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求轉發,求新家
奔馳著、奔馳著,無論是在賽道上、在球場上,他都要邁腿狂奔,心無旁鶩。就算與自己擦身而過的是良辰美景、是昔日夥伴,阿夜眼中都只有終點。
過去的求學生涯,阿夜一路用力跑過。加入盛月館的救援組後,身後鞭策的人從教練換成夏思密,每日每夜,他都竭盡全力。
偶爾真的累了,想停下腳步,卻仍繼續拔腿奮進。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協助需要幫助的動物們,我正在完成這份夢想。」阿夜用手護住隱隱作痛的膝蓋,咬緊牙關。
只要一閉眼,腦海便浮現駿逸飛馳的夥伴身影——幹練的夏總管、和煦的壹色,以及無懼的優。
「不繼續奔馳……就會失去留在你們身旁的資格。」
醫院的跳號機又響了,阿夜的思緒也因此中斷。
骨科診間前的座位,大都是些老傷殘,大家都對他這個好手好腳的年輕大個兒感到很好奇,阿夜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只是單純來看診,他特地換下執事西服,將它摺好裝在運動包中。
這個包款已經殘破脫線,卻是以前一路練球、練跑時不離身的好夥伴。即使當了執事之後,這個包包也一直跟著阿夜。
破了就縫,裂了就補,阿夜默默期望,這個包能跟自己很久很久。
「希望能跟到我當爸爸之後,還能當老婆的待產包,裝她去醫院生產時的各種物品。因為,這個包包就是我的幸運符。」雖是這麼說,阿夜卻無法想像腦海中的假設。
目前是執事,以後大概也一直都會是執事。但他能一直奔馳到什麼時候呢?
偶爾阿夜也會想,或許離開盛月館、去其他更穩定的地方領更好的薪水、做更輕鬆的工作,體驗一下其他執事們的生活也很好。
娶妻生子後仍為主人家長年奉獻,又能以志業自居、又能賺錢養家,這樣的執事在國外一直是常態,也是阿夜的理想。
「只不過,現在的我還不成氣候……」
「嗡嗡!」跳號機終於跳到他的號碼,阿夜慌忙起身。
「好痛……」彷彿在回應方才的所有思緒,膝蓋傳來不可思議的痛楚,阿夜幾乎跪到地上。
「天啊!年輕人,你沒事吧?」旁人都傻了,阿夜連忙狼狽起身,邊憨厚微笑,邊匆匆躲入診間。
*
今天是盛月館的每月野餐日。執事們牽著馬匹、在草地上擺出長長的下午茶餐桌,以半自助的形式,為來訪的賓客們服務。
野餐日就像田園裡的一場日光宴會,從咖啡廳到莊園大草坪、甚至彼端的森林,都能看見大小姐與少爺或坐或站,與執事們自在聊天、享受餐點。
恰巧正逢秋日時節,人人席地而坐,品味暖陽、享受篩落而下的茵綠樹影。草坪上幾張橘黃暖色調的格子毯,配上執事們準備好的米色藤編野餐箱,裡頭擺著酒、飲品與餐具。
熱食與簡餐則由執事們在少爺和大小姐點餐後,親送至身邊。
站在水晶色的咖啡廳外,夏思密遠眺草坪上的野餐派對。
「希望今天能順利啊!」身旁的茂叔溫聲開口道。他今天一身鐵灰色西裝,神態比往常年輕許多。
「一定要順利才行。」夏思密推著細框眼鏡,「美其名為野餐會,其實這是盛月館的送養活動。」
「在下認為夏總管的點子很獨到,我們盛月館後有遠山,近有楓林,在這種美好的大自然環境中野餐,讓人身心放鬆,聘請駐府執事這等大事,也成了一種浪漫的可能性。若是個性較為害羞的大小姐或少爺,也能在流動的執事群中慢慢尋找與自己合得來的執事。」
「嗯。多謝美言。」夏思密看起來可沒有道謝的意思,臉色仍繃得如大鼓般緊緊的,語氣也低沉肅穆。
