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漿瘋和藍鳳凰草 (九)

借了一頂帽子，臉上的紗布貼得盡量帥氣。雷勒特這輩子沒這麼仔細打理過自己。

他深知病人和傷患會怎樣影響到家人的心情，以剛才在麥迪家的模樣貿然回家，母親鐵定氣得血壓上升，擔心得心臟疲弱。

在這一點他很羨慕雪足。她不會受他人情緒影響。不管母親怎麼因病消沉或暴躁發怒，她都泰然自若。

除了自己的傷要怎麼解釋，目前更令雷勒特擔心的是雪漿瘋的存糧。在他受傷前，他記得就所剩不多。雪足不怎麼能忍餓。

他猜想她會去森林覓食，但也害怕她自己跑去鎮上偷竊或獵食。

萬一遭遇危險或沒有回來……想到這裡，雷勒特不禁胸口發悶，趕緊加快腳步。

午後時分，艷陽高照。金黃的陽光霸佔街道，人們躲在店裡乘涼。高低不一的民宅相繼接往新建的員工宿舍，和舊伐木場的員工宿舍只隔五百公尺。

舊伐木場宿舍是獨戶，兩者的住戶現在都是藍鳳凰草工廠員工。雷勒特住在舊伐木場宿舍的第五間，是離森林是最近的一戶。

一進家門，雷勒特的母親正在橫臥在長椅午睡，身上蓋了一件雪足的卡其外套。

他不想吵醒母親，躡手躡腳走進臥室查看，發現架上的雪漿瘋殘渣樣本幾乎消失，剩餘的被打開蓋子。室內瀰漫一股怪味。

水槽堆積著碗盤，廚餘桶乾乾淨淨。新鮮蔬菜被隨意放在地板，沒洗的衣服在客廳角落成堆。洗好的衣服在家具上披得到處都是，令視線多了許多死角。雷勒特沒注意到邊桌的杯子，左手木板不小心把杯子揮到地板，發出乓啷的迸裂聲。

金屬湯匙彈到遠處，撞擊出響亮的摩擦聲。這麼大的聲音把母親嚇得直接彈起。

見到雷勒特的模樣，她的視線集中在他的斷手上，眼睛和嘴巴同時睜大，高聲問道：「發生什麼事？」

母親雖然精神欠佳，但並不糊塗。

不管雷勒特怎麼說是工作上不小心受傷，母親一個字都不信。

她不只擔心雷勒特的傷，也十分擔心他的交友狀況。

藍鳳凰草工廠的危險環境總是讓她提心吊膽，緊張兮兮。她不希望兒子遭遇和丈夫一樣的危險，又開始要求雷勒特換工作。

雷勒特一來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什麼，二來也想不到做什麼能得到目前的薪水，所以一直無法下定決心。

他忍著疼痛，語氣輕鬆的動動身體，表現自己沒有很嚴重來緩解母親的擔心。

他保證等工作告一段落會好好討論這些，但首先想知道雪足去了哪裡。

「去哪？她哪都沒去啊。」

說完，母親指著後門。

他不可置信的快步走到堆木柴的地方。雪足確實坐在劈好木柴堆成的位子。

她呆呆抱著曬乾的被單，望著曬衣繩。雖然沒有表情，但感覺無精打采。

雷勒特在她面前揮了揮手，但沒有得到反應。他翻開木柴旁邊的木箱，果不其然，裡頭儲藏雪漿瘋殘渣的玻璃罐已空空如也。

明知她不是人類，他還是摸了她的額頭和臉頰確認。

雪白的表面如石頭冰涼，摸起來卻比平時粗糙一些。雪足這才回神的轉動剔透的茶色雙眼，轉頭盯著雷勒特。

這麼近距離的對視，令雷勒特一時忘記擔心的情緒，感到心跳加速。他想移動身體，雪足的視線卻將他牢牢抓住，動彈不得。

她伸出兩手，輕碰雷勒特臉頰上汗濕的紗布。

這和第一次見面時，全身無法使喚不同。他並未感到害怕，反而感到一股熱烈的喜悅與期待，並享受這樣的狀態。這個瞬間使他立下無名的誓言，忘記了呼吸。當他內心某種渴望就要被喚醒時，兩人頭上傳來一道聲音：「你們在幹嘛？」

這一幕，被拿著大紙袋的千蜜撞個正著。

雷勒特驚愕愣住。雪足依然面無表情。她隨後撕下紗布脫落的一角，默默放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