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救人
李执秋掌着方向盘,靠着自己的记忆沿着一路的坑洼缓慢行驶。
她不时地用后视镜悄悄观察后座躺尸般不动的人,有点心疼地替自己的坐垫默哀。被泥水和血水这么一泡,就算能洗干净她也不想要这个坐垫了。
并不是洁癖,是心里总感觉被血沾过的东西都会令她微微有点不适。
这坐垫是她回国时顺带买回来的,花了能有一千多块钱。
算了,折合成美刀也才一百多块钱,不是很贵……
但还是心疼。
在工位上码好一阵子程序才挣到的钱就这么飞了。
哎,怎么说都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命总比钱重要。
现在后座的人她没法确定准确信息,除了她拥有明确的女性第二性征、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外,李执秋什么都不知道
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连着溅上的泥水一同刷下去。在极暗的天色里,远光灯连一条条落下的雨水都照得清明。
静得可怕的环境里,李执秋只感觉到心悸。
她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唤道:“你好?”
没有回应。
她又唤了两声,没见后座那人回答,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紧张。
没有音乐,没有播客,隔音良好的车厢内只依稀能听见辅助系统的噪声。
于是李执秋开始自顾自说话,给自己壮胆。
“我今天给我爸上坟,也没想到会碰到你。
“话说你是遭命案了吗伤这么严重?你是有仇家吗还是什么的?
“水果拿出来也没用啊,你也没醒。”……
电车吭哧吭哧地跑过小路,颠簸不停。
直到车开入相对平等的山道之前,李执秋一直担心把后座那人会被颠到车座下面去。不过好在她尽职尽责地用后座三个安全带把人固定得牢牢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勒入伤口。
想到这里,李执秋下意识瞟了一眼亚风处处透着红色的内衬,立刻把油门踩得更深。
希望别死吧,至少别死在我车上。
带着满底盘泥泞的轿车终于冲破了诡异的山林氛围,在油柏路上留下两道泥辙,而后又被倾盆的雨冲散。
李执秋这才暂时把瀑发的焦虑按熄。
周遭逐渐有了人气,她深呼吸一口气,敛去刻意绷出来的松弛碎碎念状态。李执秋在车内喊了一声:“嘿,Siri。”
让人格外欣慰的机械的女声立即从她衣兜里传出,贴着身体,震得人有些发痒:“我在。”
“帮我呼叫120。”
……
忙里忙慌呼叫完急救和报警电话,李执秋不顾限速就在市区里开始飙车。拜已经持续良久的大雨所赐,车流并不拥挤。
不多时,红色蓝色的闪光就透过淋漓雨水闪入车窗。光线折射过挡风玻璃上一滴滴水珠,不时在车窗上合成一幕紫帘。
李执秋立即打开双闪长按喇叭,同时身体往侧后一探:“喂?!”
那人眼睛嘴唇都紧紧闭着,一副已经飞升了的模样。她大惊,躬身淌着湿淋淋的鞋踩过扶手箱,竭力前倾地探她脉搏:“我草了别死…”
脉搏一下一下跳着,在面色苍白的人身上对比得十分意外。
李执秋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等医生来处理比较好。
她打开后车门,踩着原先留下的泥脚印挤回驾驶座,摇下车窗疯狂朝抬着担架冲过来的医护人员招手:“这边这边!”
几个护士以光速把亚风送上了担架,李执秋顿时生出一种解离感。在她慢慢挂挡时,有一个白大褂喊住了她:“你也跟上来一起。”
李执秋没多说什么自己有车可以跟在救护车后面开着走,为了避免耽误,她推开车门就往救护车冲去。
冲过去的过程中她感受到刺目的白光,可能是有人好奇,开了闪光灯正在录视频。在红蓝白的闪耀光芒的刺激下,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她的车还停在路中间,车钥匙也没取。
等到上了救护车坐下时,她才蓦然反应过来:“我的车!”
“没事,会有相关警务人员帮你妥善处理的。”一位跟上来的警员温声开口,拿着一张垫着板子的纸问:“请问是李小姐对吗?”
“对。”
“患者的名字?身份?请问您和她什么关系?事故地点在哪里?”