他正在心中嚴厲點名評分,看哪位執事正在偷懶或搞自閉。
「最好都趕快給我找到新家啊!別打混了。茂叔您也是,那裡的大小姐一直望著您呢!別光杵在這。」
「是,謝謝總管建議。」茂叔一臉愧色,連忙積極融入人群中。
今天盛月館的執事們都拿出最帥氣迷人的一面,無論是倒水送餐、抑或陪著賓客騎馬看風景,執事們都穿戴得體面妥當。夏思密特地把外表較為出眾的年輕執事與沉著穩定的資深執事安排為兩兩一組,而前方草坪上的幾位執事,即使相貌未必最為亮眼,也都穿上體面的西服,自信地親近大小姐和少爺們。
「很好,優也在廚房努力著,反正那傢伙很孤僻,本大爺就先放他一馬。目前為止一切都尚可,除了那兩個白痴之外。」夏思密的豔藍目光正在場內搜尋阿夜與壹色。
阿夜是沒找著,但壹色則很明顯站在遠處的樹蔭下偷懶,放著一群大小姐不管。
「妳今天會來看我嗎?」壹色傳著簡訊給鶯鶯。因為知道鶯鶯不愛用即時通訊,只有這樣能最快找到她。
鶯鶯傳訊回絕,「不會欸,工作很忙。」
壹色掛起失望的神色打字,「雖然妳今天不會來,但我要特地為妳作一件事喔~」
「啥?」
「妳不是問過我盛月館的淵源嗎?雖然我也不曉得具體的狀況,但被妳這麼問後,我也開始好奇了。」
「「哦?」鶯鶯回傳的簡訊中有著訝異,「你一直把我的疑問放在心上嗎……謝謝。」
「不要謝我,趕快過來。」壹色按著刪節鍵,「拜託請過來~我的鶯鶯……大小姐。」
「煩!」鶯鶯只傳了這個字。
壹色嘴角牽起微笑。或許是預感吧,他相信鶯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才正要再回訊,後腦杓忽然遭受重擊!
「啊!」緊接著又是一記猛襲!
「痛!幹嘛啊?」壹色回頭只見夏思密直接以紅酒空瓶砸來,一個閃、一個打的模樣,引起賓客們呵呵發笑。
「立刻向這些大小姐們道歉,行為不檢點的傢伙!怎麼可以一直滑手機呢?身為執事竟弓著身子心不在焉的,成何體統!」夏思密押住壹色的頭,率先朝草地上的大小姐們鞠躬,「非常抱歉,都是在下管教不力。為了彌補各位方才的精神損失,等等請壹色帶大家玩躲貓貓,率先找到他的大小姐,今晚將獲得免費約會券一枚!」
「可是我還沒答應……」壹色話還沒說完,已被眾大小姐們瘋狂追擊。
夏思密滿足地振了振西裝背心,愉悅回餐廳監菜去了。
「嗚哇哇!」壹色連忙搶了身旁一位執事的馬匹,往宅第逃去。
「狡猾!太過分了!」一陣怒嗆中,大小姐們仍發揮驚人毅力緊追在後。
「小事一樁!」想到昨天優已告知母鵝美美的禽流感檢役通過,壹色今天心情很好,連這種突發狀況也能輕鬆應對。
壹色閃進宅第側廳,拍了拍馬臀讓牠跑開去歇息。
他邊往二樓躲藏、邊拿出手機傳訊,「鶯鶯,妳在哪裡~」
「我已經在門口了。」
「這麼快?」壹色大為驚喜,「妳根本剛剛就已到宅第了吧?」
「怎麼可能,我是剛好在附近採訪。」三百公尺外,從莊園後方潛入的鶯鶯,躲在草叢中回訊道。
其實鶯鶯早就在盛月館的官方臉書看到野餐日的消息,只是不屑與一群女孩爭相擠在壹色身旁,才偷偷躲在此處觀察。
意外聽到壹色掛念自己,鶯鶯心中泛起蜜糖般的甘美滋味。嘴邊的笑,早就止不住了。
但沒想到的是,躲在這裡的她竟有同伴。
「嘎!」樹叢後方出現一隻奶茶色的可愛胖鵝,牠先是上前聞了聞鶯鶯的氣味,隨後……
「嘎!嘎嘎嘎嘎!」母鵝狂啄鶯鶯。
「等等,怎麼針對臉啊?」鶯鶯拔腿逃出樹叢,「我等一下可是要見壹色的啊!」
「嘎?嘎嘎!」彷彿是對壹色這名字有了反應,鵝更加生氣了!
