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心接近獵物，大膽展開攻勢
會議室中，七八位編輯輪流起身報告企劃的執行進度。在總編與主任的頻頻審問下，有幾個編輯已垂頭喪氣，另幾個則一臉雄心壯志。
側綁著一頭深莓色紅髮的鶯鶯，屬於後者。
面對禿髮仍散發出霸氣的總編，她總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深怕輸了氣勢。鶯鶯每次開會總要大放投影片、緊抓眾人目光，就怕總編與主任一個跟不上、隨意否決她的心血。
「如各位所見，未來我將深入追蹤四十歲女性的人物側寫，絕不錯放任何讀者！我們的對手雜誌目前開始放掉這塊閱聽眾，很是可惜。其實二十多歲的小女生，也非常關心這些熟齡女性中的指標人物……」
「真的會有人對這種上了年紀的女人感興趣嗎？」本身就是上了年紀女人的主任，將臉埋在厚重捲髮中，睡眼惺忪地問。
「主任，後面有閱聽眾調查報告，您可以看一下。」鶯鶯沉下耐性指著投影片，「這些女性過著超乎您我想像的生活！我未來調查的對象，是這位曾當過偶像歌手的名媛設計師、當年的言情小說天后、以及近年來轉型為廚師的這位女演員。」
「我贊成。我們週刊的風格就是講求精彩。」總編搔搔頭，「若妳真能深入訪談對方，讓對方展現出與讀者想像不同的那面，我想值得一試。反之，若只是重複那些人的豐功偉業，會很無聊，也搞得像說教大會。」
「我懂。我自己也不喜歡說教大會。」鶯鶯望進總編那雙如黑洞般難以捉摸的天竺鼠小瞳孔，隨後補了個真誠上進的笑容。
「好吧，妳先寫一篇來看看。」主任說：「就這樣，下一位。」
與預期的「企劃全過」有點落差，鶯鶯雖氣餒，但好歹暫時爭取機會。
回到座位後，她查了查首位採訪人士的資料。在正式約訪前，該先觀察對方。
百聞不如一見，紙上談兵、網路蒐集的資料，遠不如現場走訪。
「藍怡霜女士，今年四十五歲……好漂亮，完全看不出來已這年齡。而且……好敢露～」鶯鶯望向筆電上表情冷傲、穿著低胸晚禮服的藍女士。
這張資料照片捕捉於某時尚秀前排座位。雖是休閒品牌展示會，但藍女士仍以深Ｖ禮服盛裝出席，身後坐著一群西裝畢挺的俊美男子。
男子們雖一表人材，但神態卻有些輕浮，模樣看似在與藍女士打鬧。定睛細瞧，鶯鶯竟在裡頭發現一張熟悉的臉孔……
「壹……壹色？」
照片裡的壹色，是男子中氣質最好的——他坐在與藍女士最靠近的位置，正側耳傾聽她的話，模樣很是深情。
然而，鶯鶯此時想笑的情緒，大過於嫉妒。
因為壹色的造型充滿懷舊感，不但留著尷尬長度的瀏海，髮梢挑染還打薄，後端竟加燙了微妙的玉米鬚。
「噗哈哈哈……」鶯鶯實在忍俊不住，「但為什麼壹色會出現在那裡啊？」
至於雍容華貴、出身富二代的藍女士，早期組過偶像團體，但可能效應不如預期，撐了三年就退出演藝圈。之後她一直在爸爸的集團工作，婚後成立設計品牌，旗下商品有婚紗、精品服飾、珠寶。
鶯鶯到某精品百貨的旗艦店去一探究竟，聽說藍女士每週這時間都會在總店出沒。
才來到廣場遠方，就看見藍女士的品牌「青鳥」的浩大英文招牌，法式手寫字體在一整排的店舖中特別顯眼。隨著都市天光漸暗，時髦的地景讓人心生嚮往，一時湧起置身紐約的錯覺。
鵝黃色的店內櫥窗依序亮燈，霓虹招牌泛起五顏六色，走進廣場的都是悠閒的潮男潮女，讓人群中的鶯鶯也升起自信。
