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就站在大學講堂外的走廊上,儘管來往的學生眾多,但他只專注在要尋找目標人物和接下來的行動之上。這個計劃,是在他汲取了別人的真實經驗後構思出來,有之前的例子參考,西奧相當肯定他只要成功接觸目標人物,就必定萬無一失。所以他精心選擇了這個視野開闊的位置,更是通往教職員辦公室的必經通道。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手錶,目標人物應該很快就會出現。
果然,不久後,走廊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個圓潤的身影。他身穿傳統的格子西裝和卡其色西褲,步履蹣跚的步態,還有同樣是銀白色的頭髮跟大鬍子都透露出他的年齡。這就是加西亞教授,他正捧著一大疊書藉和教材。如果把他的衣服換成紅色,教材換成禮物盒,那他就跟聖誕老人一模一樣。
「加西亞教授,」西奧立刻上前打招呼,「您手上看來挺滿的,要我幫忙嗎?」
「哦,是西奧呀!」加西亞教授的笑容如往常一樣溫暖,「那真是太好了,我就拜託你了。」
西奧迅速地接過加西亞教授的書本和教材,正如他所計劃的一樣。接下來,他不僅有機會和加西亞教授進行對話,還可以借搬東西的名義,順利進入他的辦公室。他早已設計好適當的開場白,通過走廊的這段時間,正是使用的最佳時機。
「這些書真重啊,幸好加西亞教授的辦公室就在附近。」西奧一邊走,一邊若無其事地說:「比卡梅倫教授的辦公室要近得多。」
「也對呀,」走在前面的老教授舒心地笑著,完全沒有察覺西奧的動機,「天體物理學在另一幢大樓,對我這老人家來說,的確有些遠呢。」
「但您和卡梅倫教授在工作上也有很多交流吧,」西奧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他想要的方向,「比如上次,我在卡梅倫教授的辦公室,也遇見了您。」
加西亞教授稍微停頓了一下,他在記憶裡尋找了好一會,終於找到相關的片段,「喔,對了,我想起來了。抱歉,年紀大了,記性比較差。」
「上次我看到卡梅倫教授和您交談的態度非常親切,我才知道你們關係這麼好。」
「我們已經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加西亞教授坦然回答,「我和特蕾莎確實熟識。」
西奧知道接下來的談話正是關鍵,故意提起特蕾莎,全都為了探究加西亞教授的太太的事。那位名叫嘉碧麗爾的女士,她很可能認識亞倫,而且在亞倫過身之後不久也自殺身亡,這兩人的死很可能大有關係。亞倫死前突然迷上天文學,查清他的死因,也許就可以知道普莉西拉所說的天體異動帶來甚麼危機,還有就是,亞倫的死,嘉碧麗爾的自殺,以致人類學者嗆死事件、嘉年華會地陷事件,與及近日發生的連串心臟麻痺事件,這接踵而來的怪事,和索妮婭染的怪病到底有甚麼關係。
西奧還清楚記得索妮婭在實驗室研努力工作的的畫面,他盼望能早日再次看見她優美而知性的笑容。然而,他面臨的棘手問題是,如何讓不願提及妻子話題的老教授開口?上次提及此事時,教授明顯選擇了避談。
「卡梅倫教授和你的太太是不是很熟悉?」西奧決定嘗試以特蕾莎展開話題,「上次她跟我提起加西亞太太時,我注意到卡梅倫教授會親切地叫她碧。」
「對呢。」
談到死去的妻子,老人的表情果然頓時冷淡下來,眼神也變得有些空洞。
「特蕾莎和我妻子的確是好朋友,」加西亞教授的聲音中帶著嘆息,「這也是我和特蕾莎變得親密的原因。」
「卡梅倫教授還提過,嘉碧麗爾女士是心理學的權威,」西奧刻意避開加西亞太太的自殺這個敏感話題,換成讚揚她的專業技能,希望能讓教授願意繼續談下去,「我也對心理學很感興趣,希望知道更多關於嘉碧麗爾女士的事情,特別是她在這個領域的研究成果。」
「嘉碧麗爾,」加西亞教授的目光遠眺,語氣更加深沉,「她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跟我這個只懂得挖掘過去的笨蛋完全不能相比。」
教授這突如其來的自我貶低,令西奧頓時愣住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加西亞教授是歷史系的主任教授,是位學識淵博、資歷深厚的學者,他的學術成就享譽全球,他的和藹可親更是眾所周知。無論是西奧還是其他學生,都對他充滿了尊敬與親近。這樣一位卓越的學者,這樣一位深受學生愛戴的老師,怎麼可能是笨蛋呢?