「好凶!人家說鵝可以當看門狗,果然是對的!」鶯鶯邊跑邊罵,瞬間就被振翅搖擺而來的鵝給追上了!
「慘了!」鶯鶯往旁一跳,「咦?」
鵝沒要繼續攻擊,而是發了狂似的,往藍色宅第的二樓狂奔而去——
「我在宅第二樓,妳可以從後面上來,窗簾下方的木頭小凹槽處,有我留妳的鑰匙喔!」壹色傳訊來了。
「這……」不懂為啥鵝會不猶豫地預知一切,鶯鶯姑且跑在鵝的後頭,到了二樓樓梯間的窄門處,鵝竟還一臉氣餒,邊跺腳邊等她開門。
「嘎!」一等鶯鶯轉開門把,鵝拔腿跳進門縫。
「嗚哇!美美?怎麼是妳!」壹色幾乎像接住暴衝棒球般,抱起飛入懷中的鵝。
「我也不知道這鵝為啥這麼激動,難道牠剛剛是循著你的味道來的?」鶯鶯雖擺出鎮靜的臉色,但雙手卻不斷撥弄頰側瀏海。
大概是下意識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漂亮些,壹色覺得這樣的小動作真是狼狽中帶點可愛,很有鶯鶯的風格。
「來~我等妳很久了~」一手抱鵝、一手柔柔地牽住鶯鶯,壹色將她往一個深綠色壁紙的房間深處拉去……
「你……你把我騙到這裡,是要帶我看什麼?」眼看壹色忽然放下鵝開始脫外套、解襯衫鈕扣,鶯鶯臉上現出紅暈。
「沒想到妳滿保守的……」壹色露出促狹笑容。
「誰想看啊!」鶯鶯只覺得自己無法思考,「我是說…… 我不想現在就看!」
「別這樣嘛!妳可以看啊~」壹色的語氣柔了下來,「因為,這是妳一直很想看的東西。」
「胡說什麼……」鶯鶯的視線這才正確對焦……原來壹色帶她進了一間神秘而寧靜的內室。
這裡極度安靜,連空氣都彷彿比外頭走廊純淨許多,深紫色地毯上卻有一抹不明的銀白毛髮。
壹色之所以脫外套,大概是因為裡頭開著空調、等等可能也要勞動的緣故。
鶯鶯驚問:「該不會,裡頭是我好奇很久的盛月館莊園大小姐吧?」
「當然啊,因為妳一直很想看看她,」壹色率真一笑,「不是嗎?」
一旁的母鵝也好奇嗅聞著門縫,鶯鶯一時緊張起來。
這的確是她前陣子就牽腸掛肚的事。比起追逐社會新聞,盛月館的大小姐身份一直是個謎。
統御這群執事們的大小姐,大概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吧?