對街停著一台黑曜石般閃亮的全黑賓士車，裡頭有雙銳利的眼睛盯著鶯鶯。
「怎麼……好像有人！」猛一回頭，鶯鶯只看見黑頭車窗外的防窺設計，見不到裡頭的人。
「是我的錯覺嗎……」鶯鶯暗覺此事不對。
「糟了！一定是我先前報導政治醜聞，被盯上了！」鶯鶯從提袋掏出絲巾包頭，疑神疑鬼，請店家讓她從後門離開。
「真奇怪，新聞是盛月館的優給我的，為什麼不去找優，找我做什麼呢？不……最好也不要去找優。」
鶯鶯無法想像優發生任何不測。
心底隱約有了幾分在意。為不節外生枝，她隱身到商圈內的小巷弄。
「看來還是必須再去盛月館一趟。一來是去看壹色……不，是去問壹色有關藍女士的情報。二來呢，我也要警告優，請他小心可疑人物。」鶯鶯天人交戰瞧向手機，「不，其實這些用簡訊告知即可，我不用親自跑一趟，這樣顯得我好像太在意他們了……嗯，沒錯，就這麼辦！」
滑了滑手機，辦公室的可愛晚輩露西傳來訊息，「鶯鶯姊！妳去青鳥總店一定撲了個空吧？」
「妳怎麼知道！」
「我在水果日報時尚線的朋友剛剛貼了照片，今晚藍女士在爵華酒店出席宴會，現場也有很多媒體記者，門禁不嚴，妳應該進得去。」
「原來如此，我現在就出發！」鶯鶯抄起藍色的淑女平底鞋，啪搭啪搭直奔捷運站，不一會兒就抵達會場。
「糟糕，穿著工作服殺去時尚宴會，怕很難融入～」鶯鶯從包包中拿出折成一小捲的蕾絲洋裝，在化妝室換上。
洋裝是低調的黑色，配上鶯鶯莓紅色的側綁鬆軟馬尾，倒還有幾分撫媚。
「小姐，我們規定不能帶攝影器材喔。」保全人員瞄了一眼鶯鶯的記者證，「即使您是記者也一樣。」
這種規定不罕見，許多名人講求隱私，不喜歡宴會派對上被身份不明的人拍照。萬一拍出醜照、或拍到多餘的細節，在這千夫所指的年代很容易被網友為了小事撻伐，因此，控管攝影器材，就成了最簡便的手法。
「沒問題，我的手機、類單眼相機，都交給您了。」
「謝謝，我們會場中還有其他工作人員，若您未交齊又拿出來使用，也會被制止喔！」保全人員穿的西裝，至少比盛月館的執事們貴上十倍。即使語氣溫順有禮，保全臉上卻始終帶有幾分威嚇之氣，少了股執事文化中特有的底蘊。
但鶯鶯明白，他們的工作是保衛會場中的貴賓，與執事們的專長本來就不同。
鶯鶯順著貴氣的藍地毯方向往會場走。途經幾處旅館房間，她先是瞥見豪華的休息室，裡頭甚至有沙發與穿衣鏡。
「真好……」鶯鶯又經過兩間有專人看管的客房。
上頭的門牌寫著「ＶＩＰ專用」，鶯鶯明白那是專門供名流明星們放置私人物品、外套等東西的置物房。
本該看管客房的女服務生，竟跟一名長髮燕尾服男子聊得花枝亂顫。
就在此時，鶯鶯看見了ＶＩＰ客房門縫溜出另一個人影。
灰藍眼睛、中長黑髮……是優。
鶯鶯這才認出，原來門口與女孩聊得開心的西裝男子，是壹色。
「哈哈，沒想到在這裡看到熟人！」壹色雙手往優與鶯鶯肩上親熱一搭，邊掩護他們繼續走，邊回首對著女服務生眨眼，「回去打電話給妳～」
「嗯～」女服務生紅著耳根，彷彿在咀嚼方才與壹色的幸福情話。
「原來，方才壹色是在替優把風啊……」鶯鶯才搞清狀況，壹色的綠眼就笑盈盈地對了過來。
「好開心看到妳，鶯鶯大小姐～」
「喔，謝謝……」看見壹色眼中那彷彿只為她綻放的笑容，鶯鶯確實心神一蕩。
但與這場粉紅對話毫不搭嘎的優，卻始終沉默不語，臉垮得彷彿失去情感功能一般。
