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之一．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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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酷熱的午後，一老一少走在杳無人煙的荒郊野外……

羅平不斷地左右張望，他在尋找記憶中的大宅院，不過眼前一片荒蕪、人跡罕至，路旁的野草幾乎長得比成人還要高，大宅院的坐落位置真的在這裡嗎？莫非是他的記憶出錯了？

羅笙看上去十三、四歲，正處於叛逆的年紀。他將雙手抵在眉頭上試圖對抗炙熱的陽光，可惜徒勞無功。即使遮住了半張臉，身體仍然曝晒在烈日底下。「臭老頭！我們已經走了很久，如果你再不說我們要去哪裡，我就要自己回家！」

午後的陽光果然不容小覷，羅平也已經感到疲憊不堪，但是他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他伸手抹去羅笙額頭上的汗珠，並且試著安撫羅笙。「耐性……你要多點耐性。」

羅笙睜大眼睛看著羅平，這種天氣不就是應該待在屋子內嗎？眼前的人清楚自己說了什麼話？！再不找個陰涼的地方歇息，說不定他就會中暑！「啊──啊──到底要去哪裡啦？！我就說我不想要出門，結果你硬要拉我出來找人，太陽這麼大，萬一我中暑怎麼辦？！」

是啊！羅平也擔心羅笙會中暑，但是目前有比中暑更迫切的事情。「每個人的時間有限，如果我們不在今天找到大仙，下次你可能就得自己來了……」

羅笙用力踢開路上的一顆石頭。「找什麼大仙？！走了那麼久連一個人影都沒看到，沒有人、沒有車、沒有房子，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妖怪才會住在這種地方。」

羅平似乎沒聽到羅笙的怨言，他一心想儘快找到記憶中的大宅院。「應該就在附近才對，榕樹、福德祠……是在這裡沒錯。」

羅平深深吸一口氣，接著將感知能力向四面八方延伸，嘴裡說著前來此處的目的。「羅平求見大仙。」

驀地陣陣涼風拂面，對於身處烈陽曝晒之下的人正是一種救贖，不過羅笙卻是迅速地移動到羅平的身前，他的眼神變得銳利、留意周遭動靜。

羅平露出欣慰的笑容，一把將羅笙抱入懷中。「我的好孩子，你終於長大了。」

羅笙用力掙開羅平，現在的他已經不喜歡被抱在懷裡，這個動作讓他著實感到不自在，而且天氣十分炎熱啊！「啊──啊──臭老頭！不要抱我！」

羅平只是笑著，然後看向由遠方逐漸走近的人影。

青蛇站定在羅平的前方，接著向羅平鞠躬致歉。「讓您久等了。」

羅平連忙回禮，甚至感到些許慌亂，他怎麼可以受青蛇以如此大禮相待。「是我來得太晚，我應該早些來見大仙才是。」

站在一旁的羅笙瞇眼看著青蛇，下一個動作竟是猛然向前出掌，一股強勁的氣流順勢湧向青蛇。

羅笙原以為強勁的氣流能夠逼退對方，畢竟他清楚對方可不是人類，不應該站得如此靠近，但是等到氣流衝擊對方的當下，只看見對方的頭髮飄了起來。這樣的結果令他感到訝異，於是準備再次出掌……

羅平來不及阻止第一次，但是他不會讓相同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他勾起手指、用指節往羅笙的腦袋瓜敲下去。「做什麼？！這是大仙啊！」

羅笙用力搓揉被指節敲打的位置，接著一個跨步迅速移動到青蛇的側邊，準備揮拳攻擊青蛇……「妖怪就是妖怪，叫什麼大仙！」

就在羅笙揮出拳頭的瞬間，他看見綠色光芒以自己為中心向外炸開，然後自己的動作被強制停止。世界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他的姿勢維持在出拳的樣子，但是他明白自己被迫處於幾乎完全靜止的狀態。

羅笙想要呼救，他需要羅平的協助，但是他只聽見自己悶哼的聲音。

羅平再次用指節敲向羅笙的腦袋瓜，這一次他連敲三下。「你這個渾小子，我都說是大仙了，居然還敢攻擊大仙，不多敲你幾下都不行，叫你長點記性。」

綠色光芒消散，羅笙立即恢復自由，然後馬上抱頭蹲在地上，他只覺得頭好痛、很痛、超痛。「臭老頭！你是認真想把我敲成白癡嗎？！」

青蛇微微一笑，在他眼中的人類是神奇的生物。初次見面的時候，像是甫出生的幼犬被抱在懷裡，相隔十多年再次見面，幼犬已經長成具有攻擊力的小獅子。這樣的過程不管經歷了幾次，他仍然覺得驚奇與不可思議。

羅笙盯著眼前的妖怪，雖然對方明顯沒有惡意，可是妖怪終究是妖怪，不過這個妖怪的笑容有點好看……有點喜歡。「妖怪！大宅院到底在哪裡，你再不找個可以躲太陽的地方，臭老頭就會被太陽曬成人乾，到時候口感會變得更差。」

羅平再次用力敲了一下羅笙的腦袋瓜，但是才剛敲完就覺得心疼，連忙用手掌輕輕揉著羅笙的頭頂，然後不好意思地看向青蛇。「這孩子長愈大愈調皮，前幾年還挺乖的。」

青蛇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領著他們走向山林。又多走了一小段路，才看到一間簡陋的木造房屋。

