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Eddy. 漩渦
「…………我不想又像上次那樣,傷了閔玧其。」
鄭號錫的眼神中,是自責、心疼與不捨。
還有金碩珍敏銳捕捉到的,一絲愛情。
喔莫喔莫喔莫。
天啊這是怎樣──?!
喔摸我們號錫談戀愛了啊!!!!!!
這個總讓我想抓去檢測是不是鱷魚血的好兄弟戀愛了、真正心疼起一個人了啊啊啊啊啊──
金碩珍瞳孔震動、內心波瀾四起──他不想表現得過於明顯、打草驚蛇,一下子壞了這萌芽的愛情。他覺得鄭號錫愛情觀本來就比較特殊、加上了解到有其原因,那麼現在的鄭號錫就像他先前推測的那樣,對『愛』的正確認知相當模糊。
雖然金碩珍極力鎮定,鄭號錫也不是沒感覺的。他收拾眼中的情感尷尬地喝了口水,拇指不斷摩搓虎口。
「本、本來我帶他回來,就不打算真正傷害他的……」
就像他給閔玧其上的是絲帶而不是頸銬,還有事後總會溫柔地清理,還做早餐、跟人吻別……他還是有最低限度地做伴侶才會做的事,而非純粹將對方當成物品,甚至是消耗品。
「但我沒想到,他是那麼的……那感覺我說不上來。總之,在他面前,我越來越無法冷靜。」
──金碩珍覺得為了這個朋友的心理健康,以及閔玧其的人身安全,有必要再多了解閔玧其。
「……號錫啊,我不收你錢,也不打算正式諮商你,但你能不能讓我跟那什麼實驗室的人共享你的諮商內容,還有閔玧其的全部資訊?」
……就當,免費愛情顧問?
他說得懇切,鄭號錫看向他,猶豫中是複雜的感情。
鄭號錫的心在軟化。金碩珍可以肯定,順利的話,那個面具將慢慢變得透明。
金碩珍的意圖是什麼鄭號錫很清楚。僅僅是作為朋友和一個有良心並且宣過誓的人類,就算不是醫病關係也做不到袖手旁觀。他想救他,也許更想救閔玧其……他想救他們脫離這種互相依存的關係,脫離一切惡性循環的可能性。
鄭號錫的確覺得自己變了,依存對他來說不再無所謂──某種程度還是無所謂的,甚至他享受這樣的貪戀──但如果這樣的依存最終會讓他失去閔玧其,那就絕對不可以。
「免費?你不會常常這樣吧?」
「你當我真的做慈善啊?呀、也不能隨便心軟就不收錢,慣壞了不懂珍惜資源不好……不管怎樣,努力挪出時間、存下能負擔的錢然後準時回診,就是一種負責,是一種重視。而且不收錢的話,有些個案會覺得欠了你人情而更加卑微、自責,會更愧疚的。」
「那我呢?」
「啊,反正你沒良心,那就沒關係了。」
鄭號錫笑了。
「──去你的。」
金碩珍擺出一個不要臉的表情,像是在說我爽你打我啊,兩人笑了一陣又恢復沉默,各自拿起杯子喝水。
按照金碩珍的要求,最首要的是取得當事人同意,至於另一邊應該是收錢辦事的類型,但也不排除會拒絕與外界的人合作。
「……我會問問。」
鄭號錫被叫去董事長室後,董事長秘書才跟他說臨時有貴賓來訪,董事長正在會客室。鄭號錫本想跟她說自己可以等,但對方還是打電話進去,然後說董事長要他也進去打個招呼。
不知怎地,他的胃莫名翻攪。
──不祥的預感。
他一進去,就立刻僵住。
坐在董事長對面的,是掛著商業式微笑的典型中年企業家,和他身旁那位風情萬種的女人。
她一襲烏黑的髮絲燙出大波浪,優雅地在一側收攏;復古紅唇、暗紅色的小方領洋裝、精巧碎鑽項鍊、指甲油、結婚戒指、側攏的雙腿及紅色跟鞋……她平靜地看向鄭號錫,眼神先是一頓,又露出微笑。
