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諾克菲爾家的二小姐訂婚了?」
「沒錯,新郎是艾莉諾夫人的兒子,夫人還到處炫耀呢。」
「哈哈哈,娶得可是公爵千金,誰不會炫耀呢?話說,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艾莉諾夫人竟然就是那位卡萊爾的寡婦。」
「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畢竟艾莉諾夫人退出社交圈有段時間了,更何況你最近都在忙著處理貝爾維亞那攤爛事⋯⋯」
飛往斯堪德王國的高空,狂風暴雨無情地敲打伯格辛斯號的甲板。
「對了,為什麼我們不在雲層上面?我是說,要是飛船在那飛,就不用擔心會被雨影響了吧?」
「聽說會遇到危險的大型飛行生物,我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或許是龍吧?」
「龍嗎?哈哈哈,那確實很危險。」
宴會廳上,乘客們穿著晚禮服,在昏黃的燈光下舉杯暢飲,濃郁的酒香與煙草味混雜名貴香水的氣息。
「女士!真是好久不見。跟你介紹一下,我身旁這位是克利特子爵。」
「初次見面,克利特子爵,我是格蘭⋯⋯,啊!我的酒灑了?」
婦人手中的紅酒灑落在桌布上,逐漸暈開深色的痕跡。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砰——砰、砰!船尾處突然噴發數道耀眼藍光,三聲爆炸聲響的震盪隨即傳遍整艘飛船。
「冒、冒煙了!該不會是——儲能槽壞了吧!」
「什麼!第二儲能槽呢?不會兩個儲能槽都壞了吧?」
「等等!別管了,我們沒時間詳細檢查,直接切換到備用槽!」
墨綠色的布條從一米高的方塊上扯下,不久後周圍的地板浮現青色文字,文字以順時鐘方向連成圈,緊接著方塊亮起了綠色螢光。
「外頭雨下那麼大,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不要緊的,女士。這地區總是這樣,我搭過六、七次經過這裡的飛船,沒一次不下雨的。」
「呵呵,原來如此。我頭有點暈,還以為是出了甚麼事呢。看來我只是喝太多,有點酒醉了。」
象徵死亡的黑鳥無聲盤旋於伯格辛斯號之上,然而船艙內舉杯相慶的乘客早已忘卻周遭的事物,他們只想盡情沉浸在酒水的歡愉。
「這音樂還真好聽,你說是吧,女士。」
「呵呵呵,你說得對,克利特子爵。不過我不太懂流行,不知道這是哪首歌曲,子爵你知道嗎?」
「我記得是查理的⋯⋯,嗯?我想想⋯⋯,是什麼東西來著?」
「是查、查爾希斯的貓。」
無論是飛船的劇烈顛簸,還是突如其來的刺眼藍光,在這些貴族與富豪眼裡,不過是暴風雨的常態。醉意混淆了他們對現實的感知,彷彿與奔走於甲板的船員置身在不同世界。
「這已經不是燒斷、燒壞的問題了,而是炸了一個洞!」
雖然伯格辛斯號仍能維持航行,但真正的災難似乎才要開始。
逸散的能量破壞了船體的核心元件,重要的方向儀、平衡系統以及動力機組,都因為脈衝受到嚴重損毀。如果無法在能量枯竭前修復,等待眾人的結局注定只有——墜毀。
「溫、溫度降下來了,快、快拆第二層鋼板!快!」
最致命的是兩台儲能槽無法使用,備用槽的消耗速度也遠超預期,似乎早在啟動前就洩漏不少能源。綠轉黃的指示燈不斷閃爍,彷彿在警告船長:已無迫降可能。
換句話說,伯格辛斯號現在只能在這片漆黑的夜空中飄流,等待命運的裁決。
「不會吧 ,這也壞?除了B-2、B-6跟C-7,還要C-5、D-3的零件!」
就算木已成舟,船上的技師也沒有停下手上的維修工作。幸運的是,此時此刻有兩個格格不入的旅客站了出來。
是的,是兩個格格不入的旅客,她們既不是貴族成員,也不是富豪子女,只是個學生,來自英德爾學院的學生。
鑒於飛航企業內部的不成文規定,船長不該輕易接受外人的幫助,特別是這樣的緊急情況。何況,這兩個小鬼看起來也與技師毫無關聯——打扮、年齡和氣質,無不表明她們不過是個學生,根本不具備修復飛船的專業技能。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局面只會越來越危急。只要經過現場,就會發現,維修的進度遠遠跟不上能源的消耗;可即便知道問題,船長也沒有確切的解決方法,無計可施的他只好妥協聽聽那兩人的意見。
「魔法,就是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當兩人各自說出自己的想法時,這句來自英德爾學院副院長萊希雅的「經典名言」突然浮現在船長的腦海中。
由於王國的魔法普及,大多數人都只把這句話當作玩笑話,當然船長也是如此。
他甚至無法理解,為何此時會想起這句話,直到⋯⋯
直到雨勢,變小了。
不⋯⋯
準確來說是風改變了流向,以至於雨勢沒有原本那麼大。
這就是將不可能化為可能嗎?如鞭子般抽打夜空的雨水,傾刻間就變得像絲線一樣輕輕垂落在伯格辛斯號上。
這一瞬間船長終於明白,為何十年前的首席宮廷魔法師萊希雅小姐總愛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風,突破賽羅尼克的界線吧。」
站在船頭的那位金髮少女似乎掌控了風的力量,在半身長的法杖牽引下,飛船總算穩定了平衡。
如果伯格辛斯號是依靠風帆飛行的輕型快艇,便能利用風推動船體渡過這一次的難關。可惜的是,這艘飛船的動力源是魔石,她能做的事也只有這些。
話雖如此,對船長來說已經足夠了。至少,不會有人因為站不穩而摔倒受傷,而且,似乎是受到她的指引,船隻並沒有偏離原本的航道。
至於另一位,她並沒有多做自我介紹,只是給船長一個可怕的答案。
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行動。
當她毫不猶豫地釋放魔力時,在場的所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明明立刻採取了行動,但要說務實也不太對,因為她的方法實在是天方夜譚。用理性,是無法解釋的,只能說是一場豪賭——瘋狂而又讓人匪夷所思。
「還、還要用多久呀,船長!」
這裡是船尾儲槽區。一名短髮少女正高舉雙手,對前方兩顆方形儲槽釋放自身的魔力。
她跟船首的少女很像,只是身高高了一點,髮色更特別一點,想法⋯⋯,想法更瘋了一點。
船長面有難色,一時半會不知該說什麼。
想要憑藉自身的魔力暫緩墜落的倒數計時,確實⋯⋯只有這個方法才可以將不可能化為可能⋯⋯,可是在厲害,總該有個限度吧?
