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短篇《救》3.相信｜真實事件改編

伊凡短篇小說原創《救》 第三章〈相信〉

6.

林言城率隊進入大樓才發覺，大樓內可能因爆炸導致管線破損，建築喪失了供電功能，電梯無法使用，逃生梯也因牆壁倒塌堆滿石塊，一時半刻無法清除。心急如焚的他，大步走出大樓，四處環視地形，試圖找出一個切入點。

「有了，右邊那棟建築物可以。快把伸縮梯拿來。」

「隊長，我們是要從旁邊那棟建築物搭橋過去救人嗎？」「對，看起來只能這樣了。」「這…這滿危險的，伸縮梯結構上可能不夠強。」「那我們就想辦法把它強化到可以讓人爬行！」「是！」

王漢之領隊四處搜集可使用的材料，找來竹竿、鐵棒、鋼筋、水管…。「看來這些材料應該夠了，漢之，你找幾個班兵把竹竿成捆綁一起，之後固定在伸縮梯內側。越牢固越好，不過要快！」「是！」

數名班兵如同在製作裝置藝術般，把不同材料左添右加，最後整合成一個整體，霎時已揮汗如雨。林言城指示班兵將組合好的作品搬至一旁民宅的五樓，自己則已經在窗邊等候。

「漢之，你找一些軍用包，軟墊還有一些沙包。墊在底下做安全緩衝。」

「收到，沒問題。」樓下的男人答道。

三名班兵將伸縮梯搬上，林指示他們將梯子搭到對面大樓的窗邊。並用磚頭及繩索固定，確定不搖晃後，林言城爬上窗台，用戰靴試探性踩著伸縮梯上的橫桿。這款伸縮梯，主要用來由下往上爬，並不適用於平面的橋樑作用。過於細長的枝幹，顯得有點弱不禁風。

作為帶隊官，鼓舞士氣的方式還是得身先士卒。林言城小心翼翼地踏上「升級」後的伸縮梯，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對面的民宅。伸縮梯咔嘰咔嘰地作響。

王品之目睹著這一切，屏氣凝神深怕發出一點聲音都會驚動正在橋上行走的阿兵哥。一旁的妹妹則不敢正視手捂著眼睛。「加油啊⋯⋯加油」他在心裡不由衷的佩服眼前這位國軍弟兄，如果換作是他自己，說什麼也不敢踏上那送命般的死亡之橋。

此時林言城已經且走且停的過了「橋」的一半，他想起國中時走的那樁獨木橋，鼓著勇氣及男人不能輸的意志，搶在班上女同學面前勇敢挑戰沒人敢走的關卡。兩層樓高，下面台地平放著軟墊，準備接著失足滑落的選手，雖然安全措施做足了，但本性仍然不自主地感到慌恐懼怕，小腿不時的發抖與手心冒汗。班上愛慕的女同學為自己喝采打氣，感到勇氣倍增神氣奕奕，他大膽大步往前，誰知那時左足踩滑，身體墜落於軟墊上，雖有安全氣墊，但摔下瞬間仍感到暈眩及耳鳴，男同學們訕笑紛紛此起彼落，好似他們才是勝利者。唯獨那位愛慕的女生眼神流露呵護，雖挑戰失敗但林也感到心滿意足。

伸縮梯晃了一下，將林言城拉回15年後的高空中，他瞥了腳下一眼，樓高多少他已計算不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摔下去肯定一命嗚呼。然而他卻沒想到自己又重蹈當年的覆轍，左足踩下他感到重心不穩，但此時已經來不及了，伸縮梯陡地向左翻轉，林重心不穩往左傾斜，這時他腦袋一片空白，只聽到周圍旁人尖叫一聲。

當他回神過來時，他已趴伏在伸縮梯上，臉朝下緊抓著兩側扶梯，身處半空四肢在發抖。他感到自己渺小及無力，恨不得背上長出一雙翅膀或者像小勞勃道尼有一只可噴射飛舞的鋼鐵手臂，他發覺自己處於進退兩難的窘境，無法後退，也無法繼續向前。他試圖緩緩地起身，伸縮梯發出難堪的聲響，似乎在咆哮怨恨它不堪負荷的肩上重物。他將雙手撐起，緊繃的肌肉完全不敢鬆懈，他希望盡量不將身體重量置於梯上，然而他心底知道，這樣做完全徒勞無功。梯子似乎也在顫抖著。林言城內心祈禱，希望這梯子千萬要撐著陪他走完全程。

此時他想起了廖茹芬，還有家中的父母親，隊上的弟兄長官，王漢之。他想起這些人的微笑，還有他們擔心焦急的模樣。他瞧了前方窗戶後的少年，他年方才十八出頭歲吧。「他們還等著我呢。」