「幹麼啊，真掃興。」鶯鶯這才看見，壹色帶他們進入的空間是如此美麗——香檳金的燈光下，現場演奏著激昂磅礡的管弦樂曲，浩大的空間舞動著神情酣暢的名流名媛。隨便幾瞥，盡是平常只能在螢幕上見到的巨星，彷彿來到另一個世界。
廳室的兩邊則是專人服務的食物長桌，戴著白手套的執事們一字排開，在可口的餐點與酒飲後方穿梭，端起銀盤，為會場內的貴賓們送餐上酒。
「我們承辦今晚的外燴端盤服務喔，裡面有至少十位執事都是盛月館的。」壹色略為沮喪地垂下眼角，「因為……夏總管說我們沒錢了，大家只好多接點活動。」
「不，你們來這裡一定不只是接活動。」鶯鶯沒被壹色無辜的模樣所迷惑，反而眼神清亮地低聲道：「若只是端盤子，優和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鶯鶯小五郎要上陣了。」壹色打趣道：「妳倒是說說，我們在那裡做什麼？」
「是鶯鶯柯南。」鶯鶯憋笑道：「進入女性的衣帽間，一定是要調查跟服飾有關的細節吧？今天出席的貴賓很多都是時尚業界的人，你們是不是在調查跟動物有關的事？往這方面想的話，大概就是皮包、皮草之類的事了。」
壹色露出深感佩服的寵溺表情，「鶯鶯大小姐，果真是我遇過最聰明的大小姐～」
正陶醉在壹色笑容中的鶯鶯，隱約感受到角落的食物桌飄來一陣黑氣。
「這……什麼負面能量？從剛剛開始就存在，而且還越來越強了……」
轉身只見優怨懟往這裡瞧來。
不，那看似哀怨的神情中，還藏著一股隱忍的怒氣。
「幹嘛這樣狠瞪我們？」鶯鶯指責道：「你是羨慕還嫉妒？」
「還真能打情罵俏。」優抽走寒冷的目光，雙手惡狠狠掐緊餐桌上的切肉刀，「我啊，可是氣到想殺人了。」
「咦，」壹色純真笑問：「優不總是想殺人嗎？」
「是遇到什麼事才會氣成這樣……」鶯鶯把話吞到嘴邊，「難不成……你剛剛在衣帽間看到了什麼？」
「動物屍體。滿滿的動物屍體，狐狸皮、貂皮、兔皮、浣熊皮、鱷魚皮。」優彷彿在發毒咒般喃喃念著，眼中的理智正在消融。站在侍應桌後的他，雖雙手仍積極替賓客們處理食材，將肉排切成便於入口的小塊……
但優握刀的模樣簡直像往死裡砍，一刀刀都注入了極深的仇恨。
鶯鶯默想，待會兒把這些小肉丁吃下肚的富人們，絕對會胃疼。
優舉刀繼續猛烈劈向食材，「為了被宴會上的這群人偶爾穿戴炫耀，在我們說話的過程中，還有很多動物正被放血、懸掛、活活剝皮，等著被作成外套、圍巾、包包和皮件。」
氣氛一下僵住，壹色與鶯鶯默不作聲。的確，這種事一直都在發生，他們也深感不適，但老是惦記這樣的事，豈不會難受氣憤到無法過生活嗎？
看見優難得失去冷靜、焦躁難安的模樣，鶯鶯也感到心底悶悶脹脹的。
往事也因此侵入腦海。
她的手機桌面，曾是一隻毛蓬蓬的雪白小狐狸，只因為同事傳給她，單純覺得可愛便用來當桌布。
但事後，鶯鶯才在一篇直擊報導中讀到，這隻可愛的小狐狸還來不及體會成長的喜悅，就會在痛苦中死去。
牠們來到世上的目的，就是為了有天能被血淋淋地剝下整件毛皮、成為某位購買者的衣領。
當然，那隻小狐狸一點也不特別。
繁殖場中，還有成千上萬這樣被養在格子籠中的動物們。度過鬱悶又擔心受怕的十個月後，牠們就會被從籠中活拖出來、放血打昏，然後開始剝皮。
「這隻小狐狸，或許會在過程中痛得醒來，在瀕死彌留之際看見自己的皮肉分家，感受被撕皮割肉的痛楚，宛如千刀萬剮……」鶯鶯難過回想，小狐狸的肉身可能會像垃圾般被丟棄，但毛皮則會被視為商品保存起來，從髒亂血紅的工廠離開、來到成衣廠的生產帶上，再被包裝妥當、陳列在高級百貨店，被某位熱愛毛茸茸活體製品的客人收購，永遠放置在奢華的衣帽間中。