「再一下就好,快、快、快修好了。」
船長朝著窗外大喊。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船長已經重複了這句話五、六次。若不是手中那根點燃的菸斗,他恐怕已經焦慮得無法保持冷靜。
用人體微不足道的魔力替代魔石能量,這種瘋狂的舉動隨時都可能會讓人筋疲力竭,再加上淋在身上的冷冽雨水,突然暈倒、付出生命代價都有可能發生。
「您沒事吧?莎莎大人。」
船尾處除了女學生外,還有一名大約二十來歲的女僕。
「沒——事——。才怪,頭超暈的⋯⋯」
糟糕⋯⋯視線逐漸模糊了⋯⋯。
過度釋放魔力讓少女的身體超出了負荷,她感覺後腦勺傳來一陣冰冷的刺痛,喉嚨則燃燒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熱感。
「我快⋯⋯不行了。」
少女認為這是魔力枯竭的警訊,疼痛讓她清楚意識到,自己的知覺正一點一滴地流逝——從指尖,到手腕,到手肘,甚至蔓延至肩膀——或許之後會連嗅覺、聽覺也逐漸消失。
「還請您再堅持一下。」
女僕無法直視少女失去血色的臉龐,忍不住將視線移向一旁的顯示器。
「這是⋯⋯?」
女僕盯著顯示器,發現顏色從紅轉黃,可不等她弄明白,船長室就傳來一陣喧囂。
「各、各位——!維修好了——!」
船長那宏亮的聲音宛如一道雷鳴迴盪在甲板之間,緊接傳來的是各個船員的歡呼,他們壓抑不住的喜悅就像是終於翻到了童話尾頁的「Happy End」。
「太、太好了⋯⋯,我、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少女才剛放下雙手,雙腿立刻發軟,整個人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她闔上眼睛,喘著大氣。總感覺再繼續下去,眼球會像脫軌的火車一樣,真的會不受控制掉了出來。
「莎莎大人,在這裡睡覺會著涼的。」
「那你倒是背我回去呀。」
少女半睜開眼,雖然表情略顯不悅,但她也沒有力氣去吐槽女僕。
「您還真愛撒嬌。」
女僕微微笑,不給對方反應一手把少女拉進懷裡。
原本意識模糊的少女被公主抱嚇得臉頰染上紅暈,意識瞬間清醒。
「我、我說⋯⋯這、這樣超羞恥的耶⋯⋯」
明明說的是背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與此同時⋯⋯
烏雲深處,鳥群盤旋匯聚,最終化作一隻黑鳥,悄然穿過濃密的雲層,降臨在深邃的殿堂。
一位黑衣女子站立於大殿中央,面容隱藏在面紗的陰影之下。她輕輕抬起手指,黑鳥如聽命般停留在她的指尖。僅僅是微微抬起指尖,黑鳥瞬間化作一片片漆黑的羽毛,隨風飄散,不一會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它從未存在過。
黑衣女子的眼神依舊深邃而冰冷,彷彿在靜靜等待著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動。
英德爾學院,斯堪德王國最頂尖的學府,騎士、魔法師、商人、工程師、老師⋯⋯,各界的優秀人才都來自於此。
冬雨綿綿,在初始的餘溫與災厄之果的反饋影響下,下午的課程才剛開始,外頭的天色就已經顯得有些灰暗。
教室裡傳來一片喧鬧,走廊上都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二年7班與傳統的專班、資優班、菁英班不一樣,在午餐結束到社團開始的這段彈性時間,他們不會安排任何課程來惡補進度,也不會去訓練場跟騎士班搶場地,而是進行班會,讓學生自己決定要做甚麼。
也可以說,這段彈性時間,老師啥都不想管。
就在這群學生閒聊、打鬧的時候,門口走進來一名新同學。
這個時間點轉學並不常見,因為對於外籍生來說,斯堪德王國的冬天並不好受。當濕冷的風迎面而來,如果身上沒有點毛帽、圍巾和大衣,還沒適應天氣的傢伙是絕對出不了門。
所以,在新面孔出現的那一刻,教室裡的談話聲一下子就消失了,所有人都好奇探出頭,確認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還沒等雪花落下,新來的同學已經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包得像一團雪球,只露出淡紫色的眼睛。
「我是⋯⋯莎⋯⋯」
台上站著一位高挑的少女,她低著頭,聲音顯得微弱、沙啞。
「呃,你、你好呀,早川同學。」
唯獨站在一旁的嬌小老師聽得見她說什麼。
「各位同學,這位是莎莎.早川,今天剛轉到我們班。要好好照顧她,可不能欺負人家。」
金長髮老師頓了頓,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跟她做正式的自我介紹。
「哦,我是這個班級的副導師伊薇.布魯塞爾,你可以直接叫我伊薇老師。還有,坐在那邊的那位,是我們的班導師,蜜利安老師。」
說著,她用手指向教室的另一端。一名深藍色短髮女老師坐在靠近門口的座位上,她的臉上掛著一副冷淡的表情,彷彿對任何事物都毫不在意。
「就是這樣。」
帶有中性魅力的蜜莉安老師只是慵懶的舉起手答理。當手放下後,又趴回桌子上,似乎沒有打算說更多的話。
「欸——,只有這樣?」
「蜜蜜你也太懶了吧。」
老師的輕描淡寫,很快引起學生的不滿。尤其是坐在前排的那幾名男生,他們捲著課本、敲起桌子,用各種誇張的肢體動作表達他們的抗議。
「你好歹是老師耶——,能不能熱情一點。」
「沒錯、沒錯!身為老師要以身作則,請你好好自我介紹。」
學生們的抱怨,正好反映了老師的懶散態度。不愛社交、不愛打扮,衣服只穿方便的通用制服,會把頭髮理短也是為了方便整理,說她是一條徹頭徹尾的懶惰蟲也不為過。此外,她從不關心與自己無關的事,儘管是這個班級的導師,她也不曾去管理班級的秩序。雖然還不到吊兒郎當的程度,但作為老師,她確實沒有應有的風範。
不過,正是因為她這樣的性格,學生們才喜歡鬧她、找她麻煩。
「好了,蜜蜜,站起來吧。自我介紹都要站起來說,這可是規定。」
「甚麼時候有我這個班導不知道的規定了。」
她雙手撐著桌子,懶洋洋起身。
「嘖——真麻煩,明明私底下已經介紹過了。」
儘管嘴上這麼說,她還是順應學生的要求做了自我介紹。
「我叫蜜莉安,蜜莉安.蜜帝希德。是這個班的導師,教語文,就這樣。」
她的聲音猶如人偶般沒有生氣,話雖如此,可今天的蜜莉安已經比平時顯得更有朝氣了。
「欸——太隨便了吧!」
蜜莉安敷衍了事的自我介紹再次引來一片噓聲。
「這次不算,重新重新。」
「沒錯,醜一,再來一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了他們的話,蜜莉安離開座位,緩緩走到眾人面前。
「老師,你還少說了一件事!」
一名男同學拍了拍桌,想吸引老師的注意。不過蜜莉安並沒有馬上理睬對方,而是撥了撥頭髮,讓她過長的瀏海不會把整個右眼給蓋住。
「什麼事?」
「老師,你還是個過三十還沒有對象的剩女!」
噗噗噗——。這名男同學的調侃讓其他學生忍不住笑出聲,特別是男生們,無論手掌多大,都捂不住他們失禮的大嘴。
「胡、胡說什麼,我才二十九歲!這種話是誰告訴你的,傑洛?」
她快步走到第一排座位,雙手重重壓住桌子。
