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04|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天使曾經佇足

那日,一個平凡不過早晨,妳和她有一點小拌嘴,她去買早餐冷靜片刻,一則普通的簡訊,牽動她的敏感神經,當她奮力趕回家時,映入眼簾的是已懸於樑上的妳,她把妳解下來,瘋狂地為妳做CPR,但身為護理師的她知道,妳已選擇了最快結束生命的方式,妳嬌小的身驅在她的懷中逐漸冷却。
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稚嫩的臉龐上有一雙慧黠明亮的眼神,黑白條紋的洋裝、嬌小的身型、手上拿著菸,一個才國中的孩子,全身充滿不羈的靈魂。是我初見妳的印象。
1999年網路開始盛行的時代,我們相識於一個拉子平台。妳的網路暱稱一如妳那不受拘束的性格--流浪貓。我是一個不抽菸、不喝酒、不留連夜店,晚間九點準時回家的乖寶寶。初出社會的我,仍然為了迎合控制欲強大的母親,扮演她心目中的乖小孩。但這樣的日子時常讓我喘不過氣。
那時的我無法做自己,對自己所面臨的一切感到迷惘,從小就喜歡或依戀著某些女生,當對方和別人走得較近時,心中還有些隱隱的醋意,甚至一直以來眼神總是不經意的停駐在女生身上而感到非常的恐懼,這不能說的祕密形同一堵無形的高牆,只能極力壓抑自己的慾望,努力扮演別人期待的角色。
那一年,為了想更多認識和自己相似的族群,透過社群網站,認識了一些圈內的朋友。而妳,就是那會讓人一眼難忘的女孩,會抽菸的妳,知道我害怕菸味,因此每當你抽菸時,總會觀察風向或躲得老遠,就怕菸嗆到我。鮮少出門的我,喜愛在西門町和妳一起壓馬路。在某次逛街的途中,無意間發現了一隻無助弱小的流浪幼貓,妳毫不猶豫的拾起牠,並到超商去買瓶牛奶餵飽飢腸轆轆的幼貓,這就是妳,看似叛逆却充滿愛心及行動力。
此時的你,住在女友家,雖然妳的家境不錯,但母親對你的期待,和你的想法及需要總是天差地遠。風流的父親外面許多女人,妳成了母親唯一的情緒出口。 而我自幼單親,在母親的威權統治下,表象的乖乖牌,其實心裡住著一匹脫彊的野馬。我佩服你年輕又有出走的勇氣。我們都有充滿控制欲的母親及不羈的靈魂。因著相似的成長背景,彼此可以交換祕密,少了那層隔閡,這樣完全敞開的互動,讓我們的情感深切如閨密。
爾後,和你相約,你總會帶著小貓一起出來,聊著你的女朋友、你的心事,少女情懷總是詩,在那自以為鬱悶無解的年代裡,我們互舔傷口,彼此安慰,我成了你眼中溫柔的姐姐,而妳是善解人意的妹妹。
幾年的時光流轉,你長大了,換了伴侶;我也繼續升學,念了夜校,後來我也交了女朋友,妳則去念護校,我們始終未曾斷了聯繫。我喜愛妳在我耳邊輕柔的喚姐姐,總讓我有想好好照顧你的感動。而妳,不管在外面過的如何艱苦,堅持不接受家裡的任何經濟支持,妳不斷的打工,為了養活自己及撿來的幾隻浪貓,甚至寧可自己餓著也不願意讓貓挨餓,有先天性氣喘的妳,貓毛對你的支氣管容易造成過敏及傷害,每每看著瘦弱又堅強的你,總是令我心疼。
後來,我為愛奔天涯到了台東,而妳到花蓮念護專。我搬到台東才一個多月,感情關係突然生變,隨著好友的介入使我的情感陷入三角關係,無法調適自己遭背叛及心碎的心情,使我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窘況,而停滯不前。
而妳,在花蓮有一個善待你的同學成為你的伴侶,我到花蓮出差時,你總是盡力款待我,並成為我在花蓮地區洽公的交通工具,騎車帶著我奔波洽公,也藉此機會看看妳的住所,妳所居住的地方,由妳一手搭建、裝潢及粉刷,建物雖然老舊似廢墟,但在妳的巧手改造下却充滿藝術與浪漫的氣息,伴隨幾隻貓兒在你我的腳邊呼嚕磨蹭著。
妳也藉此告訴我,妳如何在慈濟醫院實習打工,並為病人翻身等等粗重的工作…,想著嬌小的妳要為比你的體重多將近一倍的病患翻身,覺得既心疼又不可思議。母親依然是妳心中的愛與痛。此時,妳也告訴我你有憂鬱症,但要我不要擔心,妳的伴很照顧你,妳也過得很好,看著你可愛的臉龐上那甜美的笑,我似乎無法和憂鬱的妳想在一起。
2007年,我結束了在台東歹戲拖棚的感情回到了台北,妳也決定回到台北和媽媽同住。我們再度相遇,妳敍說著媽媽希望妳接掌她的事業,但其實妳有自己的生涯規劃。在言談中,感覺出家人帶給妳的無奈及壓力,逃家那麼久,問題似乎還在原點,家人始終不暸解妳的需要,而妳的菸似乎抽得更兇了。
2007年7月,我正規劃著幫你慶生。沒想到,接電話的不再是妳…,面對突如其來的噩耗,我寧可相信…妳在和我開玩笑。隔年過年,我特地到花蓮找妳的伴侶,想釐清是什麼原因讓妳走上絕路?
在妳離開後,她在收藏妳的遺物時發現你早就計劃自殺,網路上及書本都有你瀏覽如何自殺的痕跡,但貼心的妳總是在她面前呈現積極樂觀的一面,要她不要擔心,敏感細心的她其實一直在觀察妳的情況,也知道妳與原生家庭的爭執與壓力。妳回台北後,她也感覺你憂鬱症似乎更加嚴重,妳甚至連開車撞牆都不自知,由於擔心妳出事,她特地從花蓮搬來台北與妳同住。但,終究無法避免遺憾的發生。我看著她壓抑著情緒的娓娓道出在這之前和之後的經過,那心痛與不捨又如何能道盡一切呢?
親愛的妹妹,我多麼期待你再喚我一聲姐姐,幻想妳用那慧詰的眼神看著我,但妳讓我們流乾了眼淚。她正計劃離開這個充滿你回憶的傷心地。而我,像聽別人的故事般聽著,仍無法相信妳的離去,她後來送走你的貓、你曾住過的地方也被圍了黃布條,似乎要拆,我找不到任何和你共有的,一起的物品,而想看看你之前對我筆手劃腳介紹的「家」,現在却不得進入。親愛的妹妹,你真的存在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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