──他熟悉的微笑。
『號錫。』
他強迫自己回神,有禮地致意後坐到董事長旁邊一點的位置,和安民宥先生握手,接著遲疑地向其夫人點頭。
安先生見狀大笑,說著不用如此拘謹,卻也向董事長讚賞他知分寸。董事長也以笑容回應,先是誇誇夫人這樣的女子不可多得,只要是男人都會被她的氣質所震懾、不敢妄動……再誇誇旁邊這位鄭總經理相當優秀,不僅服人辦事也放心,執行長不只一次盛讚他的才能。
鄭號錫不知道時間怎麼過去的,他覺得臉上的面具終於發揮它真正的作用──完美地替他熬過這一切,還能幽默地有說有笑。
實際上他只想吐。
理智告訴他不能再硬撐下去,於是找機會跟董事長確認了要事──大致上就是簡要報告針對AMY物流協會形象建立的企劃案的目前進展,詳細的當然還得經過幾次商談、最後才能定案簽約……現在剛好遇上客戶親自來訪,雖有些臨時,也是在正式合作前有誠意地相互寒暄。
他找了個理由,還算符合風範及禮數地提前離開,將會客室留給他們繼續暢談高爾夫與渡假村。鄭號錫逼自己不要去感受爬上背脊的、那女人的視線,努力保持鎮定回到車上,掌心、額角和背上全是汗。
今晚還有重要的會議……跟秘書交代一聲後,他焦躁地開向江邊,打開車窗讓風自由流動,然後趴在車窗上乾嘔。
他抖著手拿出藥瓶胡亂塞了幾顆、和著冷水吞下。他躺在駕駛座上大口喘氣,柔柔的風用力吸進氣管,成了尖銳的刀刮得他猛咳。
他很想念閔玧其,身體深處有股衝動催促他立刻回家,奮力操幹閔玧其。向來這種渴望,就像溺水或缺氧的人那般不顧一切──死亡與黑暗正包圍撕扯著自己,而他只為了活下去。
……但是不行。
跟金碩珍談過之後,他在心底答應自己,絕對不可以重蹈覆轍。
平常他還有把握控制分寸,但現在這個樣子,他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又一次傷害他。
他總覺得要是現在回去、再喝瓶酒,待他清醒,就會在冰冷的地板上見到渾身是血、赤裸僵硬的閔玧其。
──這比什麼都讓他害怕。
他仰頭閉眼,期望那流竄、噬咬全身的疼痛可以趕快過去……同時又希望立刻痛昏。
等他終於拖著身子到家,他沒注意閔玧其是否清醒就徑直走向臥室,接著虛脫地在房門前一倒,沒了意識。
「……號錫、號錫…………鄭號錫!」
他驀地睜眼,發現自己在醫院,圍在旁邊的是金碩珍以及田柾國。
──閔玧其大概以為自己死了,想求救又不知道怎麼做,心防極重的鄭號錫手機密碼自然沒給人看過……幸好閔玧其記得他都用哪根指頭解鎖,胡亂按來按去最後誤打誤撞撥給了金碩珍。
電話裡聽不到鄭號錫的聲音、又斷續傳來抽泣,金碩珍驚覺大事不妙,立刻吩咐田柾國顧診所、轉念又覺得把人帶著比較好使喚,先叫了救護車就急匆匆趕去鄭號錫家。
等閔玧其手忙腳亂拿感應卡開了大門,金碩珍立刻衝向鄭號錫房門口,確認還沒成為屍體後才鬆了口氣;然後他抬頭就看到試圖安撫人的田柾國、和出現嚴重畏縮反應的閔玧其。
剛剛太著急了都沒注意到……那雙白皙光滑大長腿和緊身三角褲,嘖、鄭號錫的品味挺讓人鼻血的啊……怪不得有了閔玧其後,鄭號錫就禁止他來訪。
後來,他們問閔玧其要不要一起跟去,閔玧其猶豫了會還是乖乖坐在沙發上,對他們搖頭。
明明一臉擔心,卻還是選擇堅守……
操,鄭號錫你是養人還是養狗?
