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04|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店小二】第十三章.血月之子

時間稍微回朔,鮫人族聚落裡曲流光被囚斗室中,曲流光披頭散髮滿身是血,上衣破破爛爛,露出的肌膚處處是傷,跪在地上垂著頭氣息微弱,腕上的鐲子緊緊扣著他,連結地面與鐲子的細索繃緊,顯然再次被抽取血液,幾乎瀕死。
他面前站著一名衣著華貴的男人,那布料材質奇特,觸如絲綢卻輕若雲霧,雪白布面以藍青色的銀線繡著波紋蕩漾的花紋,美觀卻透著冰冷難近的氣息。
正如他俯瞰曲流光的眼神,沒有情緒波瀾猶如萬年寒冰。
男人耳邊長有幽瑩藍魚鰭、白色短髮俐落幹練卻更凸顯他冷酷的感覺,白金色的瞳孔冷澈,即使眼睛下方有幾道像火焰的紋路,也沒有讓人對他的印象增溫。
他撫摸臉上光滑細鱗,轉頭向一旁的少女搭話。
「黛羅,氣消了嗎?」他淡淡問。
「還行吧,烈哥你說這人怎麼會這麼蠢,還以為能和你有談判空間呢。」剛才被曲流光壓制在地的鮫人族少女梳理鬢角的頭髮,不以為然的笑道。
「陸上人在想什麼我不知道,我們敖家才沒那種閒工夫理他們,要不是他把定海珠偷走我也不會將他抓來,本想關一陣子就算了,竟敢輕薄妳,簡直活膩了。」敖烈冰冷的目光猶如看著螻蟻,掃視仍喃喃堅持自己冤枉的曲流光,俾倪的冷哼,全然聽不進對方的話,舉起手響亮的彈指。
扼住曲流光手腕的鐲子發出紅光,細索繃得更緊,將他整個人拖到地上,鐲子瘋狂的汲取他體內的血液,曲流光全身血色退盡,顯然這次不欲留他活命。
「…走吧,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乾屍了。」敖烈擺擺手,領在敖黛羅身前,不再管曲流光的死活。
「那可真噁心,快走吧。」敖黛羅不屑的以衣袖掩鼻,彷彿曲流光已經腐爛,轉頭親暱的推著敖烈催促他。
斗室中卻突然出現奇怪的聲音,像是烈焰在灼燒柴火、也像靜電縈繞的響動,敖烈和敖黛羅回頭,看見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
曲流光雙眼赤紅瞳仁消失,歪著脖子動作緩慢,搖搖晃晃的從俯地的姿勢跪著起身,神情空洞彷彿死屍,加上他披頭散髮又滿身是血,模樣看起來著實詭異可佈,從他每處傷痕裡迸出漆黑與血紅色的氣流,扼著他的鐲子不知被什麼侵蝕,漸漸變黑鏽化碎裂,連帶細索也落得同樣下場。
敖烈為之一凜,將敖黛羅護在身後,戒備曲流光的動作。
束縛著他的可是鮫人族專門用來囚禁犯人的寶具,當初花了無數功夫耗費五十年,才打造出這麼一具枷鎖。
它的材質是幽海最深處、海溝盡頭掘來的萬年冷玉跟千年隕鐵,不只材質無堅不摧,還加上能以吸血消磨氣力法力的咒式,多年來始終無人能掙開,現在竟然被人弄斷了?斷的方式還那麼離奇,想都沒想過會有這一幕。
破裂的枷鎖碎片紛紛四散,曲流光擺脫束縛站在原地,雙色氣流纏繞著他,傷處鮮血滴落,觸及地面的瞬間竟將地板蝕穿出細而深的小孔,孔洞周邊冒著黑色氣泡,像被強酸淋過,發出刺鼻的難聞氣味。
「你…」敖烈看對方久久未動,忍不住開口。
劇變突然發生,曲流光像暴風席捲,促不及防的撲到敖烈與敖黛羅面前,十指成爪猶如惡狼襲來,黑紅氣流交錯使他的爪子看起來猶如大了十幾倍。
若非敖烈及時反應,搭著敖黛羅避開突襲,那瞬間曲流光便能同時將兩人的頭顱摘下,實是凶險萬分。