得知這種事後，鶯鶯從手機桌布移除了小狐狸的圖像。
不為什麼，只因這樣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不看就不會難過。很多人是這樣想的，但很顯然地，優並不是。
鶯鶯也想幫著他做些什麼。
「優，你剛剛潛進衣帽間，是在找什麼證據嗎？」
「我應該沒有必要回答妳吧？」
彷彿戴上了面具般漠然的優，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壹色瞇起笑眼想打圓場，「那個……也沒必要對鶯鶯大小姐用這種語氣嘛～」
「哦，是嗎？你覺得沒必要告訴我？」鶯鶯仍怒視著優，「虧我今天還想提醒你，要小心可疑人士的跟蹤……你對我就是這種態度？」
「別自作聰明、猛邀功好嗎？那種事誰不知道，我們本來就抱持步步為營的決心，才走到這裡。」優繼續切著肉排，肉丁被熟練地擺成美麗的三角小塔，一群名媛邊笑邊迎了過來。
正為兩人間的怒火而苦惱不已的壹色，只得先朝名媛們點頭致意，伸手為她們裝盤。
一時被兩位執事晾在後方，鶯鶯原本想助他們一臂之力的熱血也熄了。
「今天的執事都好帥喔！」一位珍珠白禮服的長髮女孩對壹色頻送秋波，壹色則恭敬陪笑頜首。
「大小姐您也非常美麗喔。」
才回過神，鶯鶯已經跑到大廳另一頭去，簡直像隻長翅膀的鳥兒般靈巧又難以捉摸。
「真是的，鶯鶯也生氣了嗎……大家為什麼都不能好好相處呢？」壹色又看向優，他仍在忿忿重複同樣的切肉動作，彷彿桌前的奢華世界早已與他無關。
其實，今天的任務是優指定壹色來幫忙的，還說不能告知夏思密。
「那傢伙為了錢的事已經焦頭爛額了，先別告訴他。」
但一進宛如動物停屍間、滿是皮件皮草的上流衣帽間後，優就像變了個人。
壹色多少也知道皮飾工業的血腥，他並非不難過。
只是，壹色從以前就是個絕佳的氣氛調劑者。他發自內心喜歡扮演開心果，但若把他放入一個極盡緊繃的場所中，他倒是會沉穩下來，默默觀察每個人的需要，再展現自己的調和功能。
如果一旁的夥伴生氣或沮喪，壹色就會表現出歡快明朗的一面。當身旁的兩位朋友相處不來，對他而言，可是打從胃底難受。
「優，我明白你的心情喔！但也不用對鶯鶯發脾氣吧？她也是……」
「第一，你那軟綿綿的語氣對我起不了作用﹔第二，你也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
壹色靜了下來，繼續對桌旁經過的幾位賓客露出燦爛的笑顏，彷彿優與鶯鶯間的摩擦，未曾對他起過一點影響。
他的翠綠雙眸儼然秋日湖面，縱使被狂風吹過、起了點漣漪，也能自行修復得毫無痕跡。
但實際上不是如此。壹色的視線仍追著鶯鶯。就像一面沉靜的湖泊，始終守望著林間滿場飛的鳥兒那般。
＊
「真是的，男人就是煩！都是我不對，該工作時卻因他們而分神……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啊！」鶯鶯邊碎念，邊遠離優與壹色。
她沒忘記今晚到此的目的。
如雪地中偽裝以便研究候鳥的科學家般，鶯鶯在場內謹慎蹲點，與觀察對象藍女士保持一定程度的距離。
「說難聽點，藍女士不過就是從事成衣販賣的有錢人而已嘛！聰明的她，肯定知道要遠離紛爭，絕不會輕易讓人發現她使用皮草、販售皮草……」鶯鶯掏出雪白手機滑了滑，果真查不到這類的負面新聞。