能和壹色這樣的帥氣執事朝夕親密相處,倒也讓人好奇中摻了幾分欣羨……
「等等,就這樣進去不行吧……」鶯鶯摒住氣,連忙整理著儀表。
「不用這樣,大小姐不會在意的。」壹色伸手替鶯鶯撥好瀏海。
「……」鶯鶯緊張往後縮,像怕壹色聽見自己的狂躍心跳。
壹色對她這個防備動作蹙眉一怔,隨後露出理解的笑容,「真的不用擔心,妳看起來已經很漂亮了~」
鶯鶯不敢置信,從來沒人特地注意過她這種小動作、甚至出聲安撫她。回神的那刻,壹色已打開大小姐的房門。
越過金屬蘭花雕紋的厚重隔音門,鶯鶯定睛往內瞧……
鋪著金毯的大床上,一頭雪白的美麗生物正在看著她。
毛色白得近乎融入日光,雙目炯炯,卻有著和善的五官。
「等等,她是……狗?」
一隻擁有深邃藍眼的雪白長毛中型狗兒,雍容趴睡在精緻床單上。牠對過來的溫柔眼神不失銳利,但那是一種飽含純真的銳利。
就像被孩童那未經世事的水潤眼神所注視、竟會感到緊張似的……
鶯鶯忘了呼吸。
與其說是狗,不如說這是一隻年邁卻依舊美麗的月光色生物,一身柔順毛髮白得幾乎透明,像是雪地中的精靈。
鶯鶯對狗的品種雖不甚理解,卻也明白這隻狗沒有品種,牠的外觀像極了毛茸茸的靈氣狐狸犬,體型卻比狐狸犬整整大上兩倍,右眸是哈士奇身上經常見得到的冰瑩透藍,左眼則是澄金。
這麼難得的美麗外貌,絕對是綽號為「米克斯」(mix)的混種犬,牠們集合不同狗兒的優良外貌與健康基因序列,就像人類的混血兒般,美麗而特殊。
「真漂亮……」鶯鶯轉頭瞧向壹色,「她是……」
「這是我們莊園唯一的大小姐,小雪。」
「好美,真的像雪一樣……」
壹色臉上盡是深情,「牠是一隻被棄養的狗……詳細狀況我不懂,但牠在盛月館重組時,就一直陪在夏思密與優身旁。」小雪從床上站起,緩緩從床邊放置的小木梯走下,朝鶯鶯緩緩搖尾而來。
「嗨,小雪。」鶯鶯蹲下來,以便小雪嗅聞她的氣味,她知道狗兒都這麼認識世上每個新鮮的人事物。
小雪大小姐的尾巴,搖起來就像一朵在風中游動的白雲,牠親切又不失柔美的種種舉動,讓鶯鶯忽感到泫然欲泣。
牠的左右前臂上都被剃了一小圈毛,鶯鶯在新聞中看過,這是動物需要接受點滴治療的特徵。
「小雪牠……生病了嗎?」
「是啊,牠已經十多歲了,目前正在抗癌中。」壹色溫聲說:「牠的腫瘤已經擴散了,但優和夏思密還是很積極為牠化療,小雪自己也很努力。」
根本不像患有如此沉重病情的狗兒,小雪朝鶯鶯優雅搖尾,友善低下頭,朝壹色腳邊的鵝嗅聞。
鵝先是往壹色的方向躲,卻也好奇聞了聞小雪。
原來執事們的大小姐不是人類……仔細一想,鶯鶯認為這非常合理。
與其將人類捧得高高在上,盛月館的執事們始終優先服務需要幫助的動物。
小雪背後與腹部有些脫毛狀況,露出淺粉肌膚。「那些都是化療的副作用。」壹色難掩心疼,但仍掛起苦笑,「除了掉毛或起紅疹之外,偶爾會噁心想吐或無法起身,但今天小雪大小姐挺有精神的~肯定是知道妳要來吧?」
想到一般外人根本不可能進來這裡,鶯鶯心底起了複雜的漣漪,有種意外觸碰到壹色內心柔軟深處的恍然。
「謝謝你……特地帶我來看牠。」鶯鶯微笑。
「嗯,只要能為大小姐妳完成真心想做的事,都是身為執事的榮幸。」壹色甜甜一笑, 順手從大床下拿出收納整齊的看護墊。
「那個是……」鶯鶯注意到床上有些污漬。
「因為打化療劑的關係,難免會失禁。不過,只要小雪能自行排泄,不用忍受憋尿之苦,我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壹色幹練收拾著溽溼的床墊。