然而危機仍未結束,曲流光一擊不中扭轉身體,朝敖烈繼續衝來,他犬齒變長臉上浮現爪痕般的紋路,紫黑紋路瞬間佈滿他整張臉乃至整個身體,胸腹間的詠生花印痕被蓋過去,模樣越來越不正常。
敖烈無論使出什麼法術或拳腳,都只有被曲流光逼退的結果。
他不防禦,只是用更狂暴的攻擊橫衝直撞,彷彿嗜血的野獸,已經失去理智只想蹂躪眼前所見的一切活物,頃刻間飛血四濺分不清是誰的血。
敖烈稍有不慎,敖黛羅與他的胳膊便被抓出一道道血痕,敖黛羅沒吃過苦,養尊處優的她哭叫連連,想閃到更邊角的地方卻被曲流光揪住。
爪子暴虐的往她頭頂打去,眼看就要當場腦漿迸裂,是敖烈拚著命不要飛身撲倒曲流光才救下她一命。
「你不要太囂張!」敖烈寒冰似的面容扭曲,和曲流光扭打成一團,身上被對方身周的雙色氣流割得千瘡百孔,曲流光本就耗盡力氣,只是仗著喪失理智後產生出的蠻力硬打,驟然被撲倒便沒那麼充裕的力量應付,連連吃了好幾次重拳,敖烈則因被氣流干擾,無法使用法術,兩人才會以肉搏纏鬥。
混亂中曲流光竟張口咬住敖烈的胳膊,力道甚猛像被惡狼咬中,猛力撕扯下竟硬生生啃掉他一大塊肉。
敖烈推開他,按著手臂痛吼,曲流光雙掌貼地、後肢蹲屈躍至旁邊,虎視眈眈的瞪著兩人,簡直像猛獸準備襲擊獵物。
因為與曲流光近距離扭打,敖烈沾到許多對方的血,原本就被割得鮮血淋漓的身體又增加了許多溶蝕出的傷口,看著怵目驚心。
「烈哥!你要不要緊!這人瘋了?」敖烈身上的傷勢嚴重,敖黛羅心急如焚的按著他血流如注的傷口,語帶哭腔驚駭的問。
「…我只知道不能留他活命!」敖烈避開敖黛羅的手,從腰帶間摸出一枚鴿蛋大小、通體瑩藍的晶球,咬破嘴唇將其含進口裡,以手勢示意敖黛羅避開。
「你要用定海珠?!沒別的辦法嗎?」敖黛羅見狀訝異的喊。
敖烈用行動回答對方,他指尖併攏發動法術,湛藍色氣流從體內爆發,打散曲流光的雙色氣流,抓住空隙後數道氣流交錯糾纏,幻化成巨大的矛,刺進曲流光的胸膛,他一時仍未反應過來,彷彿沒有痛覺,遲疑的低頭往自己身上看,直到會意過來,才慢動作似的向後倒地。
敖烈和敖黛羅原地戒備了片刻,看曲流光沒有動作,同時鬆了口氣。
誰知道那不過是中場休息,曲流光突然對著對方的矛狀氣流做出掐扼的動作。
他明明不可能觸碰得到氣流,敖烈卻眼睜睜的看到拼命發出的法術,在他虛掐的動作裡碎裂成渣,曲流光的雙色氣流收縮衝回體內。
取而代之的是更猛烈的血紅光芒,猶如火山噴發太陽炸裂,只有幽微光線的海底聚落轉眼被赤紅光芒籠罩。
曲流光肢體扭曲,骨骼發出喀喀聲響,每條筋肉紋理都流動著紅色的光芒,全身紫黑色的紋樣染上血光,模樣變得更滲人,動作緩慢威壓驚人的站起身。
--然後消失不見。
敖烈知道對方不可能罷手,拉住妹妹的手要她小心,同時防備對方來襲。
然而滾燙的鮮血卻剝奪敖烈的視線,殷紅的景象裡,自己的手臂消失了。
敖黛羅則被曲流光一腳踢開,摔到遠處倒臥在血泊中。
「黛羅!」敖烈昂首放聲大吼,定海珠懸浮於半空中,隨著他高漲的法力驟降,鑲嵌進敖烈的額頭,地面劇烈搖晃石板翻飛,他們所在的斗室炸開,同時整座皇宮的地基潰散,隔開海水的法陣破裂,浪潮翻湧狂暴的衝進城邑,聽見打鬥聲要去幫助敖烈的士兵們自顧不暇,無人來幫忙。
無數水龍捲將曲流光團團包住,他將會被絞扭成碎肉。
曲流光無視及膝的海水與水龍捲,不要命的大步疾行,連一點抵禦水壓或能在水中呼吸的法術都沒施,甚至被如刀鋒的水刃割傷也無所畏懼。
縱使再強悍,這樣下去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結局。
敖烈五官滲血痛苦難當,按著滾燙的定海珠強迫自己支撐下去。
他決意要殺了這個怪物,但還有多少力氣能夠拚搏?
