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魔修,也不是來投誠的。」任遊只受了點輕傷,也不知到底該不該感謝他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體質,心累的嘆息。
「呸,誰是魔修?誰又想投誠?不過是為了靠近你好刺殺罷了!既然已經敗給你,有本事就直接殺了我,別在那裡婆婆媽媽的!墮了魔尊的名頭!」楚雷邊吐血邊罵,真虧他傷成這樣還有餘力罵人,不得不讓人佩服。
任遊搖搖頭,百般無奈,看來他又得從頭說起了…
這些修正道的還真是人人烈士,怎麼每個都說差不多的話?
「我不是魔尊。」任遊抹去臉頰的血漬,淡淡說道。
他不去理會楚雷狐疑的表情,飄到他身前,開始輸送靈氣替他療傷。
他邊做事邊說明前因後果,同時還講了他的盤算,楚雷自他使出靈氣那瞬間便整個懞了,目瞪口呆的看著任遊,嘴巴幾乎能塞進一顆雞蛋。
他剛剛分明是驅動魔氣與自己對打,現在又能使用靈氣?見鬼了!
這兩個相剋的東西怎麼可能共存?他在做夢嗎?其實他早已被魔尊折磨到神智不清?這是他妄想出來的場面?
他耗費大量的精力竄改自己的經脈流轉,才讓魔修看不出破綻,終於成功混進魔窟,不惜折壽換取力量,就為了行那無歸路的刺殺,天下法術那麼多,能掩蓋能隱藏自己的修行方式,可絕沒有魔氣與靈氣並存的方法,他居然還神智清明沒有走火入魔!
「楚兄弟,我也是想除掉魔尊的人,你信我一回,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我還得請你傾力相助。」任遊見他有信服的感覺,趕緊乘勝追擊。
「…你究竟想要我怎麼做?」楚雷全身經脈被靈氣沖刷數回,身上的傷勢肉眼可見的好轉,任遊放他穩穩落地,一雙澄澈的人瞳淡淡看向他。
「不急,楚兄弟不妨先說說你的事,我看你剛剛連命都不想要了,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做到如此地步?」任遊正色問道。
楚雷像是被刀子插進胸膛,神色開始不對,掙扎又疑慮、憤恨又無力。
他想咆哮但自知不行,憋得滿臉通紅,彷彿腦血管隨時會爆開。
「…鳳鳥族是誰滅的?」他強壓悲痛哽咽,略微沙啞的問。
完了,竟然是無力挽回的這事,該怎麼辦?任遊一個頭兩個大,冷汗涔涔。
「…那時是風墮天下令…我無力阻止,兄台莫怪。」任遊想到此事,心中亦覺不快,搖頭謂嘆。
楚雷淒涼的冷笑,像是被雨澆熄的火堆,氣勢萎靡,神情豈是一句悲愴了得。
「內丹也都被吃了?」他蒼白無力的勾勾嘴角,不帶希望的問。
任遊不知道他為何要問這句,人都死了,問內丹是想作甚?總不可能也要拿來進補吧?要幹這種事的人又怎會來行刺殺之事?
「沒有,內丹全都被我收起來…」任遊看到楚雷驚喜交雜的表情,呆了一瞬,忽見對方連連逼近,迫切的抓住他肩膀,眉目間都是期盼。
「你說的是真的?快讓我看看。」楚雷雙眼像盛滿了碎星子,原先陰鬱暴怒的神情退去,五官看著越發英挺,甚至自帶光芒似的,連氣質都變了。
任遊從掌心喚出裝滿內丹的匣子,大惑不解的將它們展現在楚雷面前。
「…還在…都還在…鶯鶯…」楚雷珍重的將內丹一顆一顆捻起來端詳,豆大的淚水在眼眶中旋轉,卻遲遲不肯落下,聲音心酸又悽楚。
「楚兄弟是鳳鳥族的熟人?」任遊看他傷心,關切道。
「鳳鳥族的族長鸞鶯鶯,自年少便與我兩情相悅,我本在此次閉關結束後,便要上門求娶…」楚雷找出其中最大、色澤最亮的內丹,貼在唇前柔聲細語,像是對情人的耳語,十足柔情哪裡有先前的肅殺?
結果卻遇上這等大劫…任遊至此算是明白不少,惋惜的搖頭感嘆。
「還請楚兄弟節哀,人死不能復生…?」任遊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因為對方用奇怪的表情看他,像他說了什麼很傻的話似的。
「鳳鳥族的人只要內丹沒事,用深淵之火溫養,假以時日便會復活…你不知道嗎?」楚雷莫名其妙的問,任遊臉上一陣燙。
第一次修道,不要這麼為難凡人!誰知道鳳鳥族有這麼厲害的本事!
怪不得風墮天劈頭就先滅了鳳鳥族!
這些人為敵多麻煩啊,內丹吃了還增益,不先殺他們殺誰?說不定吃了鳳鳥族的內丹後,能有機會能像人家一樣死不了?