即使穢物當前,他仍一派輕鬆地與鶯鶯閒聊,整理床舖的手勢熟練且輕快。
抱起步伐虛弱的小雪,壹色再替牠擦掉淚痕,理了理毛,動作中帶著對年邁長者的溫柔與敬意,讓鶯鶯一時震撼得失了語。
她從沒擔任過重病照護的工作,一直認為這是讓人厭煩的艱鉅任務。
但壹色做起來,卻是自然無比,臉上也毫無吞忍委屈之意。
他摸了摸長毛白狗的下巴,柔聲說:「我們先告退,小雪大小姐。」
大概是方才勉強起身下床,小雪體力上似乎有些撐不住,輕輕將頭放回床單上,搖了搖尾作為告別。
難以想像牠即便已如此高齡,仍有毅力接受長年的化療、一直撐到現在。
離別前,小雪那對靈動的眸光仍直勾勾望向鶯鶯,寫著和煦而不失敬意的情感。
如此美麗的靈魂,被盛月館的各色執事們捧在手心,鶯鶯認為十分合情合理。
也許有一天,小雪會撐不住而離開,但方才牠的視線卻是如此豁達而飽滿,鶯鶯簡直不敢與牠對視。
察覺到鶯鶯的難過,壹色輕輕掩上門。
鵝搖搖擺擺地走在壹色腳邊,忽然一陣狂跳,似乎在討抱抱。
「美美~妳認為鶯鶯是情敵吧?」壹色淘氣對鵝低喃,「她還真的是情敵喔!」
鶯鶯脹紅了臉,「別……別亂對單純的小動物胡說!」
「美美一點也不單純喔!」壹色像在示威般調侃道:「牠昨晚還想跟我一起睡耶!」
鶯鶯傻了幾秒,「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隻鵝!難道,你們也收容鵝嗎?」
「其實我們的救援沒有分動物的種類。」一說到任務,壹色便放下輕浮神情,「我們莊園只是剛好離都會區比較近,所以通常都是貓狗偏多……但這次的颱風天啊,接到一個離奇的任務。」
任務的事一向讓壹色心底憋了難受,既然對方是鶯鶯,他也毫無隱瞞之意,便補述上次任務的內容。
聽完後,鶯鶯發問:「到底為什麼那輛車會卡在那裡呢?」
「夏思密已查出車牌隸屬於新北市的其中一個收容所。不過,請臥底的愛心媽媽去跟所方打聽,所方並沒有承認這件事,大概是怕引起軒然大波吧!」
想到當時車內動物們的驚恐,鶯鶯蹙起眉,「也可能是收容所的捕狗車遇到事故之類的,但人自己先逃了,就丟下整車的貓狗……和鵝。」
壹色點點頭,「鵝是桃園養鵝場的肉鵝,我們有查到腳牌。但桃園的鵝,為什麼會到新北市的捕狗車上呢?」
「等等,『肉鵝』嗎?」鶯鶯無法想像,在壹色懷中不斷露出敵視目光的美美,原本竟是人們桌上的食物。
雖然不吃素,但看到這麼可愛……暫且說是可愛的動物,鶯鶯仍難以描繪牠被電宰拔毛分屍、成為盤中飧的那一幕幕畫面。
「明明就是一隻寵物般的鵝啊!」
「嘎!」才想伸手摸,美美忽然又對鶯鶯發動攻擊,壹色連忙摟緊牠。
「不行喔~」一感受到壹色懷中的溫暖,鵝露出陶醉的神情。
「等等……」壹色這才想起,外頭大小姐們方才也對他露出過這樣的表情,「糟了,我得趕快回去才行!請先替我抱著!」
「欸!」鶯鶯幾乎抓不住在她懷中奮力掙扎的鵝,望向壹色匆匆跑開的背影,又聽到宅第草坪傳來的吵鬧聲,她這才想到……
「原來,壹色為我翹班了……」心頭彷彿淋上一層糖漿般的甜蜜,鶯鶯不禁莞爾。
*
「你必須停止一切運動,每天來復健,就以電療止痛為優先吧!最好能坐,就不要站﹔能走,就千萬別跑!」
醫生的告誡言猶在耳,正騎著復古二手機車回莊園的阿夜,長嘆一口氣。