冥界有許多寶物能夠將妖魔們的潛能瞬間提升至極限,定海珠就是其中一種。
現今已弱化許多的妖魔們以寶物與鮮血,喚醒深藏於體內的上古血脈之力,雖然確實能令諸般能力飆漲至個人巔峰,但強大力量的代價不斐…
不僅折壽還傷身,體質弱些的甚至無法活著發動,敖烈身為鮫人族少主,使用時都會變成這副模樣,遑論他人。
當然,這等物品不會落於皇室之外,定海珠除了增強法力、代表鮫人族的地位象徵,還有操控潮流的功能,所以被盜走不單單是面子的問題而已。
他既認定是曲流光偷走,便得給他嚴厲的懲處,本想關他一陣再打斷手腳放回陸上以儆效尤,沒想到卻演變成這種事態,此時已經無法善了。
定海珠從曲流光身上搜出,任憑他說破嘴敖烈自然不信,加上敖黛羅在旁邊搧風點火,敖烈才會下重手,本來只是鐘御麒為了拿回麒麟膽所設下的小計謀,卻陰錯陽差變成這樣,大概是誰都沒料到的。
水已積至腰部,兩人對峙片刻,同時高高躍起朝對方撲去,曲流光雙色氣流劃破水龍捲,氣勢磅礡猶如惡狼撲兔的朝敖烈揮爪。
毒血飛濺敖烈臉部被蝕出數道傷口,而他寒冰似的眼眸無懼,對曲流光迎面砸出無數鋒利水刃…
磅!
正當這緊要關頭,一個詭異的梭狀物橫空出世,斷開洶湧潮流將曲流光與敖烈分開,滿頭青絲已化為白髮的鐘御麒咳出血,腳步虛浮的搖晃,但沒人關注他。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曲流光身上。
「流光哥…」馮沐瑤看見遍體麟傷的曲流光,焦急的想要上前關心,全然無視於他的怪模怪樣,只想確認他是否無恙,冷墨飛也向他踏出步伐。
凌霄與塵慕卻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曲流光身上的紋路與詭異的赤瞳,眼明手快的同時抓住馮沐瑤與冷墨飛,幸好他們動作快,否則曲流光的爪子就揮中了。
曲流光本被凌霄等人突然出現這件事弄呆,喪失理智的他短暫的陷入茫然狀態,但馮沐瑤與冷墨飛一有動作,他便視為敵人,轉眼就將剛剛還在與他拼命的敖烈給忘了,不分青紅皂白的發出攻擊,馮沐瑤與冷墨飛毫無防備,差點沒命。
「血月之子?!這小子竟然沒告訴我!快退開!」凌霄拉著兩人迴避,眼見曲流光已失去理智,水流淹到胸口還沒命似的攻擊,他將手裡的人塞給塵慕保護,放出石彈準備砸暈對方,卻每個都落空…
曲流光的雙色氣流太剽悍,破開石頭繼續狂飆,令他進攻無阻。
當然凌霄手下留情也占部分原因,否則哪有那麼輕易?
曲流光大量失血又經過劇鬥,身體的負荷已到極限,凌霄尚在考慮是否要加大攻擊力道,他便嘔出滿口鮮血,往後栽去沉進水中,失去意識。
「不要靠近他!」凌霄喝斥想上前關心的冷馮二人,豎起劍指發動法術,從他指尖蹦出金黃色的長條符文,旁觀者看來彷彿發出無數條咒帶,朝曲流光身上纏了好幾圈,將他從水中撈起,不去碰他的身體免得他醒來。
凌霄環顧四週殘敗的宮殿,仍在傾注的水流漸漸增高,遍地傷亡宮牆破損,無法確定後面是否會有鮫人出沒,不安性要素太多,決定撤退。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回陸上再說。鐘小子你還行嗎?」凌霄看見鐘御麒靠在破損的牆邊不住咳血,蒼白的頭髮散亂狼狽,心下有些敬佩他不惜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也想拿回麒麟膽的決心,口吻便親和許多。
「…晚輩沒問題,請抓緊我。」鐘御麒環顧一片慘況的鮫人族宮殿,不能明白到底為何會演變成這種狀況,擔憂著跟凌霄同樣的問題,便不提出休息的要求,強行支撐著帶他們離開。
曲流光等人離開幽海之淵後,空蕩蕩的鮫人族皇宮大殿裡,敖烈按著左臂斷裂處,猶在滲血的雙眼死死瞪著牆邊毫無聲息的敖黛羅,跪爬到她身邊。
「黛羅…不要嚇我…」敖烈指尖滑過敖黛羅的臉頰,語音顫抖。
敖黛羅面容驚恐尚未消退,美麗的眼瞳死寂空洞,像精美人偶靜靜躺在那裡,沒有任何回應。
敖黛羅雙手還緊緊抱住敖烈的斷臂,血汙沾染她全身,不知染上的是誰的血。
敖烈指尖向下滑至敖黛羅纖細的脖頸,那是她受到的致命傷。
當時曲流光的氣流劃開他的手臂與她的脖子,令她當場喪命。
為時已晚…她的脖子只剩一層皮連著身體,回天乏術。
敖烈心如死灰的扶正她的脖子,跪在她旁邊久久無法作聲。
內心激烈震盪的敖烈回過神,斗大的血珠自眼眶中落下,環顧遍地死傷的殘破宮殿,他放聲咆哮。
「…曲流光!我定要將你的一切全部剝奪殆盡!」迴盪在幽海之中的強烈殺意與憎恨伴隨噴湧的鮮血,染紅敖烈眼前所見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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