羅笙指著木屋，轉頭看向羅平。「這就是你說的大宅院？」

羅平一臉尷尬，他記得當年的確是有座大宅院，而且就在榕樹和福德祠附近。怎麼經過十多年之後，一切都變得和記憶中的不同，難道真的是記憶出了差錯？

青蛇像是能夠讀心一般，隨即為羅平心中的疑惑解答。「您沒有記錯，原本的住處的確是在剛才見面的地方，但是後來大宅院被誤傳為鬼屋，吸引許多人前來探險，我就不住那裡，也順道拆了大宅院。」

羅平嘆了一口氣，因為事情就發生在那座大宅院附近。「誰也沒料到孩子的父母會因為意外的災難走了，也幸好大仙當時就在附近，否則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怎麼會突然開始回憶往事？！對於過去發生的事情，羅笙完全沒有印象，不過他也不在乎成長的過程有沒有父母陪伴。就算沒有父母陪伴又如何，他不是孤伶伶一個人，他還有羅平啊！他知道自己擁有全世界對自己最好的爺爺，只要記得這一點就足夠了。

羅笙看了羅平一眼。「又要開始講古了嗎？你們慢慢聊，我要先睡午覺。」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羅笙大剌剌地走進其中一間房間，看見床就躺下。今天的天氣實在太熱了，而且他耗費太多氣力在攻擊青蛇，雖然一切就像是朝大海投了一顆石頭……

房內傳出細微的鼾聲，羅平不自覺地露出笑容，笑容有著疼惜與不捨。「這孩子真的沒辦法度過十九歲的劫難嗎？」

青蛇沒有點頭，但是他也沒有搖頭，或許就連他也期待會有奇蹟，可惜倘若天命注定如此，其他人又有什麼辦法？

不過即便是青蛇，他也不敢把話說死，歷史總是有例外發生，但是羅笙能夠成為例外之一嗎？「目前沒有任何改變的徵兆。」

羅平算是有在修行的人，他深知天地萬物世事皆有定律，這大半輩子也是順天理而活，只是每每為了孩子無法淡然處之。「我的歲數已高，恐怕沒多少時間能夠陪伴他了，即使他撐不過十九歲，那也至少還有五年的時間。在我離去之後，還得請大仙多加照拂這孩子。」

青蛇微微點頭。「我與孩子有緣，您不必擔心。」

躺在房內的羅笙，呼吸變得些微的沉重。難以被察覺的改變，羅平沒有發現其中的變化，但是青蛇畢竟是修行多年的妖怪，對於氣的敏感度遠超出羅平。

青蛇起身。「今天你們就在這裡住下，來回奔波會過於勞累，我去準備食物，您可以到另一個房間休息。」

羅平連忙站起來，然後鞠躬致謝，不光是感謝青蛇提供歇息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有了青蛇的承諾。等到他的大限到來之際，他也能放下羅笙、安心離去。「一切煩勞大仙。」

凌晨時分，青蛇躺在屋脊曬月光、聽蟲鳴，身上散發的流光不斷地變換色彩。在皎潔的月光映照之下，既是顯得聖潔，卻又帶點妖魅。

羅笙看著青蛇身上的流光，白色、綠色、黑色、紫色與金色……他不能理解為什麼青蛇身上的氣竟然有如此多種顏色。「金色流光不是只有神靈才會擁有嗎？你只是一個妖怪為什麼會帶有金色流光？」

「氣會隨著心性修養而改變。」青蛇的手指微微勾動，一股氣流順勢托住羅笙的身子，接著氣流上昇將羅笙穩妥地挪移到屋脊。

羅笙還未能即時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畢竟凌空飛起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事情，他能肯定眼前的妖怪絕對不是普通的妖怪。

過了一下子，羅笙才恢復過來，他睜大眼睛盯著青蛇。「你身上的氣那麼多種顏色，我可以說你是心性複雜的妖怪嗎？」

青蛇笑了，眼前的人反應能力相當超群，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傑出，人生才會命途多舛。「我和你爺爺說話的內容，你都聽見了吧？」

羅笙的眼睛沒辦法睜得更大，裝睡的事情居然被識破了，原本還以為沒人發現。「嘖！原來你什麼都知道，我的確都聽見了，而且聽得一清二楚，你是想要嘲笑我是個短命鬼嗎？！」

青蛇搖頭。「雖然天命如此，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認命；就算你已經決定要順從命運的安排，我還是期待你能在有限的時間裡活得精彩。」

羅笙沉默許久，他也想要好好地活著，絕對不能白白來人世間一趟，可是十四歲的孩子能夠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

看著眼前的人不發一語，青蛇揚手一揮、半空中出現許多光粒，飄浮的光粒迅速移動、排列成四靈的圖形。「另一片土地的朋友們曾經說過，在那裡有一群先天擁有異能的人類成立組織，而且組織的宗旨就是保護人類，目前在這個島嶼沒有類似的組織。」

羅笙的目光從四靈的圖形轉移回到青蛇。「保護人類？！人類需要保護嗎？人類在未來可能會滅絕？！」

沒有等到青蛇開口，羅笙便自顧自地說下去。「想一想也不無可能，人類不像動物有預知能力，不懂得要提前遷徙避難。未來的某一天要是發生天災，或許人類真的會滅絕。你會幫我吧？！未來的五年內，我會盡全力籌備組織，反正我爺爺認識不少有錢人，資金什麼的都不用煩惱。有錢人什麼都不怕就是怕死，他們一定會很樂意贊助我，至於成員的部分只能慢慢找了，畢竟要找到像我一樣特別的人可不容易。」羅笙還是笑了，他知道自己是悲慘的，但是他更明白自己是極度幸運的。

青蛇也笑了。

羅笙喜歡青蛇的笑容，他知道青蛇的笑容是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就算在未來幾年，羅平真的離開了他，他也不會是孤單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至少在這裡還有一個妖怪會陪伴他……一個超強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