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腰小事

騎車迴轉上人行道的時候又摔倒了，腳被鐵桿子卡住。沒有跑馬燈，就是重重地下墜。尾椎舊傷又復發了，把自己和車子扶起來的時候我知道。

後腰上豎著四道淺淺的傷疤，是一年前相同乍暖還寒之際的雨天，穿著防滑的雨鞋卻在下捷運站的電扶梯時摔傷。前陣子下了一整個月的雨，後腰特別痛，痛得不得不看醫生，才被提醒它們都還在那裏。

原本的計畫是搭捷運到古亭，出捷運站正好趕上一個半小時才一班的往中和的公車。但好痛好痛。車廂裏滿是乘客，只得像隨時都要倒在哪個人身上那樣挺直腰桿。棉衣服貼在背上，厚外套壓著衣服，背包壓著外套，無法確定是汗或是血或是引力把所有黏濁的全聚在一起，痛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想像如湧泉濕透。

走到站長的櫃檯說，我的背流血了，有人可以幫我處理嗎。中年男站長急急忙忙地翻出醫藥箱，對著對講機找來清潔女士幫我擦藥。女士掀起我的衣服，站長別過眼，慌張地遞上碘酒紗布膠帶，反覆強調他沒看到我。某種時候知道是別人主動不看見自己，也是一種幸福的事吧。

公車走了，我跨上腳踏車走一段公車的路程。風吹進背的時候像是又流下一片血，但其實沒有，過兩天就結痂了，一個彎腰或轉身，癒合又碎裂。然後就好了，留下四道沒曬太陽卻怎麼也在的傷疤。

很小的時候我摔下公寓的樓梯，十六階，在晦暗的往地下室的那一段，一個人。從此天氣一冷尾椎便劇痛得要命。但還能走路，還能站還能坐，還能假裝一切都健康。

醫生調侃說，這樣夏天到了穿漂亮衣服背後的傷疤就露出來的，不好看。我沒有回答，畢竟從來不穿露出腰的衣服。甚至，那些疤痕可能已經是最不醜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