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與行銷:藝術談政治究竟是不是罪過
那麼,到底什麼是文化呢?看著倡議環保的團體把瀕臨絕種的台灣動物畫成插畫、反覆將Logo印在環保袋上,這樣就是文化了嗎?一連串商業模式底下的掙扎,劉醇遠也曾經為此困惑,稱之為一種潔癖。環保團體帶頭製造更多垃圾,但大家都想要活下來。
「大家的協會都在做很好的事情,卻也需要不斷地籌資,一旦少了一個人在團隊裡做事,對後續運動的推廣又更困難。」面對衝突的疑問與憤怒,我們更應該要思考如何達成行銷與目的之間的平衡。
「但只有一直思考而不做改變的話,那不會有任何幫助的。」劉醇遠以德國發明的樹葉餐盤為例,指出未來的路漫長,但很廣。只要有想法、有人願意合作,要找到改變世界的方法不無可能。
除了樹葉餐盤,劉醇遠也拿銷售戲劇門票對比藝文人士的行銷處境。「只有兩千個粉絲,但是有四千張票要賣,那你怎麼辦?」他最近回台大戲劇系協助宣傳新劇《莎士比亞打麻將》,嘗試進行時事行銷、運用話題跟風。因為戲中涉有政治,因此他們嘗試以台大戲劇系學生的角度,在粉絲專頁聊聊政治談話。
譬如最近火紅的中天新聞,或是把歐陽妮妮、娜娜變成行銷素材。這些宣傳手法確實引起非常大的風波,但成功之餘也引來不少質疑。
「大家都會有一種潔癖,會說:『你行銷可以啊,但是好好講戲行不行?』」劉醇遠皺眉,不解為何世人總是覺得藝術與政治非得一邊一國,既然有用、幽默,而且無傷大雅,那台大戲劇聊政治為什麼不可以?
「很多的文化業者都在做很好的事情,卻認為行銷只是一種媒體跟民粹的操弄。那些藝術工作者將自己放在一個很清高的角度,結果就是大眾不買單,反而讓他們繼續討論一些無用又垃圾的新聞內容。那為什麼不反過來利用這一塊,讓大家看見更多更好的內容、促進更好的消費呢?」
關於上述,許許多多的問號彌足珍貴,這些深入思考過後的結果,和劉醇遠就讀的客家人文學系也有一點關係。
「老實說我不是為了做地方創生而去唸客家研究所,但是經歷過在龍潭客家文化館工作的那些時間,我發現有些事情不去唸書真的不行。」劉醇遠說,進修前他其實不太懂老師們口中社區營造的概念、或是文化如何傳承、創意等等。抄在本子上的筆記似懂非懂,直到釐清那些問號以後,他才不再迷惘自己的選擇。
捱係客家人:母語之於文化傳承
你有沒有想過客家文化節五年、十年以後會是什麼樣子?萬一有一天我們的下一代不再講客家話了,難道客家文化的傳承只能靠一個系所繼續下去了嗎?這些都是非常好的提問,甚至能變成一個論文題。
「可是客家話是身為一個客家人必要的因素嗎?語言是嗎?」劉醇遠反問,從小我們就被社會教育傳承母語就是傳承文化,這種說法不能算錯,但很多時候我們反而會讓客家文化被框架困住,年輕人走不出新的可能。
「你在學母語的時候開心嗎?」劉醇遠在投射這個問號的時候眼神銳利。語言是一種工具,標示自己和另一群人不一樣的地方,因為語言產生連結或認同,很好,但是傳習文化的重點並不是會講母語就OK。普羅大眾要產生文化認同的步驟是這樣的:「第一個,你要有愛;第二個,你要覺得它有趣。」而文化工作者除了有愛之外,最大的工程是要將那些失落的記憶轉譯,讓一般人也能體認到文化價值。
「至於要怎麼做又是一個設計。」有苗栗的客家人開設YouTube頻道宣揚客語;也有些音樂人使用客語創作流行歌,這些行銷策略跟模式都很不錯。除了讓年輕人有接觸客語的管道,也許還能激起他們學習客語的慾望。
「但是絕對不是只有客語,因為生活中根本就用不到。」
讓劉醇遠拾回母語的契機是祖母,當時,祖母和其他人是用客語溝通,唯有面對劉醇遠時是講國語。這讓他開始覺得自己必須學習客家話,雖然一開始講得極爛,奶奶還會因為聽不懂而用國語回話,然而劉醇遠還是會強迫自己盡量用客家話和祖母溝通,直到現在仍是如此。
「這是我對自己的客家實踐和客家認同,但是要怎麼讓客家文化變成像日韓之類的文化工業,這個還是需要思考。」劉醇遠之前的研究題目是媒體與文化工業,他曾經想試著分析現代的客家歌曲在傳遞什麼新的核心價值,又是否能被大眾接受跟認識?然而在盤點那些符號過後,他卻感到失望。
「民謠風的曲風、裡面都在講捱个阿婆、河水漣漣、我的阿公種田。」清一色的農村意象,和上一代關於「客家」的既定印象有很大的關聯,有些老人家會覺得年輕人在做的東西不算是客家文化,那些限制其實反而成為傳播客家文化的絆腳石。
「我有朋友在客家電視台上班,曾經想要開設一個客家性的談話節目,結果被阻止了。他們說節目裡講客語的時間未達一定的比例就不是客家節目,但是參加節目的人一半以上都是客家新生代,這樣為什麼不能算是客家節目?」劉醇遠的語氣漸重,說到上頭客家大佬對文化傳承其實該負很大的責任,文化要交替下去並不該越走越窄,若是繼續執意地承認單一價值,上位者實是在斬斷自己的後代。
不過至於客語到底會不會絕種,他倒是不大擔心,畢竟還是有學校的教學,而當這一代有了文化意識以後,也會把自己族群文化教育給孩子們。「要是妳現在十七歲,起碼傳承了十七年以後還沒斷根阿!」他笑著回答那些疑慮和憂心。
「因為你的血緣或認同,你成為了一半以上的客家人,那樣就很棒了。但不管是不是客家,只要是值得推薦的文化都值得我們去投資、去傳承,現實考量則是要讓年輕人有錢賺。」相較有血緣做連結,非客家人而學習客語的例子鮮少,去年入圍金鐘獎的彭若萱就是一個例外。曾前往倫敦和丹麥進修的她,還是因為《台北歌手》的通告開始學習客語,兜了半個世界,她的客語現也說得十分流利。
時代省思:孩子,請別再畏畏縮縮
然而談起新生代,劉醇遠也說起他的擔憂:「現在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年代。說起來很老套,但每個世代都有自己要去面對的課題,你們有很好的工具,不要把自己鎖死。」
手機或網路時常淪為現代人的藍光牢籠,不少人在過度依賴網路後對人群產生害怕,當要顧忌的事情越來越多,也會讓人越來越縮。對於社群媒體的應用,劉醇遠這麼說:「先把情緒性的東西收起來,永遠往好的地方看。」
「我今年的hashtag就是『相信我們可以。』不要覺得不可能,當你真心誠意想要一件東西,全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
放眼跨界和雜學的未來,多用工具去溝通、行銷、說故事。身為文化工作者的劉醇遠,以斜槓青年之姿跨足多項藝文產業,將文化工作者比喻成守護者,他以自己的經驗鼓勵年輕學子勇敢去做、和不同領域的人一起學習,最後,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