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他會不會想太多了啊?」雪莉的聲音很淡然。
「怎麼樣才叫不會想太多?」老闆看著雪莉,似乎在等等她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 雪莉停了一下:「當然啦,人不可能不去想什麼,但我覺得他不用想得那麼悲觀啊。」
「你覺得他很悲觀?」
「不是嗎?」
「我不知道耶。」老闆的聲音充滿同情:「我不曉得怎麼去定義悲觀或者是樂觀,我也不曉得哪一種比較好。就像我無法確定人會怎麼去想事情,我只知道處在故事主人翁的那種情況下,人會怎麼想,該怎麼想,實在是很難熬的事。」
「也是。」雪莉也跟著老闆一樣,語氣充滿了口情,「為什麼不去問清楚?」
「問清楚?要問什麼?」老闆無奈地笑了,「我不知道耶,但你會不會覺得有時候,一開口就是攤牌了?」
「什麼意思?」
「你覺得你是誠心誠意的發問,但別人接受到的訊號就不一定如我們想的那樣,有些人會覺得很無聊,有人甚至認為這是一種污辱。」
「其實最麻煩的是,有些話一旦真的說出來,就收不回來了,就會成定局了。」老闆的口氣變得很嚴肅。
雪莉只能點點頭。
「人生真的很詭異吧。」老闆嘆了一口氣:「我們常會胡思亂想,然後假設一些結論,並尋找一些蛛絲馬跡來支持這樣的結論;也許有些人會問為什麼不去說清楚、講明白,先不去討論如何說清楚怎麼講明白,真正讓人害怕的,是如果說清楚講明白了,那之後呢?」
1999
男孩沒有想到之後該怎麼辦?
這樣的歸零模式讓男孩恐懼,他想要打破僵局,但他也害怕他打破的不只是僵局 。他努力的壓抑自己的恐懼,終於數個月的這一天,男孩鼓起勇氣,向女孩要一個真實的回答。但他沒有想過,女孩的答案自己是否能夠承受!
男孩與女孩在河濱公園散步。這一次,男孩沒有去牽女的手,他神情漠然地注視前方,空氣中有一種向日葵才懂的沈默。
「我覺得你的心離我好遠?」
「每一次收假我都很害怕,因為我不曉得接下來會變得怎麼樣?」
這些問題讓女孩的臉上刷上一層冰霜。
男孩在等著女孩開口。
但女孩自始自終都沈默不語。
她的沉默沒有轉換成承諾,男孩沒有再追問,他不曉得自己還需要說些什麼。女孩的承默已經是最好的答案。男孩找不到可供努力理由了,他無法再為自己與女孩辯解什麼,也許是該所有問題交給時間來判定的時候了。
「我是不是讓你壓力很大?」男孩對女孩說。
女孩低頭不語。
男孩咬著牙,像是下了一種決心。
「如果是的話,我會退到一個讓你安心的角落,靜靜地等到你的答案。」
女孩面無表情的望著男孩,然後點點頭。
退到安心的角落?那是哪裡?男孩自己也不知道。既然無法再往前走下去了,或許以為可以退回原點吧。
在送女孩回家的路上,兩人沒有任何的交談。
「倒底哪裡出錯了?」男孩在心中叫喊著。
「我們不是最了解彼此的嗎?」男孩想著這個問題。
「我們怎麼會變的如此陌生?」男孩找不到答案。
「我是不是做錯了?」男孩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我應該堅持下去嗎?」
這一路上的沈默,讓男孩的心中成了一個舞台,無台之上,各種戲碼正在上演著。「我能抱你嗎?」男孩背後突然傳來女孩的聲音。
男孩嚇了一跳,他當然點頭允許。但不曉得為什麼,男孩覺得並沒有太多的喜悅,他甚至覺得這個擁抱有些悲傷。
男孩有些不安,但他不曉得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孩開口了:「我想聽你唱《心動》,你還願意唱嗎?」
男孩點點頭,他還記得他們上次去九份時,女孩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唱這首歌;他也還記得在唱這首歌的時候,女孩靠在他背上,帶給自己的那久久不能平息的感動。
「會啊,你不是聽我唱過?」男孩試著假裝一切都跟之前一樣,但他隱隱約勺發現,有什麼東西正在脫落。
「我要聽,唱給我聽。」
男孩當然不會拒絕女孩的要求。
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也至少給我們念的勇氣……,男孩的歌聲依舊動人,而女孩靠著男孩,完全沈浸在男孩的歌聲裡。
「再唱一次。」女孩的聲音顫抖著。
男孩又唱了一次。
「再唱一次。」
男孩當然可以一直唱一直唱,但每唱一次,男孩就感到心裡有什麼剝落了,
而身後的女孩的聲音依然微微的顫抖著說:「再唱一次。」
再從板橋回永和的路上,男孩一直回想著剛剛女孩下車時的璨爛笑容。那種璨爛,好像是用盡全力硬擠出來的。然後男孩想著剛剛唱歌的情景還有女孩顫抖的聲音。男孩越想越害怕,突然一正陽光灑落,男孩的心像是被刺痛什麼是的,他放開了油門,連人帶車跌撞在車道上。
雖然環河南路上的車流並不多,但摔車的男孩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他被好心的路人牽扶到人行道上,男孩婉拒了其他的援助,因為他需要的不是身體上的治療。
坐在地的男孩,他發現他可能失去了女孩。這才是最致命的發現!
