為已經工作了幾年的成年人來說,應該是對自己的工作游刃有餘。但接著劇情推進到交班後,除了常規作業(量血壓、發藥物)以外,不斷有突發事件發生(送病人開刀、接新病人、主治醫生在開刀房一整天還沒查房、病人偷抽煙等等)在八小時的班裡,不斷有不同事件發生(甚至是同時),事件沸點一點點、一點點累積逼近失控邊緣。當每一件事情都攸關著某個人的「身體」、「心理」、「健康」甚至是「生命」時,似乎就不只是打卡上下班的程度了。
就一部醫療劇來說,這部電影其實(相對)緩慢的讓我們跟著芙蘿拉(護理師)從輕鬆愜意,到逐漸失控,採取一個非常流暢的節奏推進。從交班、準備,我們看到一位資深護理師對上班節奏的掌握,她甚至還能跟同事書説笑笑,跟實習生好好溝通。接著路過了一次兩次她認為相對不那麼嚴重的病人,向他們推遲巡房的時機、到中間臨時狀況(做檢查、送開刀),再到最後的引爆(藥物過敏、急救、死亡)。本片告訴我們的是,其實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次次的契機所引發的(忙碌造成的給藥意外、巡房不及漏看造成的非預期死亡等),而這些都是在醫療崩壞下正在發生的現在進行式。
另外,這部片相當重要的一個地方,就是它不像許多醫療片,會有很多酷炫的技術、特殊的場景或是高超的醫術會發生(例如走在天臺上模擬手術),因此一些會被醫療人員吐槽的風險會大大減少。取而代之是我們看到的是,在八個小時的班別中會發生的事情。護理師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停下來好好專心或思考做事(主角在電影中應該只喝了兩次水),連情緒都只能在短暫的時間裡消化,然後繼續做事。它讓我們看到的其實是「日常」,沒有直白的說教,告訴我們要愛護護理人員之類早就耳熟能詳的事情,而是把事實直接攤出來給大家看:因為忙碌會給錯藥物、因為忙碌會來不及做事、人力不夠因此事情要按照嚴重程度安排⋯。
慌亂的一個班(八小時),所有事情似乎都在失控,大家都在崩潰、尖叫,但掌握著這艘船的舵手不能跟著發瘋,失靈。她必須跟夥伴們好好的將這些船駛向下一座港,無論那是火燒島還是天堂島,但她不能做失控的那個人。
我認為中文翻譯《失控夜班》非常的到位且呼應主題。夜班裡一切都在失控、所有雜亂無章的問題都來了,但最後雖然可能會有小問題卻沒有大失控,因為有人hold住了,在八小時的夜班裡一個一個解決問題、把失控的因子盡量的梳理解決,在失控的夜班生活裡維持著不讓它失控。
這是身為一位(前)護理人員的我,想帶著每個會問「你上班都在忙什麼」的人去看一次的出色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