「是、是魔法理論課的雅西歐老師說的。他還說他曾灌醉蜜蜜,打算把你吃掉。結果卻被你反咬一口。」
與內容搭不上的怯弱聲音讓蜜莉安一時半刻沒留意到言外之意。
「再說甚麼啊,我才沒吃人的興趣。」
不只老師沒有吃人的興趣,人類世界也沒有類似的食人文化。不過,西北方那個比斯潘半島還大的岩石荒原地帶,卻有不少關於食人亞人的傳聞。那裡不受任何國家管制,還請各位旅客經過時要格外小心。
見老師聽不懂傑洛的弦外之音,另一名男同學忍不住脫口而出,說出那個不經修飾的答案。
「蜜蜜,吃人的意思就是S♡X呦。」
「蛤?」
蜜莉安還沒來得及發出質疑,慌亂的情緒已經徹底佔據了她的大腦。她整個人融化成一名純情少女,臉頰迅速染上了紅暈,呆呆地站在原地。這股紅暈如潮水般迅速蔓延至全身,讓她完全失去了應有的冷靜,最後只能匆忙逃離教室。
「看樣子是去找雅西歐老師了,在此為雅西歐.貝格獻上最真摯的祈禱。」
「希望蜜蜜不要太殘忍對待雅西歐老師,如果連雅西歐老師都不要她了話,那她就真的沒男人緣了。」
兩名男同學像往常一樣嘻嘻哈哈開著玩笑。只不過這一次,他們似乎踢到了鐵板。
「你們這群男生是笨蛋嗎?就算是蜜蜜,也不會蠢到和雅西歐在一起。那個連學生都敢下手的人渣老師,最好就是把他埋進土裡。」
「對啊,你們難道不知道雅西歐總是跟學生說:『我一個人,辦公室蠻大的,歡迎你們來我這,玩累了就直接睡覺,沒問題的。』他跟你們這群白癡說就算了,跟女孩子說真的超噁。」
更多的女孩參戰反駁這兩個滿口胡柴的男生。也許是想引起她們的注意,其他男生也紛紛加入對話。被稱為「七傻」的七名問題男學生,分別以同情、感嘆、羨慕等不同的方式表達對雅西歐老師的「惋惜」。然而,隨著話題越扯越遠,七傻也被罵得越來越慘。
「好了好了,各位同學安靜下來,我們再把時間交給新同學。早川同學可以再自我介紹一次嗎?我們想多了解你一點。」
伊薇老師拍了拍小手,總感覺她把這班的學生當作小朋友。
「⋯⋯好的。」
新同學抬頭環顧四周,確認教室是階梯式後,抬起頭嘗試提高自己的嗓門。
「我是早川⋯⋯」
中二,這是每個人對她的第二印象,亦是現在最直觀的感受。唯有自命不凡的人,才會做出多餘的動作。
她高舉左手指向最後一排桌椅,宛如宣告自己是主角。
如此羞恥的舉止,虧她真的做了出來。正當每個同學這麼想的時候,意外悄然發生。
滴答——滴答——
直到她舉起手的那一刻,大家才發現她手裡握著一把雨傘。然而,他們發現得太晚了。隨著左手的揮動軌跡,原本吸附在雨傘上的水珠此時在教室四處噴濺,害得坐在前面的同學們被淋得滿臉都是水。
「怎、怎麼會有水呀!」
「雨傘呀、雨傘!」
教室裡頓時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這場突如其來的事故,一時讓人難以置信,特別是那些無辜被波及的同學們,他們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姆哇。」
轉學生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於是發出奇怪又有點可愛的叫聲。
「早川同學——早川同學——,請把雨傘拿到外面。」
嬌小的伊薇老師拉了拉新同學的袖子,見對方點點頭,她才放心的鬆開手。
踢躂——踢躂——,轉學生很聽話地拿起雨傘走下講台。只不過,她不是走向門口,而是窗戶。
她怪異的舉止讓人捉摸不透,連伊薇老師也不清楚現況,只能跟其他同學一樣待在一旁觀察她的行動。
撲通——撲通——,隨著轉學生靠近窗邊,不少同學依稀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而且越來越清楚。
似乎⋯⋯,似乎跟什麼聲音產生了共鳴。
到底是什麼?當教室傳來「啪」的一聲,他們才想明白是甚麼聲音,——是雨聲,那是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聲響。
當窗戶被早川同學拉開後,其他同學才想到外頭還下著細雨。
「等、等等⋯⋯,不是吧!老師!快阻止她!」
現在已經為時已晚了。雖然不清楚她為什麼要把雨傘打開對準外面,但大家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再見了,小黑。」
這不是大陸通用語,而是一段彌生語。少女快速轉動雨傘,無意識地注入些許魔力,讓其形成一道防水牆。
「啪」的一響,當手鬆開的瞬間,雨傘如斷線風箏般飛到高空。
同時,強風也灌進教室。就像戳破氣球,空氣會瞬間從洞口湧入一樣,防水牆的突然瓦解也產生一股風勢,這股風挾帶雨水,弄得轉學生全身濕透。
「好冷⋯⋯」
沉默意外清楚地襯托了她無力的聲音。
看傻了,愣住了,驚呆了,傾刻間,沒有人知道該說甚麼。
「那你就別搞事啊!」
同學們異口同聲的吐槽,霎時又讓班上鬧成一片。
校園有條連接教學區、行政區、宿舍區與活動區的主要道路,而最多人流的學生餐廳,也坐落在這條必經之路上。每當正午的十二點鐘聲響起,整條街道便會擠滿飢腸轆轆的學生,此起彼落的喧囂聲,甚至能傳遞到高樓層的教室。
然而,今天卻有些反常。
人潮依舊,可吵雜聲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制住。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不尋常的寂靜,只留下些許低語和不安的目光。
啪嘶——,宛如深冬的寒潮突然降臨,來凍結了所有的生命。
這種窒息感令人難以忽視,僅僅推開大門,就能感受到一股不祥的寒意。別說握門把的那個地獄倒楣鬼了,連他身後那對還在拌嘴的情侶,也驚愕地僵在原地,一點聲都不敢發。
如冰雪般刺骨的寒意壟罩著整個空間,彷彿一切都被按下了暫停。
敵意壓得人喘不過氣,讓學生們不敢輕舉妄動,紛紛避開視線。就算有人偷偷用餘光打量,瞳孔裡也只會殘留恐懼與敬畏。
毫無疑問,壓迫感就是來自於那位綁著高馬尾的藍髮少女。
她的舉止優雅,無時無刻都散發出貴族獨有的高雅氣質。可當那雙翡翠綠的眼睛掃過周圍時⋯⋯
「撞到人還這麼沒禮貌。」
明明只是少女的自言自語,語調平靜得像是陳述無關緊要的小事,可旁人聽起來卻像是數把利刃迎面而來。就因為一個冒失鬼撞上她,她的眼神隨即變得更加冰冷、刺人,不小心對上眼,都會讓人直冒冷汗。
雖然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說就逃走,但沒有人會去責怪那個無禮的同學。大家反到有些同情他的處境,換做自己,也會硬生生把該說的道歉咽回喉嚨。
畢竟,對方可是那位公爵千金。
猶如天空碧藍的長髮,如雪花透白的肌膚,媲美冰晶雕刻而成的貌美五官,以及令人羨慕的穠纖和度身材。不論走到哪裡,少女都會成為眾人的焦點;只不過,無論外表多麼美麗動人,那漠不關心的態度依然讓人難以親近。
她就像是寒冬的化身,就算被溫暖的陽光照耀也只會反射冷冽的光芒:那毫無表情、沒有一絲生氣與溫度的臉蛋,似乎想凍住任何靠近的人。
「希望今天不會再有不識趣的傢伙。」
在還沒進來餐廳前,少女就這麼想。
在她眼裡,這所學校的大部分學生都跟蒼蠅一樣煩人。每個都想跟她攀上關係,一有機會就會做起自我介紹開始阿諛奉承。要不是用餐時把一個貴族學生做成冰雕,剛倒掉的那盤沙拉可能連一口都不會少。