「唉，我怎麼又在查這種無法寫到雜誌裡的事呢……」鶯鶯的琥珀眼瞳湧現出無奈，「都是優那傢伙！故意不告訴我他們想調查什麼，反而讓我更想知道答案了。那傢伙絕對是想激將我！心機這麼重，好煩！」
嘴上邊罵，鶯鶯眼角餘光仍不時回到角落的侍應桌。即使正被一群男男女女圍住閒聊，壹色仍察覺到她的視線，隔著人群對她瞇眼微笑。
鶯鶯不禁心底一暖。
隨後，她望向桌後切肉的優。俊俏高傲的臉，仍臭得跟什麼一樣。
「真是的！盛月館還好有壹色這樣努力又敏銳的執事，否則一定倒閉！」
「小姐……在這麼夢幻的派對上，您卻在碎碎念呀？」後頭傳來一個慈藹中不失敏銳的女聲。
回過頭，對她說話的人正是藍女士！
「喔……我……您好！」
彷彿看到滑稽的吉祥物般，藍女士露出清冷的嘲諷神態。鶯鶯看出來，她並不是基於興趣才主動問候自己，而是像獵人看見獵物般逼近。
渾身散發出女王的氣勢，想將對方壓制在地，藍女士銳利的目光在鶯鶯身上狂掃，彷彿想知道她身上的衣服是何種等級。
雖一肚子火，但鶯鶯望見簇擁在藍女士前後的各助理隨扈與男女小模們，只得勉強按捺住脾氣。
鶯鶯遞上名片，報出頭銜。
「呵呵，是賣得很好的雜誌呢，要來採訪我的嗎？可惜我今天是來休息的，不像妳還得工作到這麼晚。」藍女士面露嘲諷，「真是辛苦了。」
「不，」在心底的火山即將噴發之際，鶯鶯靈機一動，「其實我想採訪您家的馬爾濟斯，迪迪和琪琪。」
「喔～迪迪和琪琪啊！」藍女士的傲慢頓時消失無形，眼底出現神采，「這兩隻毛小孩的事我保密得很，粉絲團也只貼過一次，妳竟然知道？哈哈，這年頭狗都比人紅了呢。」
後頭不知有何貴幹的一群簇擁者們紛紛露出諂媚笑容，即使她們根本不知道藍女士有養狗。
鶯鶯乘勝追擊，「我知道藍女士非常有愛心喔！迪琪姊妹是您認養來的吧？每天您即使在忙，都會親自出來遛狗。」
「是啊，沒想到妳竟然知道！」藍女士越說越開心，「其實剛認養時牠們又醜又病喔！」她主動朝鶯鶯秀出手機照片。
「哇，真的跟現在差很多！有愛的孩子就是不一樣，您照顧得真好！」鶯鶯滿口讚言，其實她只是掃到一條藍女士遛狗不撿狗便的負面新聞，之後交叉比對粉絲團，才發現此事。
藍女士一向形象很好，不撿狗便，大概是她唯一後悔被世人發現的事。
鶯鶯繼續稱許道：「很多白毛狗難免都會有淚痕或黃黃的嘴漬，但琪琪和迪迪完全沒有呢！真是太完美了！」
「當然啊！我非常注意狗的健康，每天都會算牠們攝取的飲水量，若不夠，我就親自用針筒慢慢餵。到了週末，我還會親自下廚作鮮食、調配狗的營養，為了這件事，我還替我的營養師加薪呢！」提到狗兒，藍女士的話匣子就開了，還將鶯鶯拉到一旁桌邊，邊秀手機邊聊狗，「妳看，其實牠們被我收養時已經七八歲，現在都要十歲了。」
「完全看不出來，跟牠們的主人一樣都是美魔女喔！」
「哎唷～真的是這樣。人家都說，狗跟主人會有很多共通點，哈哈哈！」藍女士得意大笑。
鶯鶯看得出藍女士有很多故事想說，親熱追問：「當初是怎麼知道牠們需要您的幫助啊？我聽說，認養狗狗很靠緣份耶！」
「啊，這就真的是上天註定啊！」藍女士洋洋灑灑地把來龍去脈講了超過五千字以上，鶯鶯對她溫柔的一面很感興趣，就在一旁婉約傾聽，時而露出捧場微笑。
十分鐘之後，藍女士便邀請鶯鶯去她下週舉辦的時裝沙龍。