西奧瞠目結舌,倒是加西亞教授率先展露笑容緩和氣氛:「我的辦公室到了,裡面有嘉碧麗爾的舊照片,你要看看嗎?」
「當然。」西奧由衷回應,獲得加西亞太太的資訊正是他的真正目的:「我想看。」
「那就請進吧。」加西亞教授掏出鑰匙,打開辦公室鎖上的門。
西奧步入加西亞教授的辦公室,這已不是他第一次來訪,辦公室的每個角落都和他記憶中的一樣,架滿各種書籍和文件的牆壁,滿是書本的沙發和茶几,同樣顯示著房間主人持久不變的品味和習慣。空氣中瀰漫的舊書氣味和滿室泛黃的燈光,就像是將時間封存在這個空間裡,讓人有種回到過去的美好時光的感覺。然而,此刻西奧的心情並不輕鬆,因為他來這裡是為了一個重要的使命。
西奧打算把手中的書本和教材放在教授的辦公桌上,以便進行下一步計劃,但卻發現桌子中央早已擺放了一本又大又厚的古老典籍。
「哦,對不起。」加西亞教授也同時注意到西奧的雙手仍提著書本,便把那本厚重的古藉收進辦公桌下的抽屜中:「現在可以了,請把東西放在這裡吧。」
「謝謝教授。」西奧道謝後才放低手中物品,接著坐到辦公桌旁的椅子上。
加西亞教授並沒有立即坐下,他轉過身,從後面的櫃子上取外了一個相框。簡約的木質框架雖然已經變舊,但中間的玻璃卻是刷得一塵不染,閃閃發亮。
「這就是嘉碧麗爾。」加西亞教授無論是眼神還是聲音都充滿懷念,他慢慢把相框遞給西奧。
西奧一瞥相框,目光便立即被照片中的女性牢牢吸引。她坐在樹陰之下,銀白色的短髮與白得發亮的襯衫都跟環境的翠綠形成對比,顯得異常清新。她在微笑著,臉上淡淡的紋路刻畫出她的快樂和歲月的痕跡,但那雙淡灰色的眼睛卻又和她看上去的年齡不太相乎,那是一雙充滿活力和堅毅的眼,還散發著知性的光芒,和一般老人散漫疲憊的眼神完全不同。她鼻梁和嘴唇的美麗弧線讓西奧在腦海中畫出年輕時的她,必定是一位絕頂美人。
「她很迷人,」西奧直說出心底的話:「果然是一位心理學者。」
加西亞教授並沒有回應,他的視線和西奧一樣停留在相框之中,眼睛旁現出帶笑意的皺摺,可惜卻跟相中人臉上那種快樂的紋路不盡相同。
突然,西奧在嘉碧麗爾的笑容找到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一種只有智者才擁有的魅力。西奧一向覺得這種氣質的人特別吸引,例如普莉西拉,還有索妮婭。
想到索妮婭,想到那位聰慧過人的女性,現在卻像失去了靈魂一樣,空洞而無生氣,一種苦澀的感覺在西奧的心底油然而生。
「但她……到底是為甚麼……?」
「你想問她為甚麼作出這樣的選擇嗎?」加西亞教授終於開了口:「坦白說,我也不知道,或許是能醫不自醫吧?」
「你的意思是她有心理問題?」
再一次,加西亞教授以沉默代替回答。
一點非常微弱的火花在西奧腦海中閃過,既沒理據,亦不合邏輯,但卻令西奧無法不在意,於是他開口問道:「我聽卡梅倫教授說,她曾經介紹過一個男生找加西亞太太……」
那個男生叫亞倫・安傑爾,西奧已經從凱特琳的口中證實了這一點。他的死據說正是心臟麻痺,但其他詳情卻完全是個謎。那些謎團尚未解開,仍然籠罩五年後的今天。
「亞倫・安傑爾。」加西亞教授的聲線帶著顫抖:「算起來,他應該是嘉碧麗爾最後一個服務對象。」
這句話就像引火線,令西奧腦中那朵微弱的火花瞬即燃燒爆炸。這一系列事件都是有關聯的,來歷不明的手機短訊要告訴他的就是這一點,心臟麻痺者之後是離奇的自殺,死者是一位本來才思敏捷,卻不幸受心理問題困擾,容貌端麗的女性學者。西奧身邊正好有一個完全符合以上所有條件的人。
「不好了,」西奧驚訝地說:「是索妮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