這並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準確來說,這不是今天的第一次,也不會是今天的最後一次。只是,大多數人都像剛才撞到她的那位同學一樣,在她開口之前,就被嚇得屁滾尿流。
別說冒犯了,只要腦子沒壞,連話都不敢搭上。話雖如此,還是會有自以為是的害蟲想接近她,就像剛才收拾餐盤時,就有一個不識相的學弟跟了過來。
「就不該來這裡的。」
少女低聲嘆息。多虧這些驅趕不走的蚊蟲,她對周圍的動向變得相當敏感。
——好比現在,不用特別專注也能聽到周圍人的悄悄話。
「喂喂——,雪女走過來了。」
「快、快點走吧。」
鞋跟敲擊地板所發出的清脆聲音,迴盪在死寂的走廊。不用看到人影,學生就急忙散開,生怕自己擋到她的去路,人群彷彿被分開的海水,一個接著一個自動地向外排排站好。
如此神奇的畫面,很快就引起一名轉學生注意。
「還真是壯觀,她是不是我們班的呀,程程?」
坐在窗旁的女學生是早川莎莎,她昨天才完成入學手續,成為英德爾學院的一員。
「嗯?對啊,她是莉莉亞.古雷哈特。」
回應少女、被叫作程程的黑髮女生是程昕,她是早川莎莎的同班同學。
「好漂亮的人哦。」
「別看了,快坐下來啦。」
程昕不好意思地壓低嗓門,眼神飄向四周,慶幸早川莎莎現在穿的是長褲,如果跟昨天一樣穿短裙,搞不好會引來比現在的異樣眼光更螫人的麻煩。
「所有人都給她讓路耶,好酷喔,她是甚麼人呀?」
看到莎莎的眼神依然黏在窗外,程昕抿了抿嘴唇,片刻後才輕聲回答對方的問題。
「古雷哈特⋯⋯,莉莉亞.古雷哈特。」
程昕冷淡的口氣給人一種生疏的感覺,讓莎莎好奇地瞥了一眼。表情上是沒有甚麼變化,不過莎莎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莉莉亞.古雷哈特。古雷哈特公爵的獨生女,也就是千金小姐、公爵繼承人。」
程昕的餘光查覺到莎莎的視線,以為對方聽不清楚從而再說了一次。然而,她機械般平淡的語氣反倒讓莎莎起了疑心。
「程程,你是不是很討厭她呀?」
「誰?古雷哈特?」
「對阿。」
「沒有這回事。」
莎莎注意到程程刻意注視餐桌上的餐點,在避免與自己四目相交,於是追問下去。
「沒有嗎?可是感覺你很不想提到她耶。」
「我只是想好好吃飯。」
程昕放下手上的筷子,斜眼望向早川莎莎。雖然不是她說的那樣,但程昕也不想浪費口舌做過多的解釋。
「不要跟貴族扯上關係,難道她們沒有告訴你嗎?」
說完,程昕抬頭看向早川莎莎。這個丫頭還趴在窗上⋯⋯,就是因為這樣才不太想跟你說話。
「有是有啦,但是⋯⋯」
「我們只是外人,不要傻傻的捲入『他國事務』。」
程昕嘆了一口氣。看在同班又同宿舍的關係上,她才好聲好氣提醒她。
「你應該知道這裡是貴族學校吧?『社會實踐』,對於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來說,不過是如何跟形形色色的人相處,可對貴族來說則是⋯⋯」
語音未落,莎莎整個身子都轉了過來,突然靠到程昕面前。
「啊———」
莎莎瞇起眼,微微張開嘴巴。
「你不會⋯⋯,要我餵你吧?」
程昕嘴角微微上揚。好心叮嚀卻被打斷,不免讓內心產生不滿情緒。不過看莎莎一直杵著沒有回覆,她又覺得別糾結這些。誰叫,付錢的是老大。
程昕拿起筷子,無奈地往莎莎嘴巴送了一塊肉。
「古雷哈特大人,請您考慮一下這件事情!」
此時,窗外再次出現動靜——是從餐廳門口傳來的。
莎莎瞬間靠到窗台上,順勢把程昕的筷子給叼走。
「喂——!搞什麼啊——」
來不及奪回筷子的程昕,差一點就要把剛抑制住的悶氣一一宣洩出來,可就在要抱怨時驚覺有甚麼不對勁。
自己的聲量也不小,居然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程昕左顧右盼,觀察周遭的視線。很快她就明白了原因——又有人去招惹「雪女」莉莉亞.古雷哈特。
「讓開——」
短短兩個字,就讓圍觀群眾屏住呼吸。
「請您幫幫忙,古雷哈特大人。」
說話的人是方才被凍成裝置藝術的費恩維斯公子。他的身後還跟著四名同學,瞧他們打扮一般,應該只是普通的平民跟班。
「拜、拜、拜託⋯⋯」
費恩維斯的聲音帶著顫抖,明明出生於子爵家庭,可他說話時卻垂下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毫無自信的樣子,感覺就像和貴族沾不上邊的普通老百姓。
這是一場賭博,本能告訴他不要妄想、趕緊離開,可理智卻不斷提醒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拜託您了,我非常需要您的資助,古雷哈特大人。」
位於西南部的地方貴族費恩維斯,因為誤信謠言投資失敗,現在面臨破產窘境。雖然費恩維斯公子不會因此休、退學,但畢業之前如果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未來勢必只能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我說過了,別煩我。」
僅僅一句話,就讓費恩維斯不自覺向後退幾步。
「我、我真的很需要您的⋯⋯」
費恩維斯下意識的跪下。其實,他會纏上古雷哈特並不讓人意外。因為對於古雷哈特家族來說,幫助一個家族脫離破產,根本稱不上問題,更何況是區區的鄉下貴族,公女一人的資產便能輕鬆解決。
只是,她幹嘛這麼做?她可是臭名昭彰的雪女,會給出的答案也只有一個。
啪嘶⋯⋯。氣溫驟然降低,就連餐廳內的旁觀者都倒吸一口氣。
「冰霜的菲亞妮姬,請對無禮之徒審判⋯⋯」
啪滋——,滋滋——,滋滋——。地面結了一層冰霜,嚇得費恩維斯連忙起身後退。
啪滋——,不一會兒,寒冰便蔓延至他的腳底。像一條蜿蜒的蛇,冷冷地纏上他的腳踝,直至冰冷的晶體緩慢攀爬到他的膝蓋。寒氣刺入骨髓,此時不只身體不停顫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看到了吧,如果不想變成那樣就不要跟他們扯上關係。」
被染黑的純潔冰晶,真是個瘋子——。程昕只是起身看了一眼,就坐下來吃飯,早川莎莎則一發不語的看著公女離開。
破產、靠山、虛名⋯⋯,這些傢伙只是被利用的小人物。真正麻煩的還是他們。
隨著雪女的離開,那股壓迫感也隨之消失。不一會兒,餐廳很快恢復平時的喧囂,彷彿剛才甚麼都沒有發生。
「那傢伙還真是厲害呀。」
雖然手裡拿著刀叉,但莎莎的目光依然注視外頭。莉莉亞.古雷哈特,使用冰魔法的冷酷少女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厲害、厲害,哪天也把你變成冰雕再問你厲不厲害。趕快把東西吃一吃吧。」
真是的,吃個午餐幹嘛花到一銀戎。程昕的眼光簡單掠過桌上還未動過的餐盤:煙燻培根捲、奶油雞胸、肋眼牛排、柚香鮭魚、薯泥莎拉⋯⋯,對一頓飯不超過五銅戎的程昕來說,每一道都是奢侈中的奢侈。
「小雅不在,說話就這麼不客氣啦。這就是所謂的一物剋一物嗎?」
莎莎一提到小雅,程昕剛被澆熄的火氣瞬間被點燃。明明是對方主動邀請莎莎吃飯,結果卻是自己來赴約,簡直是把自己當成工具人來使喚。