聽完來龍去脈,鄭號錫不禁露出窩心的笑。
「呀很可怕你別那樣笑!果果啊你趕快叫醫生來,我覺得我兄弟是不是傷到腦。」
「白癡,你才傷到腦。」
鄭號錫瞪了他一眼,無視對方扯著脖子要他叫哥、被田柾國拉著阻止的糗態。
等他終於回到家,閔玧其一抱住他就死活不肯放開,惹得他欣慰地一直笑。
他抹掉小人兒的淚水、親了幾口,結果對方努著嘴滿臉委屈,捧著他的臉一直親、一直親、一直親……
他被閔玧其弄笑,一把摟進懷裡壓在沙發上沿路親了好幾口,衣服脫到一半要拉內褲的時候又停下,抬頭看著人,對方也一樣看著他。
他很想說,我不會再讓你難過,卻說不出口。
一來是他無法保證、他害怕,他知道心裡的傷口還沒好。
二來這是巨大的承諾,他害怕,內心某部份仍在告訴他不要投注情感,再怎麼心動,閔玧其只能是他的玩物。
玩物……
心裡隱隱作痛,他不想再這樣看待閔玧其,卻又沒勇氣以其他身份相處。
突然,他想起金碩珍對他的告誡。
『你怎麼連基本緊急應變都沒教他啊!如果你早就知道他不具備這些、或者沒你的命令他不會做這些,你也應該教他啊!你真當他是擺在那裡的物品?寵物都可以訓練牠求救了,他是人啊!要不是等救護車時我問他,他示範拿你的手指解鎖然後又亂按撥給了別人……你好歹教他112或119吧……啊尼,他到底會不會說話啊?哎西真是瘋了!』
『──我鄭重警告你,鄭號錫,你回去一定立刻馬上給我教他怎麼求救!打給我也無所謂!這次還算幸運,要是又出事,我看你們怎麼辦!!!!!』
雖然鄭號錫不願意,但類似情況已經發生兩次……他真的不願自己丟下閔玧其離世、留著他守在身邊哭到死。
……然後,閔玧其又會被帶去哪裡呢?
雖然他可以很好地讓自己接受、適應新的人──他也別無選擇──但他之前都在那個機構裡生活,不曾跟人有這麼頻繁緊密連結的閔玧其,要是他真的丟下他,會不會形成巨大的傷痛?
就像沒人要的小貓小狗,終於有人給他一個不怎樣的家,再次被丟掉的時候還是會難過,可能會以為是自己做錯什麼。
他不知道閔玧其對他的依賴有多深,但他很清楚,當你對一個人產生依存,要是對方離開會有多痛。
無論何種理由,被丟掉就是被丟掉。
他起身,用格外認真的神情,教他怎麼用他的手機打電話給金碩珍、怎麼聯絡樓下警衛。
警衛那邊已經交代好、金碩珍也明白兩人的狀況,但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讓閔玧其說話,他不是啞巴,但好像連原來待的機構都沒有他開口說話的紀錄。
聽說小孩子學說話,只要多跟他講話自然就會模仿……但他什麼話都不會說,鄭號錫也會跟他說話,雖然都不長,閔玧其會叫、會哭、會笑,就是不說話,連不小心迸出簡單的詞都不曾有過。
閔玧其的心智……小孩子嗎?他不敢繼續想,以前都沒想過,這一想就有點可怕了……要是心智是小孩子,他都讓他做了什麼啊……
最有可能的原因,還是心病。像他這樣的實驗體一般在人格或經歷上肯定有異於常人之處,雖然不清楚是什麼,但他也感覺到了,那是閔玧其之所以『優秀』的原因,也是他從未開口說話的原因。
「玧其。」
吹好頭髮,他們躺在沙發上彼此依偎,閔玧其頭靠在鄭號錫的肩窩,鄭號錫側著頭,鼻間都是人的髮香。
「……有天,如果你準備好,我會讓你說話的。」鄭號錫輕聲說,「我不是說我『希望』你開口說話。我不想勉強你。我也覺得時候還沒到……」
等我準備好告訴你我的一切、準備好改變我們的關係,真正對你負責,到時候我會試試的。
到時候我也會幫你的。
對不起,我是如此自私。
你願意等我嗎?
他轉身看著閔玧其,什麼話都沒說,閔玧其卻一如往常、已經讀懂他的意思。
然後他輕輕點了點頭。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天賦,言語對閔玧其來說,成了最不必要的。
夜半,鄭號錫驚醒、帶著一身冷汗。
醒來的瞬間他聽到自己帶著哭腔大喊。
他快步走到客廳打開燈、跪著查看閔玧其,發現他正壓抑地抱著自己哭。
鄭號錫起了深深的負罪感。
『那個……號錫啊。』
『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喊著某個詞來著,好像在做惡夢。我不知道你以前會不會這樣,如果會的話,閔玧其應該都知道吧?』
鄭號錫迷糊,之前失控的期間他不記得自己是否喊過什麼,閔玧其也不可能告訴他。
但直覺告訴他,肯定有。
『……我喊了什麼?』
冷汗浸濕了他的衣服、全身發抖。在一遍遍交錯的幻象中,他聲聲喚道,聽起來是那樣無助。
──『姐姐…………』
『咦,號錫哥不是獨子嗎?哪來的姐姐?』
金碩珍忍住拍額的衝動,他應該讓小兔崽子去買飲料。
<𝑻𝑩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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