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月館內，沐離淚仍睡在原本屬於程言的寢室。房中靜靜的，除了他急促的呼吸聲外，只剩外頭蟲鳴輕顫。
忽然，他眉頭緊蹙，雙手在被中蜷緊，額上滿是冷汗。
「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滅我靈雲宗……屠我宗門弟子……殺我爹娘……我要殺了妳！」他聲音低啞、顫抖，眼角滾出兩行淚。
隔壁房的少羯立刻被驚動，幾乎是瞬身開了門就到了他床前。只見沐離淚滿臉淚痕，唇色蒼白，整個人陷在夢魘中不斷掙扎「阿爹……阿娘……不要……不要！」。
少羯心頭一緊，連忙握住他的手，用靈力穩住他暴亂的氣息。「沒事，是夢，聽見沒有，沐離淚！」他一邊輕握著沐離淚的手臂，一邊低聲哄著，那語氣比誰都柔。
終於，沐離淚猛地睜開眼，瞳孔中仍有驚惶。呼吸急促，全身微顫。少羯鬆了口氣，卻仍心疼得厲害，輕輕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沒事了，是夢。」。
沐離淚卻怔怔地看著他，眉睫水氣氤氳唇瓣顫抖，過了半晌才低聲喃喃「我……要去找程言……」。
少羯眉頭一皺，他知道沐離淚說的程言是那顆沉睡在靈池底的青石，他壓低聲音「夜深了，別再折騰自己。」。
但話說完，沐離淚已經掀開被子，赤著腳下了床。
他步伐凌亂，身影在月色下幾乎搖搖欲墜。少羯無奈歎息，隨手拿起外衣跟了上去。
靈池邊風涼如刃，沐離淚走到池畔，白髮垂落，腳邊月光如霜。他緩緩跪坐在地，雙手撫上水面，指尖微顫，池中青石依舊靜默，泛著微弱的光。
「程言……」
他的聲音像碎裂的琴弦，帶著哽咽「我好想你……冷……你不是說……我冷了，就來找你……我來了啊……」話說完，淚已決堤。
那一刻，風似乎都止了，只剩池面映著他蒼白的臉與一片破碎的月影。
站在一旁，少羯看著他崩潰，胸口一陣絞痛，他蹲下身，替他蓋上外衣，輕聲道「別哭了，這涼。回去吧，好不好？」。
沐離淚卻只是搖頭，聲音顫抖「我怕他醒來……找不到我……」。
少羯喉嚨一緊，一時無言，他終於輕輕攬住那顫抖的身子，讓他靠在懷裡，低聲呢喃「不會的，就算他醒來，你也該好好活著。那樣……他才能找到你。」。
夜風拂過兩人，池底的青石，一縷細光在水底深處閃爍，如同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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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昨夜那場惡夢，沐離淚一早便坐在書房。案上堆著卷宗與書冊，窗外雪光斜映進來，灑在他白色的髮間。可那雙眼，卻無焦距地落在紙頁上，許久都沒翻過一頁。
夢裡的哭聲與火光仍縈繞耳際，他指尖微顫，閉了閉眼，只想壓下那份窒息的痛。
就在這時，門被啪地推開，霧霧探頭進來，臉上帶著笑意「沐哥哥，今天是除夕夜，街上可熱鬧了，你別又悶在屋裡！」。
她一身月紅衣裳，笑容燦若星火。從前那個總愛摔倒、被他半哄半鬧帶著的小女孩，如今早已亭亭玉立，眼裡透著靈動的光。
沐離淚抬眼，神色微微一動，隨即露出一抹溫和卻淡淡的笑「讓少羯陪妳去吧。」。
才拒絕，少羯就推門進來，語氣一如既往「你就陪她走走吧。這丫頭一早鬧個不停，非說今天要你出門，我可拗不過她。」。
霧霧立刻轉身朝少羯做個鬼臉「你才拗不過我呢！」
少羯挑眉「對，我怕妳。」。
沐離淚被他們逗得嘴角微微一勾，那笑意淡淡卻真切，他輕聲道，合上卷宗「好吧，那就走走。」。
陽光從窗外斜斜灑進，照亮他蒼白卻柔和的側臉。那一瞬，霧霧眼底閃過一絲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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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的除夕，街上早已熱鬧非凡。靈燈高掛，金紅色的絲帶在風裡輕舞，攤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落。雪夜映著火光，整條街像被暖意包圍。
霧霧走在最前頭，一路興奮地拉著沐離淚「沐哥哥你快點啊！你都不知道妖界的除夕有多好玩！」她一身紅衣，眼裡閃著亮光，還是當年那個在夜月館院裡追著煙火跑的小姑娘。
沐離淚白髮垂在肩頭，氣質如雪中青竹。現在的他並不太習慣這樣熱鬧的場景，卻還是被霧霧的熱情牽得腳步放緩。
「沐哥哥你看！那裡的糖葫蘆變成狐狸形狀的！」
沐離淚被她拉著，眼底不自覺浮出笑意。他白髮隨風輕拂，眉宇間雖仍有幾分冷意，卻被這熱鬧氣息融得柔和許多。
少羯雙手抱胸在一旁，嘴上嫌麻煩，腳步卻緊跟著兩人「別亂跑啊霧霧，萬一被小妖攤販拐去算命，我可不救你。」
霧霧吐舌「少羯哥哥你又這樣兇！」。
她又拉著沐離淚去看花燈攤，燈籠上畫著神獸、桃花與月影，形狀各異。霧霧舉起一盞粉色的「這個像不像沐哥哥的符文陣？」。
沐離淚失笑「這可比我的陣法可愛多了。」。
他伸手替她挑了一盞藍白相間的月形燈，柔聲道「這盞好，亮卻不刺眼。」。
霧霧眼睛一亮，笑得像月光落在水面「那我就要這個！」。
少羯在旁看著他們鬧，嘴角也終於微微勾起「終於笑了。」。
沐離淚一愣，抬頭正好對上他那雙含笑的眼，少羯轉過頭，假裝在看街邊的靈果攤。
霧霧又帶著沐離淚去看放煙火的小妖。天邊第一束煙花砰地綻開，照亮了整個夜空，萬紫千紅。霧霧驚喜地拍手「好漂亮！」
沐離淚抬頭，煙火光映在他眼中，似乎也點亮了那曾經沉寂多年的光彩。
三人一路走到市集中央。攤位上掛滿各式花燈、靈符飾、還有甜香的糖靈果。霧霧忍不住買了兩串，遞給沐離淚「來，沐哥哥嚐嚐！」。
「甜嗎？」霧霧眨眼問。
「嗯，很甜。」
沐離淚淡淡回道，聲音裡卻有一絲輕柔的暖意，他微微一笑，又將自己那串遞給身後的少羯「你也試試。」。
那一刻連少羯都看得怔了怔，那笑容久違得讓人心動。
風微涼，接著霧霧笑鬧著跑向下一攤買首飾，少羯靜靜站在沐離淚身側，輕聲說「除夕嘛，該放下點東西。」。
沐離淚拿著剛剛和霧霧一起買的花燈，垂下眼眉說「有時候，我也想放下，只是有些人……怎麼也放不下。」。
少羯沒有接話，只是替他披上件狐裘，語氣難得溫柔「起風了⋯⋯」。
霧霧在前頭回頭向兩人招手「你們快點！他們要放第二輪啦！」。
煙火再一次綻開，映亮三人的臉，沐離淚看著滿天流光，心中一片柔軟。十年了，在這熱鬧的夜裡，似乎終於有了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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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Mile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