難怪他要追問內丹的下落,幸好他一直妥善收著,這下就有暗棋了。
「…確實不知,先前在下只是個凡人,兄台莫怪。」任遊尷尬笑道。
楚雷又再次打量他,不知為何戒備感煙消雲散,表示理解的點頭。
「任兄弟,那你今後的計畫是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是哪裡?」他正色問。
「楚兄弟,鳳鳥族的各位需要溫養多久?」任遊沉思半晌,擔心的問。
他只掙到一個月的時間,非但要顧著外頭魔修動靜,最擔心的還是風墮天忽然暴起,若是鳳鳥族的人無法在時間內復原,還是只能照原先計劃了。
「普通來說少則半年,多至三五年,可我另有去處,一個月左右應能了結此事,不知任兄弟問這做甚?」楚雷珍重的抱著匣子,想了想才道。
一個月…算是勉強能趕上…真不行也只能在期間內努力想辦法拉長…任遊抿唇,臉上鬱鬱寡歡,要不是他太沒把握,本來不須讓人這麼匆忙的…
「我們還有幾名幫手在外休養,你能否前去與他們會合?先前我已將計畫告知給他們,但就怕難以成事,若你帶著復生後的鳳鳥族人前去,必有大幫助,就不知鳳鳥族的諸位願不願伸出援手?」事已至此任遊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明知是給人添麻煩,他還是不得不問。
「他們剛養好就又要讓他們去搏命?」楚雷面露不悅,猶豫的問。
「唉,鳳鳥族的諸位已經戰過一回,可以的話此次我也不願勞煩他們賣命,但風墮天那廝總有遁逃的方法,若是越多人來相助,自然更穩操勝算…」任遊無奈的溫文一笑,帶著歉意躬身。
「…任兄弟說得有理,可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能不能在時限前復生,我們不妨先以他們趕不上來擬訂計畫,可好?」楚雷看對方那樣為難,便不好再說什麼,連一個凡人都有與魔尊對上的覺悟了,鳳鳥族的人又豈是貪生怕死之徒?都被殺得只剩內丹,要是他們復生恐怕不需要勸,就會自動來幫忙。
他摩娑手上的匣子,無奈又眷戀的苦笑。
被隔在外頭的紗氏姊妹等了許久也沒聽到半點動靜, 心中越發不滿。
尊上怎麼把我們晾外邊不管?從前都沒這麼冷淡的,哪一次不是讓我們在旁隨侍?我們可是左右護法,為什麼不能看?
他二人焦躁的踱步,巴不得直接破壞結界,但此舉定惹尊上生氣,最終也只能乾瞪眼,過了許久,任遊與楚雷才緩緩出來。
楚雷全身傷痕累累神情疲憊,腳步虛浮的跟在任遊身後,蔫蔫的像是敗仗武將,任遊本面無表情,看到紗氏姊妹後便淺淺一笑。
「左右護法在此候著本尊?」他一手攬過一個美人,笑得邪媚張揚,紗氏姊妹立時暈頭轉向,嬌聲嗲氣的跟任遊抱怨,連楚雷什麼時候走出去都沒瞧見。
「尊上~您怎麼忍心放我們乾等~」
「尊上在跟那新來的人說什麼?為何不讓我們知道?真叫人傷心~」
任遊頂著重疊的嗲音滿頭尷尬的汗,這種日子到底何時終結?
看她們這般為風墮天癡迷,還真有股罪惡感…
「本尊只是試試他的身手,沒想到把他打成那樣,不讓妳們在旁觀看只是不想誤傷妳們罷了,別胡思亂想。」任遊故作親暱的點點她們的額頭,輕語道。
又是一番假意的濃情蜜語,好不容易安撫好這兩個黏人精,讓她們去外面訓練那些鼓譟的魔修,任遊才終於得空去看看杏兒。
任遊踏入房中,一眼便看到杏兒嘴角冉冉滲出的鮮血,她垂著頭氣息微弱,雙眼緊閉毫無動靜,那淒楚模樣讓任遊心跳都停了一瞬,飛身而起到籠前細細觀察,伸手入內碰觸她的臉,心疼得要命。
她身上的捆仙鎖已被任遊卸去,反正他原本就只是要防止紗氏姊妹疑心才做做樣子的,既然確定杏兒衝不出來、紗氏姊妹又不把關注點放在她身上,自然不會想讓杏兒繼續被縛住,可他現在卻有些後悔。
「…不是說了不要妄動嗎…」任遊看著陷入昏迷的她,心知她定又想衝出牢籠卻失敗,陷入深深的自責,趕緊也進入籠中,替她輸送靈氣療傷。
杏兒軟綿綿的趴在任遊懷中,慘白的小臉面容悲傷,眼角還有幾滴淚痕,任遊輕柔的替她擦去嘴角血漬,吻去她臉上的淚,動作珍重哪裡有半分絕情。
