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顧籌想過這個問題會來,但沒想過這麼快。
他站在KTV的一樓大廳,手裡舉著電話,足足沉默了將近三分鐘。
三分鐘時間,對於一通連著線的電話來說,已經足夠磨人了。
那頭的傅執遠問完最後那個問題之後,沒有再說話,顧籌能透過聽筒聽見他微弱的呼吸聲,黏糊糊地傳遞過來,好像就貼在自己耳邊那樣。
這時候外面在下暴雨,一樓大廳的玻璃門被吹得作響,寒風從外頭灌進來,在這個空蕩的大廳裡穿堂而過。
“什麼?”顧籌最後說出了一句這個,他實在沒有辦法很快的反應過來,直接承認不太好,不承認其實也不太好。
“嗯?”傅執遠反應很快,他說,“沒聽清嗎?是下雨信號不好?”
顧籌換了一個手拿電話,他往外走去。
“見面說可以嗎?”他推開那扇玻璃門,因為風勁太大,用了一點力,外頭的雨水撲面而來,很快就弄濕了他的外套,“如果你方便的話。”
其實想過傅執遠會拒絕,他一直都給人一種可以隨時拒絕別人的感覺,被他拒絕並不奇怪。
“好。”傅執遠說。
顧籌記得傅執遠家的位址,在一個比較出名的社區,那附近有一家開了十二年的麵館,只做早餐和午餐,下午三點就關門,還上過各種美食公眾號和電視臺。
那天送他回去的時候,司機還閒聊,提過幾句那家麵館環境多差,老闆態度也不行,總是坐在收銀台玩手機麻將,但味道實在夠好,大家都忍了。
暴雨天出來的人不多,顧籌倒是很快就叫到了車,他報了那個社區的地址給司機,前面的導航顯示從這邊過去要三十五分鐘。
他在車上的時候,收到了傅執遠的消息。
-- E區1085,樓下可視電話按1085就可以了。
-- 好。
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外頭的暴雨沖刷在車窗玻璃上,看不太清街景,車廂內的暖氣吹得人悶悶的,顧籌把手機收起來,頭往後一靠,嘆了一口氣。
他的確沒能好好忘記傅執遠,這種喜歡說來也很奇怪,不過是四年前有過一次短暫的接觸,見過他為愛流淚,然後發生了關係。
放在成年人的速食生活中,顧籌這類永遠不缺愛的人,應該很快就忘記。
可是他沒有,因此再一次見到了傅執遠,他就能第一時間認出他,看到他背對過去在箱子裡哭,依舊和四年前一樣,認為不妥。
他當然承認,會被傅執遠吸引是因為他漂亮外表,笑起來好看的眼睛弧度,說話時偶爾出神的慌張,可又不僅僅只是這些。
最重要的是,他沒有想好,讓事情進展這麼快。
暴雨天路上沒什麼車,比預計的時間更早一些就到了,但司機在快接近社區時,靠邊停車了。
“小夥子,就在這裡下行不?那邊不好停車,有攝影機,我被抄過一次牌。”司機開了雙閃,回過頭和顧籌商量,語氣倒是挺好的。
外頭的雨傾盆落下,頗有些不饒人的氣勢,路面上已經幾乎看不到任何行人,就連街邊的店也都關得差不多,畢竟現在已經快晚上十一點。
傅執遠住的社區,在馬路另一側,要過一個不算寬的馬路,等一個紅燈。
顧籌猶豫了一下,正要說好,手機響了。
“沒事,你接,接了再下車。”司機開口說,“實在不好意思啊。”
“喂,到了嗎?”傅執遠問。
“嗯,在附近了。”
“我們家樓下好像不能停車,會被抄牌,你要師傅停在前面那個馬路對面,我下來接你吧。”傅執遠料事如神,他大概是太熟悉自己家附近的交通路況了。
“你別下來了,外面風很大,我跑幾步。”顧籌說。
“那個路口有一個全家,你跑幾步去那邊等我,我現在下來。”傅執遠沒有讓顧籌有進一步拒絕的機會,“先掛了。”
顧籌看著掛掉的電話,愣了幾秒。
“嘿,女朋友來接你啊,挺疼你的啊。”司機大叔回過頭,笑著打趣道,“要不等她來了,我再放你下車?”