「阿慶,我現在不想一個人,可以陪陪我嗎?」除了阿慶,男孩不曉得該找誰了。
電話裡男孩的聲音讓阿慶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聽過男孩如此破碎虛弱的語氣。
阿慶很快趕到男孩出事的地點,他遠遠的就看到坐在人行道上的男孩,那根本就是一團黑影。阿慶認識男孩很久了,但從來沒有看他這個樣子。
「你還好吧?」
男孩一看見阿慶就抓住了她的手臂,驚慌失措的說:「怎麼辦?我可能失去她了?」
「失去什麼?」
「我搞砸了,我應該要再更勇敢一點,對不對?我……。」男孩愈說激動,
他緊緊抓住阿慶的手,阿慶這時才發現男孩竟然在微微的顫抖。
「我可能失去他了。」男孩愈講愈小聲,他感覺自己就像漂流在黑暗中的太空人一樣,漂浮在宇宙之從,離自己的太空船越來越遠,他拼命地滑動雙手想要游回自己的太空船,但卻無濟於事。男孩只能看著太空船從自己的視野中慢慢的變小、變小,最後消失不見。
男孩張著嘴,眼神空洞的看著阿慶。慶張開的喉嚨深處裡,阿慶仿佛聽到了一個聲音,那不是哭聲,也不是吶喊,阿慶甚至不大能確定那是聲音。
那是男孩從喉嚨深處,從聲帶硬是擠壓出來的一聲乾嚎,那感覺就像是從一口乾涸的枯井當中,敲裂四周的牆壁所發出的聲音。
阿慶瞪大了眼睛看著男孩,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模樣,原來脆弱,就是這個樣子啊!阿慶心驚膽顫地想著。
總算,阿慶把男孩從馬路帶回家自己家中,然後問出了事情梗概。阿慶嘆了口氣,「你這是要結束這段關係啊!」
男孩己經知道了這個結論,就是因為想到了這個結論才讓他如此失魂落魄。因為他只是想按下暫停鍵而已。
「我要去跟文珊說明你的意思嗎?」阿慶提出了建議。
阿慶的話讓男孩眼睛為一亮:「對!我可以去挽留她,跟她解釋我真正的意思。」男孩仿佛找到了救生圈。他霍然站起,挽留!對,這是這樣。男孩的心裡迴響著這兩個字。
「我沒有要退出,我沒有要離開,我只是想要給彼此多一點的空間去重新看待兩人的關係。」
這不就是離開的意思嗎?
男孩明亮的眼神瞬間又黯然了。
退回原點!但原點在哪裡呢?退回了原點,然後呢?能去哪裡呢?
原本拿起電話要撥給女孩的男孩,突然間失去了力量。好像有人拿著針戮破了自己的心,所有他剛剛相信的勇氣消散。這一刻,他總算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樣子。
是自己受不了現在的相處模式!是自己想要離開了,想要逃走!
但是又發現自己的不甘與不捨!
回想起與女孩認識的這些年,男孩發現自己永遠都是那個最膽小、最卑微、最怯弱的一方,忽遠忽近,若即若離的不是女孩,而是自己。
這麼卑微膽小又自私的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去做什麼,挽留什麼呢?
他對阿慶搖搖頭,清醒過來的他明白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女孩早就看穿了自己,「她說再給她一點時間。」男孩用雙手掩住眼淚將要潰堤的臉孔,「其實需要時間的是我。」
男孩想到女孩告別時的那張璨爛笑容的臉,男孩現在才明白,那不是擠出來的勉強,而是從面無表情中血淋淋刻畫出來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