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7 Superbia 傲慢 18

「別如此衝動，睜大眼睛看清真相！」

此刻凱特琳已經緊握手中長劍，身影如箭在弦。那怪物龐大的身軀近在咫尺，她只需再進一步，將手中利刃刺入它的軀體，勝利就在眼前。但在這生死攸關的瞬間，她的決心卻動搖了。

「是誰在說話？」她當然認出那是亞倫的聲音，突然響起的熟悉聲線讓她瞬間失去了攻擊的節奏。

「不，這不可能！」她迅速排除一切迷惑，告訴自己亞倫已在五年前離世，她必須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凱特琳的鬥志與勇氣重新凝聚，她緊緊握住長劍，毫不猶豫地揮出致命一擊，銀白色的劍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亮麗的軌跡，深深穿透了怪物的身體。她知道，這樣還不足夠，於是瞬間拔出劍刃，決定性地給予致命傷害，讓怪物徹底瓦解。

但當她把劍刃抽離之際，一股無形的震蕩在空氣中迸發，時空在這瞬間凝固。怪物的嘶吼戛然而止，所有恐慌與混亂霎時消失於無形之中。周圍的世界亦開始扭曲變形，無論是那些洶湧的海浪，還是從海面詭異地隆起的石柱，也一同消失。那一刻，她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慌，因為眼前的一切景物，正以超乎她能理解的方式扭曲瓦解。

轉眼間，西敏寺那熟悉而莊嚴的大堂躍入眼簾，高聳的拱頂，古老的彩繪玻璃，以及穩重的石柱都在告訴她，一切恐怖幻象都已煙消雲散。

路爾斯和西奧也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震懾。他們的臉上寫滿不可置信，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夢魘般的幻覺，又突然回到安全的現實。三人彼此相望，眼中的驚惶之色未褪，他們的心靈仍在為剛才的恐怖經歷而急促悸動。

「我……我做到了？」凱特琳既困惑又期待地尋求著同伴的認同，「我真的擊敗了那怪物，阻止了悲劇的發生，對嗎？」

然而，迎來的卻是一記冷冽如冰霜的晴天霹靂。「不，你們徹底失敗了。」N先生的聲音不帶溫度，仿佛來自深淵的回聲，冰冷且充滿諷刺。「一敗塗地，全然錯誤！」

三人都清楚看見那代表堅決否定的搖頭。他們的心中充滿問號，卻無法組織起任何足以清晰表達困惑的問句。

N先生接更加重了語氣，「我早就警告過你們，必須遵從我的指示行動。現在，這一切的後果，完全是你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等一下，不是說我們——」

「我本以為你們能夠打破這場遊戲的規則，」N先生毫不留情地打斷路爾斯的話，他的聲音中帶著無形的權威，每個字都在宣告著這場不可逆轉的失敗。「但顯然，我高估了你們，特別是你，西奧。」

說罷，N先生轉身，他沒有回頭，身影逐漸融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三人無力地盯著N先生的背影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混沌與無助。凱特琳的拳頭握得越來越緊，雙眼中卻充滿了疑惑；路爾斯的眉頭糾結，努力在心中搜索著任何可能的線索；而被點名的西奧，則默默地垂下頭，腦海裡仍在反覆播放著N先生如刀鋒般的話語。

燕尾服的身影才剛消逝，西敏寺大堂那扇緊閉的門，亦在此刻緩緩敞開，滲出一線微光。一名老者的身影隱約立於門外，滿頭白髮與蓬鬆的白鬍子彰顯著歲月的沉積，身上筆挺的英格蘭格子西服正散發出不容忽視的威嚴。特別是他手上那本古籍，泛黃的頁邊顯出書本承載著多麼久遠的秘密，而封面的皮革呈現那種詭異的蠟黃色，還有那種令人聯想到人類皮膚的紋路，正喚起靈魂深處最原始的恐慌。

「凱特琳・亞佩斯蒂，還有路爾斯・拉莫斯和西奧・洛朗。」老者開口，他是加西亞教授無疑，只是那份親切的溫和已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與蔑視：「想不到你們竟自以為能以凡人之軀挑戰無上的存在，真是傲慢至極。」

「而傲慢，正是七宗大罪的最後一項。」教授冷酷地補充說：「如今我的計劃已經完成，正是你們，親手完滿這最後一步。」

怒火在西奧的胸腔內翻滾，他緊緊盯著加西亞教授，每字每句都吐出確信：「果然是你，我一早就知道那幕後的主謀人是你。」

「這……怎麼可能？」凱特琳卻被眼前的事實重擊，全身都被前所未有的脆弱與無力淹沒。她手中的長劍變得沉重無比，更從指間滑落，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她顫抖著聲音：「加西亞教授……這是我們最敬愛的教授嗎？這一切都是幻象……對吧？」