「怎麼可能做得到啊……」唯一欣慰的是,至少醫生給他開了些止痛藥,阿夜連忙在醫院就服用,現在只覺得如沐春風。
「噗……噗噗~」機車吃力爬著上坡,就在此時,阿夜與一台停在路邊的加長型禮車擦身而過。
兩個盛裝打扮的小女孩,面色愁苦地站在路旁,有位大嬸模樣的駕駛員正無奈開門下車……
這裡不算荒郊野外,大白天的,對方也結伴同行,照理來說並沒什麼好擔心。
但阿夜瞥見,其中一名小女孩眼底閃爍著焦急的淚光……
「請問——」他連忙煞車疾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沒有,多謝!」大嬸駕駛擠出疲憊的笑容,伸手拉著哭泣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有雙充滿靈氣的單眼皮眼睛,身旁比她大個幾歲的女孩有著與她相似的白淨臉孔,兩人都穿著褲裙配短靴,長直髮,充滿淑女氣質。
即使如此,她們的表情很是倉皇,大女孩還不斷往樹林深處探看,渾身緊繃。
阿夜知道有些需要援手的人、其實只是怕麻煩旁人,便再度詢問:「請問是車子故障了嗎?我可以幫忙看看喔!」
「不,是我們的狗狗走失了!」小女孩說完,放聲大哭。
看到阿夜一身大學生般的休閒打扮,大女孩猜想他住附近,連忙上前,「請問前方是否有岔路呢?我很怕狗狗跑遠,這裡我們都是第一次來……」
一問之下,阿夜才知這對姊妹花剛剛牽著狗兒下車上廁所,卻不小心讓牠走失了。
姊姊對阿夜秀出手機照片,上頭是隻擁有灰白相間長毛的古代牧羊犬。牠憨厚可愛,體型巨大,在這滿是綠意的林間,應不難找。
「放心喔!哥哥一定幫妳們找回狗狗,我很熟這裡的路!」阿夜直爽一笑,拔腿跑進林中。
不一會兒,他就牽著狗兒返回。
「剛剛牠的牽繩被卡在樹叢,才會無法脫困。」
「唉,」大女孩埋怨道:「我們家阿胖就是都不會吠,好歹吠一聲讓我知道在哪裡也好嘛!」
小女孩伸手護住牧羊犬的頸子,嘟起唇瓣抗議,「不要罵阿胖!是我沒牽好!」
阿夜溫聲笑道:「那下次要牽好喔!這麼大的狗狗,又是牧羊犬,個性本來就好動、喜歡探索,如果妳們牽不住,可以請姊姊幫忙。」
一旁的大嬸被自然地稱呼為姊姊,頓時眉開眼笑。
「妳們是外地人吧?」阿夜問:「帶著狗上山,是想去哪裡呢?」
小妹回答:「我們要去執事莊園,聽說今天是野餐日,可以帶狗到草坪玩!」
阿夜輕盈一笑,本想承認自己就是執事,但看看身上這套簡樸的居家服,他決定還是先低調點替姊妹倆指路,稍晚再全副武裝、以帥氣之姿相認。
果不其然,當姊妹看見一身灰藍色西裝的阿夜時,紛紛露出驚喜笑容。
「大哥哥你好帥!原來你是執事!」
「執事果然都是紳士呢!」姊姊微笑,「謝謝你幫助我們!」
「哪裡的話,歡迎大小姐們歸宅!容在下帶兩位去附近逛逛~」阿夜挺出雙臂,任兩姊妹搭住,並肩往前行。
阿夜不忘提醒司機大姊去餐廳休息用餐,她便愉快踏著小碎步離開。
「我是阿夜,夜晚的夜。我有榮幸知道妳們的名字嗎?」
「我是絲黛,妹妹叫絲妮。」一問之下才知道,絲黛十歲、絲妮五歲,兩人出身自苗栗望族。
「能同時帶妹妹和阿胖這種大型狗狗參加的活動很少,又能看到帥氣的執事,一定要來!」絲黛爽朗一笑,為了充分享受活動,她還把原本垂落肩膀的黑髮紮成馬尾,與妹妹比賽跑上草坡,又在草坪上跨腿暢談,毫無豪門小姐的嬌氣。