「哪來的一物剋一物,你不會覺得我怕她吧?我告訴你,我只是不想理那個幼稚鬼,你知道她多煩人嗎?就因為住在隔壁,她三天兩頭就要跑來我房間,說好的個人隱私呢?明明自己那麼愛打擾別人,結果每次找她都說有事,問原因的時候就說隱私不方便透露,奇怪了,我的隱私就不是隱私嗎?還有,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程昕突如其來的暴走反而讓莎莎感到親切。知道她其實不屬於文學少女後,莎莎忍不住偷笑,想都沒想就頂嘴。
「是你叫我趕快吃的耶。」
「你可以把東西吞進去再說話。唉⋯⋯,是因為你們都是彌生人嗎?都這麼喜歡跟人拌嘴。」
程昕揉了揉眉心,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
如果不是有小雅這個更過分、更目中無人的傢伙磨練自己的脾氣,程昕早就受不了這個不受控的傢伙,拍拍屁股走人。
「嗯?可是我不是彌生人喔?」
「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甚麼?」
程昕挑眉輕笑,語氣裡帶著些許調侃。名字都和二宮雅一模一樣,怎麼不是彌生人。
「嗯?我不是彌生人呀,我記得自我介紹時有說吧?」
「你說話那麼小聲,根本沒人聽得懂你說甚麼吧?」
再說,昨天班會那麼混亂,誰會記得你說了甚麼。程昕喝了一口熱茶,腦中回憶起昨天的情況。
當時外頭下著連綿細雨,身為二年七班的新同學,早川莎莎站在講台上小聲做起自我介紹。
「我、我是⋯⋯,早川莎莎⋯⋯,雖、雖然是彌生家庭養大的,但我沒從未去過彌生⋯⋯」
別看莎莎現在神采奕奕的樣子,跟那時相比可是判若兩人。明明今早還能跟謝緹同學、二宮同學正常閒聊,昨天卻像重症病患無精打采,連聲音都小得跟螞蟻一樣。
「彌生的話,不就跟小雅同鄉嗎?」
「笨蛋,你都沒在聽人說話吧?」
先開口的人是休斯同學,他懶洋洋地將靠在椅背向身後的二宮同學問話。
要不是有這兩人開口,程昕也不清楚莎莎話說完了沒。
「她只是被彌生人領養了,對吧?」
程昕對二宮雅結尾的「對吧?」印象深刻,因為小雅那一剎那流露的銳利眼神,明顯讓恍惚的莎莎立刻清醒過來。
那之後還說甚麼?程昕的目光掃過莎莎的頭髮,腦中浮現小雅的下一句話。
「余輩不是很好認嗎?頭髮不是跟余一樣的紅色,就是跟程程他們一樣是黑色。好好看人家的樣子,笨蛋。」
——是粉棕色。奇怪的明暗差距,明明表面散發著玫瑰金的光澤,裡面卻又帶著一層接近暗紫色的陰影。
程昕也不確定那是不是叫粉棕色,但她記得曾在室友桌上的時尚雜誌上看過這個詞。
看來她真的不是彌生人。算了不管是哪裡都不重要,反正也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程昕才這麼想,莎莎又問了奇怪的問題。
「程程,你覺得我跟那個人誰比較厲害?」
「誰呀?古雷哈特嗎?」
見莎莎點點頭,程昕訕笑接續說。
「醒醒吧,她可是天馬二十一人。」
「天馬二十一人?那是甚麼?」
「等等,你先把筷子還我。你應該知道天馬是斯堪德王室的象徵吧?」
程昕接過筷子,看著莎莎鼓鼓的臉頰,像隻貪吃的栗鼠,搖搖頭。她專注思考自己該從哪裡說起,便沒有意識到自己揚起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你現在知道了。他們就是排名名列前茅,實力強大到足以被冠上王室象徵。要是聽不懂⋯⋯,你就把他們當作冒險者公會的S級成員就好啦!然後呢,莉莉亞.古雷哈特剛入學沒多久就成為天馬二十一人,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了吧?」
說完,程昕拿起筷子夾起培根捲。她省略了成績與排名的大部分內容,但說法也沒錯。反正莎莎這個時間點入學,十有八九也是為了星宮祭典,到時候自然會有人跟她解釋。
「很厲害的意思,不過我也很厲害啊。偷偷告訴你,我可是賢者弟子哦!」
「咳、咳、咳——。」
程昕被莎莎的話嗆到,趕緊喝口茶舒緩喉嚨。
「你、你說坐在老師身上睡著,還要別人幫忙擦頭髮的那位是賢者弟子?」
「我、我、我才不知道你說什麼。」
「要裝傻反應就不要那麼快。」
程昕咯咯一笑,想起那個畫面:堂堂一米七的女生,竟然像個小貓一樣蜷縮在不到一米五的老師腿上,最後竟然毫無徵兆地睡得人事不知。這個畫面如此唐突又滑稽,除了程昕自己,其他同學大概也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原來妳就是那個賢者弟子啊。」
正當兩人拿著昨天的事情打趣時,一名不速之客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你是誰啊?」
僅僅是察覺到對方的穿著打扮,程昕就提高了警戒。
「抱歉,因為聽到有趣的事情,就打擾了兩位美麗的小姐。我是戈馬恩,姑且還是個業餘的情報通。」
程昕只是瞥了制服的布料一眼,就把頭撇開,不讓對方繼續搭話。
「因為是業餘,所以情報來源都只能躲在別人身後偷聽嗎?」
「別這麼說,我只是剛好經過而已。」
「啊!我記得你,你是今天早上被謝緹拒絕告白的那個人對吧!」
莎莎的話讓本抱有敵意的程昕也提起了興趣,她抬頭想確認對方的長相。
「聽你這麼說,我也有印象。你就是騷擾薇薇安.謝緹小姐半年的那位追求者吧?我們班的那群笨蛋可是很想找你談談喔。說吧,這位貴公子找我們平民老百姓有何貴幹?不會是想挑軟柿子吃吧?」
這回,輪到程昕的辛辣發言讓莎莎嗆到,差點把嘴裡果汁吐了出來。直到莎莎停止咳嗽,程昕才慢悠悠繼續說下去。
「如果是那樣,就要讓你失望了呢。誰叫我們兩都不是斯堪德國民。」
程昕閉上嘴巴,發現莎莎對自己使了一個眼神想要接話。
「所以你們貴族那套威脅利誘的把戲對我們沒用。」
「何況我們是二年7班,身為謝緹的追求者,你應該知道硬來是不行的吧?」
程昕接著莎莎的話說下去。她並沒有想要理會這個怪異的傢伙,但莎莎的話戳到了她的笑點,要是不說點甚麼她一定會吐槽莎莎這句話是從哪部小說學來的。
「哼!我好歹是個情報商,你們是甚麼人我當然清楚。排名第143名,魔法專班二年7班的學生昕.程。雖然來自新羅帝國,但並不是藉由國家管道入學,而是以平民考生的身分通過入學考試。莎莎.早川,昨天才轉進來的新生。明明是以賢者弟子入學,測試結果卻低於平均⋯⋯」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呢,然後呢?你想用這個威脅我嗎?不會真的想把我們納入後宮吧?」
戈馬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莎莎打斷。
「喂—,別隨便把我算進去。」
片刻的寧靜彷彿證實了莎莎與程昕的嘲諷。
顯然戈馬恩想用自己不及格的入學成績作文章,但莎莎一點也不在乎。或許消息傳出去會影響她的校內評價,可那又如何?現在賢者弟子的名氣那麼高,怕是傳到國外,反而被人認為是校方刻意刁難,到時候降低風評的反倒是學校。
指不定,到時候斯潘半島的其他國家會要求拔除斯堪得王國舉辦星宮祭典的資格。
戈馬恩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果然兩人沒有他幻想的那麼單純。雖然威脅不是本意,但這一絲的貪念還是讓他的話語權處在劣勢方。