「我要兌現跟N先生的承諾，現在就殺了你！」西奧語音未落，整個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衝向教授。世界末日的重壓，N先生的期望，還有自己的誓言，這一切都將他推向精神崩潰的邊緣。沒有任何理智束縛，這一切行動都純粹被當下的怒火所驅使。

「不！」一個身影卻截停了西奧，是路爾斯，他張開雙手，檔在西奧和加西亞教授中間：「西奧，別這樣，冷靜下來。讓我跟他說。」

西奧的瞳孔緊縮，心中已經沒有路爾斯的聲音，只剩下混亂與嗜血：「我一定要殺了他！」 他咆哮著，瘋狂地試圖推開站在他與加西亞教授之間的路爾斯，猶如一頭被逼至絕境的野獸：「結束這一切！」

二人糾纏不休，令周圍充滿緊張激烈的氣氛，卻無人察覺加西亞教授正翻動手中典籍，低沉的咒語從他唇間流溢出來。地板隨即出現黑色的紋路，扭曲蜿蜒，散發著不祥的氣息，迅速觸及二人腳邊。然後地面破裂，一條條黑色觸手如從深淵伸出的手臂，猛然將西奧拋向遠處。他努力想要爬起，卻發現自己已被黑暗的觸手牢牢束縛，四肢無法動彈。

「放開我！」 西奧以他的母語法語咆哮，情緒激動甚至令他忘記使用英語。

加西亞教授嘴角揚起一抹冷漠的微笑。「靜下來吧，我們得好好享受這一刻。」隨他的話音落下，黑暗觸手如同受到指揮，封閉起西奧的嘴巴，讓他沉默在無聲的絕望中。

剩下路爾斯留在原地，獨自一人面對加西亞教授。他的聲音帶著顫抖，卻也充滿懇求與決心：「教授，請聽我說一句。」

老人眼中沒有情感波動，只是機械般地眨了眨眼，手上也沒任何動作。

看到教授沒有抗拒，路爾斯緊抓住這絲機會，急促地繼續說著：「教授，你這是在為你太太的死而復仇嗎？」

只見老人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飄渺而猶豫，然後緩慢地搖了搖頭，彷彿在追憶一段跨越生死的往事：「復仇？不，這與復仇無關。她的逝世，是她自己選擇的結局。我所做的，不過是幫她完成未竟之志罷了。」話語中的悲傷形成一片無法逾越的深淵，卻同時顯示出一種斬釘截鐵的果斷。

「沒錯，是嘉碧麗爾女士主動選擇死亡。」路爾斯推進話題：「但是教授，你有沒有詳細想過，到底她為甚麼要毀滅世界？」

「我知道的，她是因為對人性徹底絕望。」老人無力地垂下頭，連語氣也軟弱下來：「我是個愚蠢的凡人，根本無法想像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作出了如此重大的決定，卻沒有完成，便選擇自行了斷。」路爾斯不失時機，繼續追問：「嘉碧麗爾女士不是半途而廢的人，你有考慮過她可能是自己決定不再繼續那計劃了嗎？」

「這不可能……」

「有可能是發生了甚麼事，令她改變了主意？」

「不……不可能……」

「或許，在某個細小的瞬間，讓她重新發現了人性的美好，因此決定永遠放棄那個計劃，也堅定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路爾斯的話語像一張不斷收窄的網，緊緊地將目標困住，同時，他正謹慎地逐步接近那個孤立無援的老人。

「這不可能，她一點都沒跟我商量過……」老人似乎在與自己內心的聲音對抗。

「這就對了，她深知完成這任務的代價有多沉重，所以才從未向你吐露。她不想讓任何人繼續進行這個計劃，尤其不希望那個人是您，教授。」路爾斯的話語充滿了說服力。

路爾斯已來到老人身旁，誠懇地向他伸出手。

「來，加西亞教授，卸下這份沉重吧，將那本古籍交給我。」

老人充滿皺摺的臉上出現淚痕，當路爾斯從他手中取去古籍時，他並沒有作出絲毫抵抗。

「沒關係的。」老人的聲音夾雜著哽咽，那是絕望的釋放：「一切都沒關係了。計劃已經完成，只待群星到達正確位置，那一位便會甦醒，命運已鑄，無法逆轉。」

教授的話音驟然停止，在那一瞬間，他從懷內迅速掏出手槍，毫不遲疑地對準自己太陽穴扣下扳機。轟然一聲，一切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