「夏思密的宣傳做得真好……根本是病毒式行銷,前陣子他才寫了一個能自動轉發分享的APP,一指觸及各大群組和社交媒體,難怪今天放遠望去……都是新客戶。」阿夜用佩服的眼神,投向忙進忙出的夏總管……
就在此時,夏思密忽如貓頭鷹般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轉過頭,瞠目直盯阿夜。
「啊……」不禁倒抽一口寒氣的阿夜,與一百公尺之外的總管對上眼。
夏思密什麼都沒說,光是那雙金色瀏海下的眼睛就散發出凌厲的氣勢,惡狠狠瞪了阿夜一眼。
「好可怕……希望我翹班的理由沒被發現,誰叫那位名醫只有今天有看診呢……」
「阿夜,你在說什麼?」一不回神,斯妮已經抱住阿夜的大腿,明晃晃的紫色眼瞳滿是疑惑,可愛的小臉就像是姊姊絲黛的迷你版。
「沒事沒事!妳剛剛不是說想玩滑草嗎?我們快去!」
「好哇!」斯妮一路蹦跳,模樣像個裝了彈簧的洋娃娃,可愛極了。
阿夜將絲妮放在畚箕大的專用滑草板上頭,再抱著她坐下,一路順著微陡的草坡滑行下來——
「哇喔喔!」速度感讓絲妮興奮地大叫,髮絲飛揚。
「哇哈哈!我也要坐啦!」絲黛與阿胖青春洋溢地追在一旁。
這幾小時相處下來,只聽得見彼此毫不造作的歡笑聲。阿夜發現這對姊妹花就跟他一樣很喜歡戶外運動,兩人甚至穿著方便活動的戶外靴,顯然有備而來。
姊妹倆還說未來要挑戰登山和露營,讓阿夜熱血沸騰。
「難得遇到跟我這麼合拍的大小姐欸!我是說真的!」
「阿夜可以來住我們家啊!來當我們家的執事!」絲妮正色提議完,絲黛竟也老成地點點頭。
「是啊!我跟爸爸報告說想來參加執事莊園的野餐日,本來就是為了找個能住家裡的執事!」
「真……真的嗎?」阿夜只想戳破眼前乍現的夢幻泡泡,狂搖頭。
怎麼可能有這等好運,能到可愛的大小姐家住下來?
「我……我要被認養了嗎!啊啊啊!」完全無法思考的阿夜抱住頭,內心小劇場如加速的跑馬燈般一幕幕閃過,「怎麼可能啊啊啊啊!我阿夜竟然也有被邀請擔任駐府執事的一天啊啊啊啊~」
「哈哈哈,阿夜真可愛!」姊妹倆摀嘴笑著,再度強調自己的意願,「若阿夜不相信的話,這是我爸爸的名片。爸媽下個月就要為了工作出國……她說只留司機阿嬸和我們兩個女生在家,根本不放心……」
看見絲黛從試探轉而苦惱的模樣,阿夜這才醒了過來。
他伸出雙手,接下那枚貴重的名片。
「咦?奇怪!」正想拿出自己的名片交換,卻摸遍全身口袋就是找不著,此舉又逗得姊妹一陣嬌笑。
她們並非嘲笑,而是為了替尷尬慌亂的阿夜解危、充滿暖意的真誠笑聲。
阿夜搔了搔頭,在絲黛掌心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
「我也要!寫我的!」絲妮嘟起雙頰抗議。
「好的~」阿夜勉強按捺住心底的狂喜,正色端起絲妮的小手,振筆疾書。
這是這輩子第一次有機會擔任駐府執事,怎能不讓他心慌呢?
阿夜從沒如此慎重地寫出自己的手機號碼,每個數字都用心圈劃,直到絲妮喊癢了,他才尷尬笑了起來。
「嗚……」一旁的牧羊犬阿胖也甩著大頭,親暱頂著阿夜。
「咦,你也要寫嗎?但是你毛太蓬了,我不知道要寫在哪裡啦!」阿夜傻呼呼地說完,姊妹倆又是一陣發笑。
她們的直爽笑顏,再度抵達他心底一隅。
那是一個阿夜自己也不甚瞭解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