「要、要是我想威脅,也不會在這種地方談吧。你想找人決鬥、搶奪對方的星宮祭典資格對吧?所以你才會詢問雪女的實力有多強。」
莎莎聳聳肩,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既然是決鬥,就沒有搶不搶的問題,這可是寫在校規裡喔。」
「當、當然了,就算是私下決鬥也是默許的。不過誰會沒事接受你的挑戰呢。」
戈馬恩點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程昕也隨之附和他的說法。
「確實,而且大多數參賽者都有一定的背景。就算不是貴族,也可能是他們的投資對象,所以挑釁、利誘應該都沒甚麼用。」
程昕沒有意願參加星宮祭典就是擔心會被捲入奇怪的事情,再說她現在也沒有甚麼願望,值得她打亂自己的生活。
「投資對象這個詞用的也太好了吧?所以你想投資我嗎?」
莎莎跳痛的發言讓兩人愣了一下,一時無法明白她的意思。
「不不不,並不是這樣。投資你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好嗎?就算是我,也很難找到願意接受決鬥的人。我是需要你把事情⋯⋯」
噠—噠—噠—、噠—噠—噠—,在戈馬恩使力否認的同時,門口傳來相當整齊、規律的腳步聲。
這是一天前的事情。
「我是蜜莉安.密帝希德,很不幸的是你的導師。」
一位高挑的短髮女子走到莎莎面前,將手上的信封遞交給她後,便慵懶地找了附近的軟墊靠了上去,彷彿對眼前這位孱弱的少女毫無興趣。
「咳咳⋯⋯老、老師⋯⋯你好⋯⋯,今後⋯⋯多多指教⋯⋯」
莎莎勉強擠出幾個字,語氣中參透著病懨懨的無力感。
「看起來跟死人沒兩樣呢,很不舒服吧?」
莎莎輕輕撕開信封,高燒讓她頭暈目眩,無法回覆老師的寒暄。
隨著對折的紙張被攤開,莎莎的入學測試成績也映入眼簾:E、F、E、E、F、F——無論是魔力總量、魔法知識還是其他項目,都是一排不及格的紅色字母。
「呵呵,如果沒有這場測試會的話,你應該會以賢者弟子的身分進到隔壁8班,太可惜了呢。」
蜜莉安冷冷一笑。作為考官之一,她早就知道結果,當然,也準備好了要怎麼跟這位新同學招呼。
「我不會要你加油,說要加把勁之類的鬼話,因為我一點也不在乎。所以如果你真的那麼差勁,就安靜地過完你的校園生活。別想搞有的沒的,出了甚麼事,我可不管。」
「我、我是以⋯⋯咳咳⋯⋯星宮祭典⋯⋯,咳咳⋯⋯,為目標的⋯⋯」
莎莎抬起頭,想將注意力從白紙上移動到老師身上。這才發現,她的臉蛋意外的清秀,與蓋住右眼的凌亂瀏海形成有趣的對比。
「那就加油吧,這場祭典可是讓你們這群學生廝殺到最後的戰場。」
蜜莉安漫不經心地盯著自己的左手,從自我介紹之後,她的目光就未曾拋向莎莎。
頃刻間,藍紫色的魔力如泉水般從掌心湧出,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便匯聚成一顆略帶透明的藍紫色球體。
「要是不成熟可是會沒命的呦。」
她看向莎莎,指尖輕輕一動,手中球體表面隨即出現凹陷,漩渦盤旋成形,最終化為一顆象徵死亡的骷髏頭。
「咳咳⋯⋯。放心,我會留到最後的。」
莎莎直視老師的臉龐,絲毫不受詭異的畫面影響。
那雙堅定的淡紫色眼睛,似乎觸動了蜜莉安的內心⋯⋯
「呵呵,不愧是賢者弟子,有點膽量,雖然現在跟死人沒兩樣。」
蜜莉安緩緩向莎莎靠近,步伐輕盈卻帶著壓迫感。
「來這也是有什麼願望吧?金錢、權力、知識還是力量?」
老師雙掌相對,骷髏頭像是達成了甚麼平衡,懸浮在她的胸膛之前。
「那些都不重要,⋯⋯對吧?」
莎莎話說到一半,蜜莉安忽然雙掌合十,將骷髏頭擠壓回黏稠的魔力。
莎莎的視線此時轉向那團魔力,如糖衣般包裹在老師的雙掌之上。
「只要拿下優勝,這一切都是我的。」
「呵呵,當然。那都是應得的。」
蜜莉安低著頭,一邊說話,一邊打開合掌。
「只要拿下優勝——」
她說話的同時,向外拉伸的魔力逐漸透明化,爾後一個深藍色王冠浮現在兩人之間。
「無論什麼願望都能實現。」
代表價值的錢幣、代表感情的愛心、代表知識的書籍、代表力量的長劍,在蜜莉安的操控下,虛構的王冠幻化成各式各樣的圖案。
「這是十二大國⋯⋯,不、不對,是全人類共同得出的答案。你知道嗎?誘惑你們的願望,只不過是誕生勇者的祭品。」
蜜莉安指頭一震,普拉緹、古茲曼、新羅、尤米安⋯⋯,包含九大陸的地圖瞬間出現在老師的胸前,可維持不久又隨著她說的話與攤開的雙手消失不見。
「這裡的觀眾甚至把你們的互相殘殺當作娛樂節目,不覺得這種殘酷的世界,很可怕嗎?」
她將雙手插進外套的口袋,明明是這所學院的教職人願,還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畢竟報酬很高⋯⋯」
莎莎抬起低下的頭,輕聲說。
「呵呵呵。報酬嗎?真是有趣的說法。金錢、地位、力量——單單這三點,就牢牢抓住你們這些小朋友的心。不⋯⋯,應該說四點。」
蜜莉安瞧了一旁女僕一眼,忽然意識到莎莎的身分後改口說。
「知識——,還有不少跟你一樣的外國人,為了追求斯堪德的魔法特地來這裡。總而言之,祭典就是把你們這些血氣方剛的傢伙聚集起來,進行一場又一場不懂分寸的戰鬥。這可不是甚麼過家家遊戲——你明白嗎?」
「怎感覺老師你⋯⋯,想說服我放棄似⋯⋯」
「怎麼會呢,我從不干涉學生的意願。只不過⋯⋯」
蜜莉安老師再次退到一旁的軟墊上,不過這次的語調變得相當嚴肅。
「我討厭麻煩的事情。再說,就算我想幫你,你也需要有資格。」
莎莎此時想到藏在成績單右下角的三位數。
「資格?難道是那個排行榜嗎?」
「沒錯,就算你每個月都拿好成績,最快也要半年才能拿到資格。」
「那可不行,祭典不是一個月後就開始了嗎?這樣會趕不上的。」
誰看不出來莎莎挑在這個時間點入學,就是為了參加星宮祭典。只是沒人想到,一場過於心急的測試會,會直接宣判她失去資格。
「那就放棄在等三年唄。在等三年也沒有不好,到時候成了五年級的學姊,就可以贏的很輕鬆。」
老師在附近來回踱步,話裡話外都在調侃人家。
是啊,等三年當然沒問題,保障學生學習是校方的責任,只是保障到什麼程度,就不好說了。
「不行,我可等不了那麼久。再說,沒有人會喜歡看校園日常故事的。」
莎莎的話隨即讓蜜莉安停下腳步,她沒有說甚麼話,尷尬的寂靜,反而讓莎莎著急解釋。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過得太休閒啦,這樣白白浪費時間很無聊。」
「嫌課業太無聊,我可以讓你做很多事。」
老師一臉厭世走回莎莎面前。
「不過,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要我賣你人情幫你一把也行。」
「那就拜託老師了。但我先聲明,這一次的人情影響到我的未來,所以要還給老師的人情債必須是跟未來等價的,不會影響性命或是人生我一律不受理。 」
「那就是不想還唄。」
莎莎苦笑回應老師的嫌棄。
就在她以為老師會因為自己的厚臉皮生氣離開時,老師竟然一個箭步靠到自己的耳根旁,說起悄悄話。
「在這個實力至上的現實世界,只要彼此同意,就算是私下的戰鬥也會被排名認可。」
這不會是要誘導別人戰鬥吧?不给莎莎思考的時間,老師繼續說下去。
「此外,要是在祭典開始前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導致多位參賽者無法正常出賽,那委員會將重新審理參賽名單。」