“沒事,謝謝您,我先結帳。”
顧籌結了賬之後,推開車門下了車,雨是橫著下的,毫無原則地擊打在他身上,全家距離這個路邊有幾步路,顧籌腿長,用最快速度大步沖過去,卻還是淋濕了。
站在這個店門口,偶爾有人進出,全家的歡迎音樂就會反復響起。
顧籌在聽了第八遍的時候,看到了對面路邊站著的人。
傅執遠撐著一把深色的長柄傘,穿著一件灰色的衛衣,站在那邊等紅燈,這個距離算不上特別遠,顧籌視力極好,他甚至可以看清楚傅執遠因為穿太少,肩膀都縮起來,還在輕輕跺腳。
顧籌覺得傅執遠穿太少了,今晚的風太冷了。
馬路上偶爾有車經過,車速很快地開過去,紅燈變綠了。
顧籌幾乎沒有等那邊的人走上兩步,就直接沖進了暴雨裡,大步在積水中跨過去,跑到了那一頭,鑽進了傅執遠舉著的傘裡。
傅執遠嚇了一跳,有些呆,他看了顧籌一眼。
“我正要過去。”他解釋道。
“沒事,我過來就好。”顧籌說,他伸手去握傘柄,大掌再次貼到了傅執遠的手背上,很快,傅執遠把手收了回去。
這把傘不算大,兩個超過一米八的男人擠在裡面,中間又隔著一點微妙的距離,難免會有人淋雨。
顧籌把傘稍微往另一側歪了一點,讓傅執遠不至於胳膊都淋濕。
“你傘打過去一點呀,別淋濕了。”傅執遠有些尷尬,說了一句,他瞥見顧籌幾乎一半身子都在外頭。
說是一起打傘,不如說是給自己在撐傘。
“沒事,反正都淋濕了。”顧籌不以為然地說道,他仿佛真的不介意,“你下來穿太少了。”
傅執遠嗯了一聲,敷衍了過去,不再說什麼。
兩個人朝傅執遠的家走去,中間始終隔著一點安全距離,好不容易走到了有遮擋的地方,收了傘,傅執遠看到顧籌幾乎整個外套都濕透了,頭髮也沒能倖免於難。
“你這樣,會感冒吧。“傅執遠帶著顧籌走進了電梯間,總算能暖和一些了,他看了對方一樣,說道。
“不至於。”顧籌說,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把長柄傘拿在手裡,雨水從他的身上一路滴下來,“不過,估計會把你家地板弄髒。”
“先上去吧,我拿個衣服給你換。”傅執遠說。
其實在雨裡見到顧籌的那一刻,傅執遠就有些後悔了,後悔電話裡衝動發問,更加後悔對方說見面聊,自己還答應下來。
當時的“怒火”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這種不禮貌的行為,對於顧籌是否公平。
“這個給你,你去洗一下,然後換上吧。”傅執遠帶著顧籌進了家門,然後拿出一套休閒服和一條毛巾給他,喊他去洗澡。
顧籌看了一眼傅執遠手裡的東西,說不用了,甚至都沒有往裡走。
“感冒了要發燒的,這天氣很難好,你去沖個熱水澡吧。”傅執遠問,“站在門口幹什麼?”