「這是私人聚會，大約參加總數不超過二十人。我也會請我家的狗兒，穿設計師服裝走秀。」藍女士神情藏不住興奮，「不瞞妳說……我將成立狗狗的服飾品牌喔。這計畫還請先保密！」
鶯鶯體內升起一種電玩破關的快感，不料自己三兩下就成了藍女士如此信任的對象，為了圓謊，她只好繼續胡謅一些未來針對狗兒的採訪內容。
「到時候我也會帶我們出版社的攝影師過去，替您與狗兒拍照。」這謊真是撒太大了。
「哈哈，好開心～不瞞妳說，其實像國外的明星那樣，和狗一起登上雜誌版面，當個狗狗星媽，一直是我的夢想喔！」藍女士眼底泛起少女的純真，讓鶯鶯愧疚起來。
又交代了幾句未來碰面的細節，藍女士這才被助理拉著離開，與一位剛到場的明星打招呼。
「呼……說謊好累，戴著虛偽的面具講話好累……我竟然利用無辜的寵物來突破他人的心防，我真是千古的罪人！」鶯鶯感到一陣虛脫，對相信她的藍女士深感抱歉。
「大小姐，請用。」後頭有個擺有水蜜桃調酒的銀盤緩緩推來，說得口乾舌燥的鶯鶯不疑有他，一把接過、大口飲下。
才想發出暢快的咕嚕咕嚕聲，眼角瞥見壹色正寵愛注視著自己。
「噗……」鶯鶯差點沒把一口酒吐出，「你……幹麼端飲料過來啦！」
說他貼心，不如說是太過敏銳，鶯鶯自覺狼狽的模樣被看見，瞬間壓力山大。
「我想鶯鶯大小姐一定口很渴。可惜這裡沒有水蜜桃可爾必思，我只好做了水蜜桃調酒。」壹色嘴角牽起誘人的迷魅淺笑，「還合大小姐胃口嗎？」
「現在我們都不在盛月館，不一定要叫我大小姐……」鶯鶯滿臉脹紅，隨口亂答：「飲料就還好……就是壹色的味道。」
「那太好了，往後希望也讓妳品嚐到更多我的味道～」
鶯鶯頓時一愣，「請……請不要在人這麼多的地方說這種話。」
抬頭看見壹色單純的微笑，鶯鶯這才發現，壹色啥弦外之音也沒有。
「對不起，」她驚慌道：「我現在深感污穢，從剛剛跟藍女士聊天到現在，我覺得自己越來越污穢……現在只想洗個澡。」
句句屬實，壹色卻哈哈笑了起來。
露出一口整潔的皓齒，他笑得十分可愛，動人心魄。
「剛剛看妳跟藍女士聊得很開心，她好像很喜歡妳嘛！」
「你有在看我喔？」鶯鶯努力壓抑心底的驚喜。
「嗯！」壹色一臉率真燦笑，「我一直都看著妳啊！」
本以為壹色會反駁或轉移話題，他卻是一記直球狠狠打來。
「很疑惑嗎？我當然要看著妳啊！鶯鶯是今天會場裡面最聰明可愛的大小姐，其他人我都不認識，也不感興趣。看著聰明的女孩聊天，會讓我很好奇她都講了些什麼，好可惜我不能參與，只能待在角落工作……」眼角垂了下來，這樣的壹色，讓鶯鶯好想上前擁住。
但她忍了下來，「你……不要這樣撒嬌好嗎？我等等還要去接洽公司，想辦法圓剛剛的謊。」
壹色失望一怔，「那……我送妳到樓下等車。」
「不用……你別跟著我離開啦～你應該好好留在這裡，盛月館的執事才會給人好印象。」心臟快要爆炸，鶯鶯只想趕快躲開這個讓人狂亂的帥氣放電機。
她逃開了。
雪白的大腿在搖曳的蕾絲裙擺下奔開，她的身影瞬間離壹色好遠。
「為什麼……」被留在原地的壹色，無奈垂下眉梢。
他剛剛是被鶯鶯當成小孩子了吧？一下「不要」這樣，又一下「應該」那樣，聽了有些刺耳。不過，壹色知道鶯鶯都是為他好。她很期望盛月館的執事工作都能順利。
她一直都是那麼為他們著想。
壹色拾起忘卻的淺笑，目送鶯鶯奔離會場的身影。
倉皇卻玲瓏可愛，像隻小黃鶯般撲翅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