「杏兒…杏兒…求妳聽話點,不要胡來…我會心疼…妳再忍忍好不好?再一陣子就會沒事了,我一定讓妳繼續快樂的行俠仗義…就算到時候我未必能在妳身邊…」任遊看杏兒毫無動靜,便不由自主的將內心話盡數傾訴而出。
他就是沒有把握,風墮天自從被他壓制在體內後,只有一兩次試圖搶走身體主導權的行為,平靜得讓任遊越發不安,就擔心他在憋什麼大招。
所以他不敢妄動,並對杏兒更加冷漠,試圖讓她對自己死心,這樣若是風墮天還是勝了自己,她便能毫無顧忌的朝這身體攻擊…
他早已有所覺悟,只是不願杏兒為他傷心,所以選擇最愚痴的法子。
他打算隱瞞到最後,卻不知他如此作為,早就讓摯愛悲傷不已。
接連使用了大量魔氣與靈氣,任遊精神疲乏,強行撐著不讓自己睡去,確認杏兒狀況無虞,他再次珍惜的撫摸她的臉蛋,才逕自下地回床安歇。
卻不知杏兒悄然無聲的端坐起來,一雙澄澈的眼珠飽含哀傷與眷戀,兀自盯著熟睡的任遊發怔,才被抹淨的臉蛋又滑下晶瑩的淚水。
她取出任遊塞進她衣襟裡的魂魄殘片,以祈禱的姿勢將其貼在額前,細細聽著師父殘魂的解釋,不禁淚如泉湧。
雪無痕確實身逝魂損,那殘片卻寄宿著最後的意念,任遊幾次的渡送靈氣無意間喚醒沉睡其中的殘魂,任遊怎麼也沒料到,他的轉變竟會被已然不存在的雪無痕洩漏,本只是想讓她保佑杏兒,卻曝光了自己的秘密。
杏兒剛剛便是在試探任遊,這結果加先前聽聞的事,她總算明白整個過程了。
「…任從雲你這笨蛋,誰叫你逞強的?分明前些時候還要靠我保護。」杏兒抹抹眼淚,又氣又疼的抱怨,心下已有了打算。
她勾勾手指,驅使剛剛趁著任遊入籠中時從自己袖中甩出的碎布,那是她撕碎一小片衣角所做,上頭用血畫了符,應她的召喚飄至籠前。
杏兒朝它吹了一息,那團碎布變成了小蝶,無聲無息的沒入陰影中,悄悄消失在視野裡,去向石仙人等報訊了。
少了武器等於少了個助力,杏兒單靠靈力衝不出去,只能靜候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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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兒的秘密靈泉處
阿佑在小草屋旁邊升起火,慢慢燉著銅爐裡的丹藥,心癢癢的頻頻往靈泉處偷瞄,煙霧氤氳他什麼都看不見,可心裡浮想翩翩的綺麗思緒就是停不了。
石仙人一拐杖敲醒他的胡思亂想,面露鄙夷的瞪著這個過期的「少年」。
「專心煉丹,臭小子。」石仙人瞪著差點被燒乾的草藥,嚴肅道。
「…我就是想想而已啊…我又不是像您這樣油盡燈枯的老人…啊啊啊,別揍別揍,好痛啊!頭上都腫了好幾包啊!」阿佑想到毒娘子的香軀正在幾丈外的靈泉中泡著,怎麼能忍下那「血氣方剛」的躁動,嘟嘟嚷嚷的抱怨又換得幾個拐杖伺候,委屈巴巴的求饒。
「油盡燈枯?!臭小子好好說話!追姑娘家那麼輕浮成什麼樣?你把毒娘子當成什麼呢你?好不容易對你印象好點,你又想惹她生氣?」專門來監視阿佑的石仙人氣得不輕,罵咧咧的吼。
阿佑抓抓頭,悶著不敢吭聲,安分的繼續煉丹,可憐兮兮的樣子像個小媳婦。
石仙人看不下去他這副鳥樣,搖頭想再說些什麼,卻察覺異樣,眼神倏然冷厲起來,仰頭望向山谷頂端處。
這座封閉的小山谷從石仙人的結界佈下後,變得更加隱蔽,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感知到,有修道者正在山頂處來回走動,似乎是想進來。
「又是魔修嗎?任遊行不行啊?怎麼還有魔修來找我們?他該不會已經敗給風墮天了吧?」阿佑沒法察覺對方來歷,胡亂臆測。
「沒人說是魔修,不要亂猜。」石仙人嫌棄的望他一眼,阿佑吐舌裝無辜。
「敢問此處可有位石仙人嗎?」清朗的男聲遙遙傳來,對方恭謹的問。
「石仙人正是我,你是誰?有何貴幹?」石仙人探查靈氣,確認對方是個正道修士,語氣便溫和了幾分。
「在下狐族的楚雷,受任兄弟所託,前來與各位會合,有事相商還望石仙人給個方便。」楚雷看不清谷中情況,又不便直驅而入,只得隔空繼續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