顧籌不動,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為難。
“要是生病了,我可不負責。”傅執遠說,“明天去不了畫展,下一次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他說完,看著顧籌笑了一下,表示這句“威脅”其實是玩笑。
傅執遠本人大概永遠不會明白,自己的笑對於顧籌來說,有多好,就像一塊好吃的蛋糕,是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好吃的。
不對,顧籌認為,蛋糕並比不上傅執遠的笑。
“好,謝謝,那打擾了。”他接過傅執遠手裡的東西,穿上了拖鞋,往廁所走去。
顧籌是真的隨便沖了一下,就出來了,他洗得很快,剛剛的確太冷了,洗完澡之後,整個人都有種清醒過來的感覺。
走出來之後,傅執遠盤腿坐在沙發上,在看iPad,顧籌站在那邊,想了一下,開口說:“毛巾我丟洗衣機了。”
“哦,你洗完了?好。”傅執遠戴了框架眼鏡,看起來顯得文化程度很高的樣子,還同時失去了一部分“距離感”,說完他再次低下頭,在iPad上滑動著。
顧籌站在那邊開始尷尬,他看了傅執遠好一會兒,猛地想起自己來的初衷。
從進入他家門到現在,已經將近半個小時,他們都沒有真正“進入正題”,仿佛之前的那通電話,是不存在的。
重要的是,傅執遠本人看起來,好像已經“忘了”。
傅執遠坐的沙發旁邊有一個落地檯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他一半邊的臉,光暈打在他的頭頂上,顯得發質很好,顧籌就這樣看著他,姿勢有些不雅觀地盤著腿,認真地在iPad上搗鼓著什麼,顯得很安靜,也很溫柔。
“好了,郵件總算發了。”突然,傅執遠合上了iPad的蓋子,丟到旁邊的沙發上,抬起頭看著顧籌,松了一口氣一般地說道,“最近帶的實習生太粗心大意了。”
“沒事。”顧籌說。
“你站在那裡幹嘛?”傅執遠和他對視了一眼,問道,“坐吧,洗完澡不冷了吧?”
“嗯,好多了。”顧籌往傅執遠那一頭走去,幾步就走到了他跟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傅執遠,就著昏黃的燈光,戴著框架眼睛的傅執遠,散發出異常柔和的氣質。
顧籌心裡一動,他想做一件大膽的事,但在做這件事之前,必須要完成另一件事。
“我們說正事吧。”顧籌依舊站著,他整個人並不在台燈光的籠罩裡,就這樣看著傅執遠。
“嗯?”傅執遠抬起頭,同樣看向他,那雙大眼睛透過玻璃鏡片,竟然有些不尋常地濕漉漉,大概是因為乾燥。
無論是傅執遠天生的還是氣質如此,他的確讓顧籌很想擁有。
“你電話裡問的問題。”顧籌開口,他聲音稍微壓低了一些,放慢了語速。
“嗯。”傅執遠眼神閃爍了一下,很明顯,他的確在後悔剛剛的發問,他其實不是很想聊這種不體面的問題。
尤其是,站在他面前,膝蓋幾乎貼到他盤起來膝蓋上的顧籌,明明比自己年紀小,閱歷小,不會藏事,卻帶著一股令人難以躲閃的壓迫感,讓傅執遠有些面紅耳赤,喘不過氣來。
“先回答第一個問題。”顧籌頓了一下,說,“是想和你上床。”
說完,他微微俯下身,一隻手捏住了傅執遠的下巴,灼熱的呼吸噴在傅執遠臉上。
“現在回答你第二個問題。”
話音剛落,他就把嘴唇非常準確地貼了上去,速度很快,距離很近,傅執遠躲不開。
他僵硬地愣在原地,任由顧籌用嘴唇舔弄自己,帶著他特有的氣息,還用舌頭撬開了自己微張的嘴唇,抵了進去。
顧籌先是很溫和地吻了一會兒,然後雙手按住了傅執遠的肩膀,氣勢和力度變得兇狠起來,他像要把傅執遠吃掉那樣親吻他,粗暴,不講禮貌。
直到傅執遠被親得整個人靠在沙發背上,發出嗚咽的悶哼,顧籌才鬆開。
兩個人距離依舊很近,顧籌那張英俊瀟灑的臉,在傅執遠視線裡格外清晰,他看到顧籌眼底有些發紅,依舊氣勢壓人,不容許傅執遠躲閃。
“記起來了嗎?”
顧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