這時他心意已決，決定孤注一擲，奮力一搏。腎上腺素已灌注了全身，他右腳一踏，使勁將自己身體全速往前推進。他用最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前方的小方格，就在抵達終點線的前方之際，腳下的梯子再度發出嘶吼，這聲嘶吼聲像似最後通牒，警告他，我已經到極限了。此時林言城雙腿本能的向前一跳，將身體拋向窗口，腳邊已無可踩踏處，時空靜止般，聽不到任何外界聲響。

「阿！」一聲慘叫劃破寂靜。林言城撞上某物，並與那物一同倒在地上，直到那物發出哀鳴，他雙眼一瞪發現壓在他下方的正是那少男。他趕緊翻身，讓身體靠在扎實地板上，背部感到一陣沁涼，眼下是陌生的天花板，他撫摸著自己胸前的拐拐，感受著心跳起伏，林言城大喘一口氣，「活下來了。」林言城起身，環視四周，他舉起大拇指探出窗外向隊員們報聲平安，對面傳來一陣歡呼。「太好了隊長，我們都緊張死了！」「你不要嚇人啦！」一聲聲看似抱怨卻滿載關懷的呼喊。兩建物間的連結已摔落在地成了碎片。林很慶幸自己還能站在屋裡。

林言城驚覺現在不是浸淫在劫後餘生歡喜的時刻，他急忙扶起地上的青年。「對不起啊，有沒有受傷？」「唔…沒事啦。」「你叫什麼名字？」「王品之。」「我叫林言城，我是海軍陸戰隊搜救隊，你們還好嗎？總共還有多少人活著？」一旁的女子低頭沈默不語。

「嗯…這棟屋子只剩我跟我妹妹心渟，我爸媽…他…，他們恐怕不行了…。」「我很抱歉…。請節哀順變。」

「嗯！沒關係的，哥哥你們已經很努力了，謝謝你們來救我們，我們剛剛一直很擔心沒有人聽得到我們的呼救。心渟趕快跟哥哥道謝。」

「謝…謝謝。」

「不用客氣，我們現在趕快來想辦法，看怎麼回到地面上。」

「嗯，唯一能下樓的樓梯已經不能走了，石塊堵住了出路。」

「這樣子啊…。我想想，別擔心，哥一定會救你們出去。」

林四處巡視，樓梯被石塊壓得密不透風，徒手搬移也得花上幾天幾夜。

此時林言城左肩拐拐發出沙啞聲響「上尉，上尉，這裡是漢之，你還好嗎？」

「漢之，我人很好。有一男一女，沒明顯外傷。唯一通道樓梯已崩塌。我們沒辦法下去。」

「那怎麼辦？」

「雲梯車也開不進來。可能要設法從窗戶把他們運送下去。」

「怎麼送啊，那邊沒有任何梯子。」

「想法子啊，我們可是海陸仔啊！」

「好吧，上尉，我…要跟你報告一件事。」

「怎麼了？」

「這裡瓦斯味還是很重，剛剛化工群的長官有來通報說，很可能會再發生氣爆，要我們馬上撤離這裡。」

「什麼！？那你趕快帶著所有的弟兄撤離這裡，快！」

「那你怎麼辦？」

「你不用擔心我，我跟這兩個孩子待在這裡很安全的，你們在外面沒有任何防護，一爆就慘了。趕快帶所有弟兄離開，然後把無線電關掉、手機也不要接，避免電波引發爆炸。聽到沒。」

「好…，那上尉你好好保重。等狀況好一點，我們會再回來。」

「好，快去吧。趕快撤離到指揮部。」

「林上尉，你要活著回來，弟兄們需要你。還有嫂子，別讓嫂子擔心。」

「我知道了。」語畢，林將旋鈕轉至底，切掉了拐拐電源。深怕漢之會沒完沒了地繼續講下去，耽誤了撤離時機可是生死相關。

他靠在一旁的牆壁上，緩緩地坐下。靜靜聆聽著窗外急促的腳步聲與人語聲漸行漸遠，直到盡頭的尾音猶如休止符，不再傳來任何音波。

王品之在走道的另一側「林哥哥，他們都走了。會再回來救我們嗎？」

「我們恐怕得靠自己了。」林言城微笑說著。

7.

