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子創作專欄】〈小褲褲〉

〈小褲褲〉

　　八歲的某個月間莫名其妙的對內褲產生了許多記憶，像是認知到原來有人會稱內褲為小褲褲，或是原來有誰渴望得到誰的內褲。

　　隱匿在外褲或裙子以內，貼著人類生殖器官的薄薄布料，好像不分世代，總是發育前的孩童喜歡惡作劇的道具。因為初試脫人褲子的陳同學，以及說想要我的內褲的張同學等人，關於小褲褲的話題終於成為了童年的焦點新聞。

　　在踏進廁所前陳同學就已經在那東張西望。他總是睜大眼睛觀察週遭，誰靠近、做了什麼、離開，他都知道。或許因為英俊面容上的桃花眼以及酒窩總是惹人注意，所以他也本能地關注起這些。 　　我間隔他一座小便斗的距離，卻因為尿不出來開始胡思亂想。空氣徐徐流動，從明亮的操場流入，沉澱，並照亮角落的水漬，瓷石上則有清潔劑的氣味。我注視面前白色外殼的感應器，開始微微晃動身軀，揣摩啟動衝水閥的最短距離。

　　後頸寒毛直豎時才發現陳男已不在原處，一陣涼意襲來，我的褲子竟被扯落並癱在腳下成了一坨布料。「小褲褲！小褲褲！」男孩在午後的廁所裡放聲大笑。他踩著重心不穩的腳步斷斷續續的嚷嚷，不時發出犬般的抽氣哮喘。

　　我對於股間的突然涼颼並沒有感覺非常訝異。男廁裏頭的鬧劇本就常常上演，但我未曾加入過專屬於男孩的遊戲，也沒聽說陳男向誰開過玩笑。如今我是否因為他的衝動終於正式被接納而成為這個空間中的一員？

　　我看著陳逗樂了自己，笑到駝著背奔出門外。他會怎麼和別人說？會形容我的內褲顏色？還是內褲以外的部位？一步一步地，流過我血管的血開始帶有奇特的重量。

　　教室內的女童與男童彼此聚集，我清楚地看見勢力分向兩邊，女生群體不滿的指責陳同學，男孩群體則霸氣回應，說那是男生的事情，女孩子不要管。

　　印象中張同學很溫柔，所以此時她站在六、七位女孩中間領頭吵架的畫面很詭異。而她前天更開心地表示想要我的內褲。當時有另外兩位女生在場，女孩們害羞的起鬨讓我覺得輕飄飄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是內褲，但比起鉛筆、橡皮擦、日記本，內褲或許是比這些都還要更親密的東西吧。得到喜歡的人的內褲，乍聽之下很夢幻。

　　「人家的褲子，你怎麼可以脫！」張女站在人群之中對著陳男吼，然而她的、其他人的視線時不時飄向我，透過褲子盯著我的內褲。我想問張女，前幾天說想要我的內褲的時候，也是這種羞愧的心情嗎？面對質問，做錯事的男孩尷尬不已，最後陳男被旁邊一位較高大的男同學用力拍了一下背。於是他輕輕的、斜斜的朝我彎腰說了對不起。我抓了一下褲頭，說沒關係。

　　雖然此事隔日便無人提起，但我仍記得自己被栓在走廊。青春期還沒來臨，是否該慶幸我的內褲有人想要？

【完】

淡江大學女性文學研究室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