還要把事情搞大嗎?莎莎剛要開口,老師就退回去、拉開彼此的距離。
「就這樣,我先走了,等等會讓另一個老師來接你的。」
老師走路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她即將消失在走廊盡頭時,卻又突然停下腳步。
「雖然這不符合我的個性,但我很期待會發生什麼事,賢者弟子。」
真是的,幹嘛給自己的學生壓力。雖然很想直接脫口而出,不過莎莎也能明白老師在期待什麼。
只要看過紐伯根那位的表現,任何人都會期待賢者弟子,也正因為有這份期待,才能趕上星宮祭典的末班車。
「那邪惡的女人終於走了。可惡,居然打擾跟老公獨處的時光。」
一直安靜不說話的銀髮女僕伊芙突然撲到莎莎身上。
莎莎拍了拍伊芙的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伊芙?你再說甚麼呀?我現在可是莎莎哦!我可是莎莎大小姐喔!」
「真是抱歉,莎莎小姐。因為太想念已故的前夫,一時忍不住⋯⋯」
「我還死好嗎?雖然現在是早川莎莎,但不用把原來的我給抹殺掉吧!」
「真的很對不起,莎莎大人。都是因為她打擾了我與您的美好時光,一時受到刺激,說了很奇怪的話。」
「你現在說的話也很奇怪。」
莎莎打著哈欠。伊芙的話都讓她懷疑那個發燒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
「還有,不許說老師壞話。雖然她看起來完全沒有老師的風範,但我還是覺得她一位好老師。」
「身材也很好,尤其是『胸部』的部分,不過還是略遜於我這位老婆。對吧,莎莎小姐。」
伊芙稍稍用雙手撐起自己的胸部。這麼做不是因為她是歐派星人,而是為了調侃除了胸部以外,身材都跟老師差不多的莎莎。
「你在說什麼傻⋯⋯」
莎莎忽然頭暈目眩,整個人向前傾倒。好在伊芙及時攙扶,她才沒有跌倒撞到牆。
「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伊芙,只是魔力不太夠。你也知道的,藥的副作用。」
「剛剛的成績已經告訴你這副身體的極限了。飛船那是緊急狀況,之後可不能再勉強了。」
「哈哈,確實。沒有想到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感覺今天闔上眼都會遇到死神呢。」
「喂,你聽說了嗎!好像有新來的外籍生欸!」
「你說甚麼?這種時候?他腦子沒問題吧?」
「怎麼動不動就說別人腦子有問題。他一定是為了星宮祭典來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冷。」
「哈哈哈,又來個笨蛋,不知道祭典開始前,那個人會不會先辦休學。」
「最好是有那麼誇張,現在要把事情造謠成這樣哦?」
「你別跟那個笨蛋認真啦。所以,是哪裡產的笨蛋?」
無論是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還是上選修課的學生,他們的話題都圍繞在二年7班的神秘轉學生。
「聽說是彌生人的樣子。」
「彌生?他們不是跟學校有合作嗎?怎麼會這個時候轉進來?」
「難道又有新的武士大人嗎?之前的那個紅髮妹妹超帥的。」
「別犯花癡啊,這位大姐。」
明明班會才剛結束,這則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校園。
當然,社團大樓的學生也在聊這件事。
「小雅,她是甚麼樣子的人呀?」
「對呀,她是怎麼樣的人呀?」
「她也是彌生人對吧?會加入我們社團嗎?」
這裡是彌生文化交流社的社團休息室,作為彌生學生的大本營,他們也在討論那位轉學生。
而被女孩們圍繞的這位紅髮少女,是跟轉學生同班的二宮雅。
「怎麼樣的人嗎?是個很可愛的女生呦。不過⋯⋯,其他方面⋯⋯,余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呢⋯⋯」
她思考了一會,還是找不到恰當的形容。在大家來到這裡之前,這位用「余」自稱的女同學有事先向社團老師白石打聽轉學生早川莎莎的消息。然而,作為彌生政府的聯絡人,白石老師也不清楚她的來歷。
既然能繞過他們, 那⋯⋯應該跟任務沒有關係吧?二宮雅沉思了一段時間,直到社團活動開始才被其他人打斷。
同一時間,校園某處的訓練教室。
門口上除了寫上教室編號外,還包括:老師蜜莉安.密帝希德。
雖然是間老師冠名的教室,可這裡頭只有一名高年級女學生。
她周圍散落許多破舊的木製人偶,人偶表面留下數道劍痕,顯然她已經在這裡訓練了一段時間。
「老師⋯⋯,今天不在嗎⋯⋯」
女學生低聲自言自語。作為這堂選修課唯一的學生,她似乎習慣了。
在普通學生參與社團活動或是學習額外課程時,貴族學生也沒有閒著。
《查爾希斯的貓》——近四年風靡於學生舞會的樂曲。據說,這首曲子是貝爾維亞公女十歲時,看著攀爬在圍牆上的貓咪而即興創作的音樂。
由於下雨的關係,原本由巴法羅伯爵公子舉辦的戶外活動臨時改到了琥珀宮,也許是這個原因,今天參加的來賓並不多。
「公子,聽說你也邀請了雪女呢,怎麼沒有看到人呢?」
「別調侃我了,公女。那只是形式上的邀請罷了。你也知道的,她不可能接受別人的邀請。」
「呵呵,所以我才敢跟你打賭。要是雪女真的來了,我就當你下一次晚會的女伴。」
「哈哈,那還真是可惜。」
雖然公女的賭約很誘人,但就算她不這麼做,巴法羅公子也希望雪女能破例參加今天的舞會。
應該說,身為主辦者,都會希望她會出席自己的聚會。
「對了,公女。你與賽格威公子同班吧?他待會會來嗎?」
「不清楚呢,指不定他正在邀請雪女吧?」
與此同時,在琥珀宮旁的四號競技場變得異常地寒冷,冷得讓人無法久留,不想待下去。
起初,這裡跟往常一樣,只有零星幾人在訓練,直到一群貴族踏入競技場,整體氣氛才發生了變化。
那群貴族好像在邀請一位少女參加某個活動,一開始他們還表現得彬彬有禮,不過在對方不斷婉拒後,有人惱羞成怒地對她偷襲,於是雙方就打了起來。
一顆表面充滿尖刺的巨大鐵球從少女的身後飛襲而來。
「得手了。」
眼看鐵球帶著驚人的殺傷力,即將就砸在少女的身軀——
「噼啪」,鐵球在空中突然凍結成冰塊停了下來。
「她、她甚麼時候念咒語的?」
「沒時間管那些了,快、快使用魔法!」
在經過短暫的眼神交流後,所有人都擺起了架式。
「熱情的火之元素德拉馬赫,給予我灼熱的力量吧。」
「狂舞的風之元素賽羅尼克,疾風旋律,以蒼穹之箭吹散黑暗。」
幾人同時吟唱起火球與風之箭矢的咒語,隨著魔法的施展,場內掀起一陣颶風。
「他、他們怎麼打起來了啊。」
「誰知道,我們快離開吧。」
火與風的搭配讓一旁的學生紛紛退到牆邊。
「冰霜之結晶凝聚於此,分裂,複製,切割,形成晶瑩剔透的黑色花朵。」
被攻擊的少女吟詠咒語,她的身後出現數片黑色雪花,周圍的氣溫驟降。
凍結吧,隨著著少女的手勢,雪花抵銷了火球與風之箭矢的攻擊,這還沒完——
「甚麼!」
本以為會跟火球一同消失的黑色雪花居然毫無阻礙地穿越了風之箭矢,直直朝著那群貴族襲來。
還真是尷尬⋯⋯,尷尬到⋯⋯累了一整天,莎莎都能瞬間清醒。
「你、你剛剛說、說你住在隔壁的303,對、對吧?」
儘管努力讓聲音平穩,讓自己表現得成熟穩重,但莎莎還是控制不住顫抖的語調。狂躁的心跳如擂鼓般,震得她幾乎無法呼吸,鎖骨周圍至脖子上緣都浮現出不對稱的嫣紅。
