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28|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冬雨

冬天的雨,是青灰色的,像煮熟的粉絲,與它最搭調的,是日式的庭園,主房舍的山型屋頂,覆蓋著一大片魚鱗形的青瓦,空靈的院落裡,數棵青松,幾盞青石的燈座,發出寒慘的青光,青灰色石牆外的青石板路上,薄薄一層積水,雨滴落下,織出忽隱忽現、夢幻般一張張青白的網。十幾年前,爸爸一個人在台北工作,賃居於古亭區同安街一帶的老舊社區,冷雨的冬夜,加完班躲著水漥走回住處,偶爾在路邊小攤叫碗黑輪,熱湯上,白色蒸氣氤氳,對街青灰色系的日式庭園有如水中倒影,望著望著,時間似乎靜止了。
我們家附近沒有日本庭院,但爸爸上下班必經的昌平路小巷,在下著冬雨的傍晚,倒更別有一番深邃幽遠,兩旁人家客廳發出的白或黃的光,被滿院扶疏的枝葉篩成碎片,灑落地面,又受那漣漪的切割,四處閃爍著七彩的細紋。爸爸就當這巷弄沒有盡頭,像走在大唐盛世兩座背對背的宮殿間細窄的夾道,冷冷的冬雨飄下來,幾步一隔的矮牆門柱門燈,恰似一盞盞長跪宮女石燈座...
在家裡聽雨自來是爸爸的最愛,珣和弟弟都知道。小學時爸爸喜歡上李商隱,就因為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如今院裡種得了荷花的能有幾戶?好在我們家前有檳榔,後有雨棚,隨時可向主人通報著雨來的消息。星期二早上起,難得的冬雨竟持續了兩天,但上個月汐止二叔叔的災難,使爸爸不能完全脫離現實,昨天晚上,聽說基隆河的水位又逼臨警戒線,趕忙掛了電話過去,二嬸嬸說暫時沒事,但已建議二叔叔把車留在公司,坐計程車回家。
我們家倒好,窗外的雨聲若聽不夠,三樓臉盆、水瓢接水的叮咚,還可以做補充。十二點,媽媽、珣、弟弟全都睡了,爸爸把音樂的聲音調到和雨聲恰好互不干擾,尤其舒伯特的降B大調鋼琴奏鳴曲,很適於和冬雨在心內交織共鳴,讓人在安逸中進入夢鄉。
…在一個山洞裡,爸爸輕易撿到了兩顆青色的化石,其中之一是蜻蜓,另一個是只鳥頭,爸爸好興奮,又加緊尋找,但再也沒有...一男一女兩位化石專家進入山洞,帶著測量年代的儀器,忽然又來了一名穿著灰袍的道士,儀器無意中對著了他,顯示的年代和化石一樣古老...他對女專家說:「我找妳報前世的仇...」「快走啊!」男專家大叫...女的跑,道士追,兩人都飛快...
「鈴!鈴!鈴...」電話不知響了多久,爸爸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喂!這裡是中興保全,警報器亮紅燈了,我們已經在門外,請你開門...」保全人員英雄救美來了,然而並沒有外人侵入的跡象。「可能下雨的關係吧!不知那裡短路了!」兩名保全員熬了通宵的蒼白的臉,讓爸爸分不清是夢境或真實,這灰青的冬雨之夜呵!五點五十分!爸爸再度鑽入被窩前,按亮時鐘裡的小燈瞄了一眼,冷氣機上的數位溫度計顯示著廿一度,是入冬來室內最冷的一刻。雨聲仍淅瀝,窗外的天空,已漸漸露出魚肚白了。
89.12.15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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