天色漸暗，林言城試著將從軍以來所有訓練的方法攤在檯面上，仔細審查一番。畫面中台上的教官說得口沫橫飛，但他似乎無法連結出，對應現在所處的情況下可以派上用場的方法。

林顯得有點氣餒，不過他鎮靜的不讓外人看出。因為他知道，這兩位小朋友能依靠的只有他了，如果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那麼恐怕也會讓他們意志消沈，放棄求生。

「你們肚子會餓嗎？」

「嗯…還好。」

「妹妹呢？肚子會不會餓？」

心渟微微點頭。

「喔對了，我們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

「你趕快帶著妹妹去弄點東西吃吧，把肚子填飽，待會才有力氣逃生啊。」

「嗯…好！那哥哥你要嗎？」

「我不用，謝謝。我剛吃飽呢！」

「好，那我們先去廚房找看看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

「快去吧。」

林言城抓緊時間，到處搜羅可能派得上用途的器具。他準備了水管、童軍繩、毛巾、礦泉水…等。

此時，窗外一陣轟然大響「碰！隆隆。」周圍玻璃互震共鳴，火光在傍晚夜空一閃。林言城心想「果真又爆炸了。所幸地面弟兄都已全數撤離。」

他趕緊跑進廚房一看，兩人蹲躲矮桌下，哥哥眼神鎮定，妹妹緊捂耳朵。

「你們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吃飽了嗎？」

「有吃一些了。」

「好，多喝點水，我們要撤離了！」

「嗯..要撤離嗎…。我們要怎麼撤離呢？」

「你們準備好就出來，我再跟你們說。」

「嗯…好！」

林言城盤算著，如果是剛爆炸完，空氣中瓦斯含量就燃燒大半，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引爆。得趁這時候趕快逃出去。

「上尉哥哥，我們準備好了。」品之領著心渟從房間走出。

「好，我跟你們說，我們要趁現在趕快離開，因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發生爆炸。」

兩人點頭。

「我們待會用繩子掛在窗邊，沿著繩索慢慢爬下去。我會背著妹妹，品之你可能要靠自己了。」

「嗯好，沒問題。」

「可是爸爸媽媽怎麼辦…？」心渟說完，又開始哽咽。

「你爸爸媽媽在…?」

「他們被壓在石堆下，恐怕已經斷氣了…。」

「妹妹，你不用擔心，等瓦斯問題解決了，我們會再派人把爸爸媽媽帶出去。不會讓他們孤獨在這裡。」林言城一把大手搭在心渟的頭頂上，沉著而穩重。

三人一起走到窗邊。林言城已經將屋裡能搜刮到的各式繩索捆綁在一起，依照一定的間距打成繩結。繩子長度大概只能到二樓，距離地面仍有一層樓的高度。

「品之，待會你打前鋒。待會爬下去時，你手要握緊繩結，腳也要盡量踩著繩結，一步一步往下爬，不用急。快到繩索盡頭時，你就跳下去，腳著地踩穩。」

「嗯…好。我想我可以的！」

「品之，你很勇敢！也很可靠，等我們都下去的時候，可得好好談談你的人生規劃，我覺得你很適合當軍人喔！」

「真的嗎？我覺得我很懦弱，可以嗎？」

「沒關係，當軍人會變的堅強勇敢喔！」

「嗯！好！」

「趕快下去吧！要小心喔！」

品之小心地翻過窗台，面朝窗內緩緩將腳踩踏在繩結上，再緩緩往下滑行。一開始顯得有點怯生笨拙，但漸入佳境的品之，越生熟練已經順暢許多，忽地滑到繩索的盡頭。此時窗台裡的人頭顯得小巧，此時他躍然一跳，雙腳矗立於地面。

「上尉哥哥，我已經安全在地上了！」品之揮舞雙手抬頭一呼。

五樓樓梯石堆開始竄出烏黑濃煙。由底而上漫佈，沿著天花板往屋內蔓延。

「糟了，應該是樓下燒起來。我們得趕快下去。」

「可是…我會怕。」

「別怕，林哥在這裡，你哥哥也已經安全下去了。」

「可是我有懼高症。」心渟眼裡已泛著淚光。

「我們再不下去，很可能就會被濃煙嗆死了呢！來吧！」

林言城背對心渟，用繩索將兩人綁在一起，他勾起心渟的雙手環著脖子，靠著雙肩將心渟抬起。接著便往窗外一跨，一陣強風撲面而來，將心渟的長髮吹的發散。

「林言城哥哥，啊…。」

「眼睛閉上，不用害怕。來，身體放鬆。我們現在準備要下去了。」

王心渟緊閉雙眼，依靠在認識不到幾小時的男人背上。不知是太冷還是太害怕，她的身軀直打哆嗦，緊抓著厚實的胸膛不放。她內心禱告著，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做，她想要活下去。

下一章 小說短篇《救》4. 白色的傳承｜真實事件改編

喜歡這篇故事嗎？歡迎您留言告訴我您觀後的感想，哪一段最觸動您，或者是讓你回憶起什麼。

也歡迎您拍手鼓勵，並將這篇文章分享在Facebook或Line上讓更多人看見，伊凡感謝您的閱讀與支持！

衍伸閱讀 那些年，我們一起救的災｜《救》短篇小說創作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