她的對面坐著一位藍髮少女。對方舉止優雅,絲毫不在意莎莎略顯暴露的穿著,表情平靜得彷彿忘了剛才發生過甚麼事。
「是的,早川同學。抱歉打擾了。」
與莎莎相反,這位高雅的少女聲音冷靜得猶如止水,毫無波瀾的情緒顯得方才的突發狀況與她毫不相關。可在那無可挑剔的淡然之下,還是能在她的臉頰捕捉到一抹極淺的紅暈。
畢竟她眼前的莎莎只穿著一件浴袍,再加上剛才發生的插曲⋯⋯
時間回到五分鐘前,莎莎剛洗好澡,只裹著浴巾便從浴室出來。
「這是甚麼奇怪的衣服。」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一手將睡衣丟進衣櫃裡。
那是女僕伊芙特地準備的紅蘿蔔布偶裝。只不過單調的橘紅底色本就不是莎莎的喜好,再加上連衣帽上的綠色葉子,笨拙的造型可是徹徹底底觸碰到莎莎的審美地雷。
「叩叩——」
門外傳來敲門聲響。莎莎放下手中替換的衣服,前去應門,她已經準備好開門後要如何跟她的女僕理論了。
然而,當大門打開的那一刻,莎莎怔住了。門外站著的並不是下樓忙碌的女僕伊芙,而是一名陌生的少女。
微弱的走廊燈光映在她如雪般白淨的臉龐上,淺藍色長髮滑落肩頭,那雙寧靜的雙眸讓莎莎心跳漏了一拍。
——沒錯,那位訪客正是現在坐在對面的莉莉亞.古雷哈特。
「所、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莎莎有模有樣地扮演大小姐角色。平常用的馬克杯,此時都換成專用茶杯,就連買來擺飾的茶碟,這回也用上了。
「是關於教科書的事情⋯⋯」
對方從包裡拿出兩本書籍,可莎莎只聽進去前半句話,接著又開始回想剛才的畫面⋯⋯
門後的女孩美貌出眾,對上眼的那一刻,就讓莎莎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直到看見對方的耳根微微泛紅,莎莎才意識到自己身體怎麼涼颼颼的。她順手摸了摸胸口,低頭發現自己居然只裹著一條浴巾。
正當莎莎回過神想關上門時,圍在身上的浴巾卻突然鬆開,輕盈地掉落下來。
意外讓莎莎大腦的齒輪再次卡頓,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雖然同為女生,但對方飄移在自己貧瘠胸部的視線,仍然讓莎莎備感羞恥。
潮紅的肌膚,胸、腰、腿還有⋯⋯
「⋯⋯早川同學、早川同學,你沒事吧?」
藍髮女孩呼喊了莎莎數次,她才從恍惚的精神清醒。
「抱、抱歉,你說了什麼嗎?忙了一整天,有點累。」
莎莎慌張地連續輕拍桌沿數下,不想讓對方察覺自己正在回想剛才的畫面。雖說是臨時脫口而出的藉口,可她說的也是事實。在抵達斯堪德王國之前,莎莎因為飛船事故弄得疲憊不堪,無法驅趕的睡意,這便是她魔力短缺的證據。
然而,如此異常的舉動反而讓莉莉亞猜到莎莎腦中閃過了甚麼畫面,她不自覺抿嘴,將注意力偏向其他地方。
「咳——。原、原來如此,難怪會在老師身上睡著⋯⋯」
她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視線略微下移的瞬間。
「你、你也知道?」
糗事被人說出口,莎莎好不容易退去的灼熱感又再次發燙。
「嗯,畢竟我們是同班同學。再說,我當時就在早川同學身邊。妳睡著後,伊薇老師便拜託我來詢問教科書的事情。嗯,這也是我現在來訪的原因。」
莉莉亞纖細的手指在書籍封面上緩緩劃過,最終停在作者葛斯塔夫的名字上。她有些好奇,既然伊薇老師要詢問莎莎的購書意願,為什麼只問這兩本?
魔法專班使用魔法教材理所當然,但除了學習魔法外她們還有其他課程,像班導師蜜莉安與副班導伊薇兩人教授的課程分別是語言學與社會學。可伊薇老師不僅沒有給自己其他課程的課本,還特別強調只要讓早川同學看這兩本就行了。
「讓、讓我看看!」
莎莎趕緊要了其中一本書,以此緩和自己的情緒。只不過,她沉默一會兒沒說話,也沒有把這本書打開。
「穆、穆⋯⋯穆斯⋯⋯塔法?」
莎莎揉了揉眼睛,花了一點時間才勉強讀出作者的姓氏。
「我、我應該沒念錯吧?」
她瞧了一眼莉莉亞,見對方點頭回應,便翻開第一頁,看向右手邊的目錄。
「怎麼了嗎?早川同學。」
莎莎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注視目錄上寫的文字。
坐在對面的莉莉亞毫不在意莎莎的無視,直到過了十幾分鐘,莎莎的視線依然停留在目錄上的文字,她才像想到了甚麼似的開口。
「哎呀,我真是糊塗。抱歉,早川同學,因為妳說的通用語太好了,我都忘記妳是彌生人了。抱歉,有哪部分看不懂,需要我幫忙嗎?」
話雖如此,但有能力來英德爾學院,應該是不會有語言方面的問題才對⋯⋯
「正確來說是羅西拉文。我在閱讀這方面確實有點障礙,因為我時常把羅蘭字體與卡洛特字體搞混。不過如果寫得是辛勃刻文,就沒有問題了。」
莎莎回答的很自然,彷彿只是在評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羅西拉文,俗稱大陸通用語,因為結合了主流宗教的文字,所以成為人類主要使用的語言。而莎莎面前的,是將點連成線文字屬於羅蘭字體,除了在宗教方面使用,也常被作為書本的封面、目錄、標題。
「辛勃刻文?」
莉莉亞瞳孔微微放大,但她睜大的幅度並不明顯。
「嗯。」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覺得困難,畢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言。只是⋯⋯沒想到是辛勃刻文呢,早川同學還真是博學多聞。」
莉莉亞有些心不在焉的結束話題,似乎是想留給莎莎一個安靜的空間。
她對辛勃刻文的認知,大多來自蜜莉安在課堂上為宣傳選修課程而提及的片段內容,據說學生最多的時候只有15人。
大約過了三四分鐘,莎莎才打破沉默。
「光明之神,雷米西亞。」
她的左手觸摸扉頁,輕聲唸出刻寫在上面的教義。
「光明之神,雷米西亞,守護人類不被魔族與黑暗之神蓋卡伊歐的侵略。雙方爆發了一場以萬年為單位的天神內戰,不知經歷了多少世紀,才演變成人類與魔族對抗。」
莎莎將手移開,讓食指卡在書皮與書本之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徵絕對力量的魔族變成人類以外的族群,無論強弱,都會被多數者稱為魔族,只要是對人類有害的,動物就會被改口稱為魔獸,就為了找藉口說服自己,合理化所有戰爭。亞人也成為魔族,最後連⋯⋯」
她不耐煩地闔上書本,可當她抬頭看向莉莉亞時態度又縮了回去。
「當我沒說⋯⋯。」
發現對方沒有開口,莎莎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只是輕聲呢喃。
「書本甚麼的就不用了。反正我來這裡是為了星宮祭典,而不是學習。所以——比起這種小事,不如告訴我星宮祭典的事情吧?」
莉莉亞聞言,微微垂下眼眸。
「這要求有些微妙呢,畢竟,如此一來⋯⋯」
就如同莉莉亞說的「微妙」,兩人第一次的談話結束的有些突然。莉莉亞離開後莎莎只記得她的最後一句話。
「我們將成為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