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色如霜，靈池邊的風仍舊帶著淡淡靈氣。三年過去，這裡的一切看似安寧，卻早已物是人非。
慕月山上，夜月館燈火搖曳。如今館中大小事，皆由那位白髮仙君主持。小妖們見他總是低眉淡語，對誰都溫和，卻又誰都不敢太近。因為他身上那股靜得近乎悲涼的氣息，像一池永不消散的月光。
沐離淚三年前曾笑著仰望天空的靈雲宗少宗主，現今已是妖界傳說中的「妖仙少主」。只是，這一身仙骨妖氣，卻早已殘破。每逢月缺，他的靈力會盡散，整整三日如凡人一般虛弱，連氣都難調。
但他依舊每日前往靈池畔，坐在地上倚靠那塊熟悉的灰石上。白皙纖纖的五指輕輕撥過水面，池中那顆青石靜靜沉於水底，偶爾閃出微光。沐離淚輕聲與它說話，像在對一個沉睡的舊人傾訴。
「⋯⋯程言，今日靈雲宗的外殿重修完了。」
「⋯⋯等哪日你醒來，我帶你去看桃林。」
聲音輕柔，他再抬手，指尖靈力微聚，劃開掌心，任血一滴一滴墜入水中。池面紅光微蕩，青石輕顫如息。
這樣的日子，已過了整整三年。
這日，山霧濃重，少羯奉命前去議魔妖之盟。因魔族公主當年被妖火灼傷，傷勢極重幾乎面目全非卻還尚存一絲氣息，需在妖族冰潭療養，沐離淚以主上之名親自准許。他說「若她能痊癒，魔妖兩族便無再戰之由。」。
語氣平靜無波，卻藏著深意，他不想再有人死，也不想再有血。
夜將半，少羯匆匆趕回夜月館，因為他知道今日是沐離淚失去靈力的第二日，若他自己前往靈池滴血那跟本撐不住。然而他才踏進門，就察覺不對。靈息淡了，靜得詭異。
他立刻往靈池方向奔去。
果然，在月光之下，沐離淚倒在池畔，白髮散落一地，手腕仍滲著血。靈池紅光微暗，整個人幾乎沒了氣息。
「沐離淚！」少羯衝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身體，全身冷的像塊冰，怕是連寒症都一塊復發，他心頭又怒又慌。「我們不是說好等我回來嗎！」他低吼著，手掌貼上沐離淚的背心，立刻輸送靈力。
靈力湧入的瞬間，沐離淚眉頭一皺，微弱地睜開眼。「少羯，別……浪費……靈力……我⋯⋯」。
「閉嘴！」少羯冷聲喝道，卻掩不住眼底的心疼。
「你再這樣，等他醒來你早就死了！」他將人橫抱起，步伐凌厲地往夜月館走去。屋外的夜風呼嘯，白髮在風中飄散。
回到房中，少羯立刻吩咐「煎藥！快！」。
幾名小妖慌忙退下備藥，他自己將沐離淚放上床，點起屋內靈火，在拿一張狐裘包裹住他身體接著替他擦去額角冷汗，掌中仍不停輸靈。
沐離淚半夢半醒間，唇角輕動「程言……我冷⋯…」。
少羯聽著這句話，手中的靈光一頓，眼神沉了下來。他低聲道「他若真知道你變成這樣，恐怕也不願醒。」
外頭藥香漸起，夜更深了。靈池依舊在月色下閃爍，波光中那顆青石忽然微微一顫，如心跳，如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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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上，霧氣繚繞在夜月館的庭院之間。梅樹的枝頭仍掛著夜露，風輕輕一過，樹影搖曳，幾片花瓣隨風落在青石道上。
沐離淚昨夜寒症復發，今早天還未全亮，他卻披了件薄外衣便出了房，步履緩慢地沿著月夜館的長廊走著。冷風透過雕花的窗格灌進來，衣袖被掀起，他抬手掩了掩口鼻，微微咳了兩聲，唇邊卻仍是一貫的淡笑。
走著走著，他聽見前方書房裡傳來“沙沙”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奮筆疾書。透過半掩的門縫，他看到少羯皺著眉頭，桌上堆滿了揉皺的紙團。
沐離淚輕輕敲了敲門「少羯？」。
少羯抬頭一見他，眉頭皺得更深「你怎麼又起來？身體還沒好，怎不在房裡歇著！」。
沐離淚淡淡一笑，聲音有些啞「沒事，只是醒了睡不著，到處走走。」。說著他走進屋內，目光掃過那一地廢紙，微微一頓「在畫符？」。
眼光一見他衣著單薄，少羯很快拿了他放在書房的毯子為沐離淚披上。少羯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接著想去收拾那堆紙團，卻被沐離淚先一步撿起。紙上筆畫錯亂、靈紋不穩，符氣散亂不成形。
「別看了。」少羯無奈地嘆氣，「只是試著畫些爆破符，給東面林裡那窩剛出生的小雀鳥妖用的。聽說鷹族近日又在那裡徘徊，我想給那鳥媽媽幾張護符，好讓牠保護幼雛。」。
沐離淚聽了，唇角微彎，眼神裡透著幾分柔和，「心思不錯，不過這符的筆勢太重，反而會震散靈氣。要輕，像風一樣。」。
他放下那張紙，語氣溫和「我用『絮語』幫你吧。」，說完掌心靈光才剛起，他的指尖卻微微一顫，整個人僵在原地，那熟悉的靈息，竟在體內半點都聚不起來。
一瞬間，他的眼神黯了下去，有些失落地笑了。
少羯離開桌前連忙上前，一把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語氣裡帶著慌亂「沒事！真的沒事，那個，我自己可以！」。
那一刻，他的手掌溫熱而堅定，仿佛怕他再受半點打擊。沐離淚怔了怔，隨即輕輕笑了，語氣帶著歉意與溫柔「對不起，我忘了自己靈力還沒恢復……不然這樣，我教你吧？」。
少羯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被他壓了下去「好，教我吧。」。
他讓沐離淚坐在桌前，自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沐離淚一提筆，神情專注，嘴角含笑眼裡都是光，那是少羯在這三年來從沒見過的。他指尖一轉，筆鋒流暢落下，墨紋輕盈流動，在符紙上勾勒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你看這裡錯了，不該分筆，要一氣呵成。靈力要在筆尖凝成細線，呼吸要穩，心要靜。」沐離淚抬眼看向少羯，眼底透著微光，像被晨曦灑過的湖面，柔和而明亮。
少羯怔怔地看著他。他沒有在看筆，也沒聽清那些細節。那雙眼裡映著的是沐離淚微笑的側臉，眉梢的柔意、聲音的溫度，都讓他心口一陣發燙。
他失神地喃喃「可以……再一次嗎？」。
沐離淚愣了一會兒，卻沒察覺異樣，只是溫柔一笑「好啊，再畫一遍。」。
陽光從窗縫透進來，落在兩人肩上。筆尖靈光閃爍，一筆一劃，如春風拂過。
而少羯靜靜看著他，那一刻，世界的喧囂似乎都遠了，只剩下沐離淚低眉微笑的模樣，和他那句輕柔得幾乎要化進風裡的話。
「這樣，小雀鳥一定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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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Mile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