“我不认识她,目前注册了商标,店铺还在筹备。我在静灵山给我爸上坟时她突然冲了过来然后摔倒了。”
警员说了一声节哀,随后问道:“那你有在她身上看到什么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我看到她摔到地上,害怕晚点她就死了。所以我当时没怎么检查,直接载着她来了。”
警员抬头看了她一眼,草草写了什么东西之后,语气官方:“因为目前不知道伤者是否有亲属或朋友,所以只能麻烦您去往医院配合处理好手续。因为我们也无法确定伤者身份,这之后我们需要您去警察局做一个笔录,感谢您的配合和理解。”
“好。”李执秋疲惫地点点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已经一团乱了的车流,感慨了一下自己的运气。
给亲爹上个坟就碰见天气预报都没预报的大雨,又被不明人士差点吓死,最后还要去做笔录。正是在准备店铺开业的时候,怎么就摊上了这么麻烦的事……
正给亚风手背上插上各种针管仪器的医生等警察问完话,接着开始询问李执秋遇见亚风时她的体征以及和她交流的情况:“……你跟她有交流过吗?”
“有,我一直尝试跟她说话,但她一共就说了两句,第一句我没听清,第二句我只听到了'尸体'两个字。”
用对讲机汇报情况的警察听到这两个字立刻警觉了起来:“尸体?”
“不过我不确定我听清没有,可能说的时是'石头'或者其他什么,我不敢确定。”李执秋换成了稳妥一点的说法。
“没事,”警察体贴的点点头,觉得这大概就是紧张时的幻听:“等会儿做笔录的时候再详细说一下吧,现在不用着急。”
心电图之类的仪器有规律地起伏着,为敲相关游戏代码而查了点资料的李执秋勉强能从这几条线里看出亚风的生命体征已经稳下,不过还在昏迷。
呜哇呜哇的声音吵得李执秋脑袋发昏,她撑着太阳穴,能清晰感受到额角的跳动。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因为手酸放弃了撑额头坐着,换成了双手叠放放在腿上这种规矩的坐姿。
李执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关于缴费这方面……”
“这个您不用担心,医院会先记录欠费,病情稳定之后会协助联系民政或公安的。不过以伤者的情况来看,她很有可能涉及刑事案件,如果确定下来是刑事案件的话警方会先协助垫付。”
处理好一切后都是深夜了,李执秋给警察留了一个电话,有点蹒跚地走出了公安局。
这一天下来她累的不行,已经没有了开长途车回家的力气。拉开车门,导航了一个就近的酒店,糊里糊涂地办了入住。连洗漱都没有,她脱掉外套往床上一扑,疲累至极的大脑立刻断线,掉入深睡眠中。
前半夜睡眠质量很好,不过临醒时李执秋乱七八糟地做了一堆梦。大致内容就是她爸说闹鬼了,然后李执秋展开了与女鬼的大逃杀,逃逃逃杀杀杀到坟墓前并排坐,最后她逃到医院把女鬼抬上了停在医院走廊的救护车。
啥玩意这是?
救护车开走了,背景音从又远又响的呜哇呜哇声变成了又近还带震动的滴滴声。李执秋从目送救护车离开的状态里迅速脱出,一转身就是弹起,艰难地去寻找声源。
她捞起外套找到手机,赶在铃声自动挂断的前几秒按了接通和,贴在耳边:“喂?”
“喂喂,我Elva。施工那边在问挂壁的装饰怎么做,说是你电话没打通。”电话另一头的女生的语速很快,有点焦急,明显是不太能一个人拿主意。
“哦哦,我刚在洗澡没听到。”李执秋拿不准Elva开没开外放,瞟了一眼床头柜已经显示九点的闹钟,“我马上过来。你先让祂们看看图纸那些,我记得图纸上规格什么的都写齐了的。”
“祂们说材料准备错了,问能不能换成另一种。”
“那还是等我来吧,万一做出来不符合预期又费钱又费时间的,麻烦。”
“嗯,好的秋姐——诶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哈,人马上就来了。”
李执秋胡乱洗漱了一番,抓起外套就出门退房。外套下摆依旧有点潮,小腿往下的裤子也很润,只能先将就着穿了。
上车时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惨烈的后座,虽然有大片的泥渍,但只有少量的血敷在坐垫上,算得上让人勉强欣慰的事。
至少好清洗,能挂二手网店上卖。
算得上今天第一件好事(?)。
她尽力忽视衣物被打湿的不适,脑袋乱糟糟的一直在复盘昨晚的事,却下意识发动了车。
希望好人有好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