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起,與李君陽同樣年幼無助的李君葵,只能別無選擇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敢問,更害怕的不敢說出去。
令當時年方十二歲的她印象深刻的是,躲在暗室一角啜泣的哥哥,因她溫柔的碰觸,突然整個人如觸電似的跳起,然後在月光透過窗簾的照映中,慘白著一張臉,似乎不認識她而慌張驚恐的哭求著,「神父!求求您…...我不是魔鬼......我會當個乖孩子!」
不要說是李君葵,眾人皆知年幼時即纖細敏感的李君陽,一直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因此,李君葵始終無法理解,那個怪異的夜晚,哥哥的反應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
哥哥在寄宿學校不乖嗎?怎麼可能?她知道哥哥一直都是個沉默聽話的好孩子啊?
「妳在想什麼?」李君陽看著一時失神的李君葵微笑問。
「君陽,」李君葵禁不住擁著哥哥說:「只是好高興回到台灣。」
「妳也才出國兩個月而已,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李君陽開著玩笑問,動作機械似的回應了妹妹的擁抱。
但摟著她幾秒後,他卻又像被什麼突然嚇到似的放開她,並往後退一步問:「妳有什麼事?」
他給妹妹的微笑帶著些許不安,因他從妹妹的擁抱中隱約感受到,她似乎有些話想對他說。
「沒什麼,哥,只是想說你是全世界最棒的朋友。」
她其實很想再次擁住哥哥,讓哥哥了解自己並非所想的那般孤單,因為她是多麼的愛著她的哥哥。
可是李君陽的肢體語言卻阻止了她這麼作,因她早已不止一次的發現,這種溫情的接觸,似乎會為她的哥哥帶來莫名的恐懼與排斥。
而深愛著哥哥的李君葵,實在不忍再對他加諸更多無謂的壓力。
李君陽聽見她以東方習慣稱他一聲「哥」時,感到有些渾身不自在。
向來冷漠的他,又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微笑問:「妳發什麼神經啊?」
李君葵對哥哥適才自然推開她的舉動,絲毫不以為忤,卻不免感到一陣心酸,而她也只能傻笑著對哥哥說:「沒什麼,只是很高興回到家...…」
李君陽帶著一抹不安睨笑的看著她,但很快的又恢復兄妹間慣性的相處模式,「傻瓜!」
他走到妹妹臥室的門旁,打開了門,跟著回頭對妹妹微笑道:「晚安!」,然後輕輕帶上房門。
李君葵望著哥哥適才闔上的門,一人在臥室中發呆片刻。
漸漸的,她美麗的雙眸泛出些許淚光。
她獨自一人在房中,悲傷輕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君陽,你可以告訴我嗎?」
* * * * *
法國的巴黎,充滿著浪漫悠閒的文藝氣息。
李君葵坐在露天咖啡座,等待著她在英國寄宿學校與她最要好的同學。
自從美國華頓商學院畢業後回到台灣,她便進入鴻儒集團上班,擔任董事長特別助理的職務,跟在父親身旁學習,以為日後的接班作準備。
六十五歲的李豐偉已開始準備退休了,對於行逕乖張的長子,他雖已感到心灰意冷,可還是不免期盼著兒子總有浪子回頭的一天,而要求他結婚成家,似乎是最有可能使他安定下來的方法。
但在這之前,他也只能務實的將重任託付給女兒。
李豐偉算是第二代企業家,原本父親交給他的產業只是兩家小型規模的公司,但在李豐偉野心勃勃的領導下,公司積極的進行併購與垂直整合,於是李豐偉的企業版圖遂逐漸成長茁壯,規模越來越大。
接著李豐偉更以鉅資成立了鴻儒證券,紛紛推動旗下各家公司股票上市。三十幾年來的辛勤耕耘,逐漸形成了鴻儒集團如今的規模,而李豐偉也因此在商界享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李君葵在今年極力向父親爭取後,終獲難得兩個月的留職停薪假,一人帶著一位女隨扈,暢快的在歐洲各國自助旅行。
有時候,她心裏也不免抱怨著哥哥對家族事業的漠不關心,導致她必須肩負更多的責任。
雖然她的兩位堂兄弟也被分派到集團旗下的公司學習,準備接班。但李君葵知道,集團內的權力結構,已有逐漸傾向叔父李豐華的趨勢,畢竟她是女性,總有出嫁的一天,而母親外戚勢力與叔父間兩派人馬的勾心鬥角也開始逐漸浮出檯面。如果哥哥能夠照父親的意思與財團千金聯姻,至少李豐偉與李豐華兩兄弟間的權力結構能較有所平衡。
派系間的權力鬥爭,自然押寶未來,在集團內李豐偉沒有男性接班人的狀況下,大家自然較傾向第二大股東,且有兩位兒子接班的叔父。
何況集團內早已議論紛紛,大家都在猜測「王子」李君陽為何沒有進入集團。
有人說被繼母封殺,因為枕邊人的洗腦比血緣關係影響力還大;有人說「王子」其實是第一任夫人偷生的孩子,但為免綠帽的尷尬,「國王」只好假裝「王子」是親生的,所以絕不讓他繼承集團;更有人說「王子」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無法繼承,因為「王子」其實是「公主」李君葵變性後的天然姊姊,不是變性前的天然哥哥等等,謠言滿天,眾說紛云。
每當李君葵想起家族政治,再加上母親與哥哥之間的不和,真是令她感到頭痛萬分。
一次她忍不住對李君陽提起集團內的情形,希冀著他能考慮回集團幫忙,沒想到他只是吊兒郎當的捏捏她的鼻子,開玩笑道:「把自己嫁出去,不就眼不見為淨了?」
幾天在巴黎停留期間,李君葵趁機找了過去寄宿學校裏最要好的法籍同學莎朗茲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