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搭話讓我有些錯愕,抬頭看了眼郭老大,雖說臉色依然不是太好看,不過已經緩和了不少。
「怎麼?不會說話了?」可能是一直沒等來我的回應,郭老大一邊給自己的鐵水壺倒著清水,一邊不耐煩的催促道,而且態度依然不太友善。
「呃……不、不是。」我很快的回過神來,然後假裝輕咳兩聲,之後接著開口:「相信經過前不久的合作,現在郭老大應該多少了解我的能力了,今天我特意登門拜訪,就是為了邀請您再次合作。」
「合作?」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郭老大沉吟一聲之後,便默不作聲。
咕嚕咕嚕的進水聲持續了好一會後,郭老大蓋上了鐵蓋,之後悠悠哉哉的點燃了便攜式瓦斯爐,開始煮起了開水。
把煮茶的前置工作都準備好了之後,郭老大這才悠悠的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會先好好解釋一番……」
「嗯?」聞言,我有些錯愕的偷瞄了眼阿虎哥,然後才戰戰兢兢地反問道:「請問您是什麼意思?」
由於事前沒有通過氣,所以我也不好揣測對方的意圖,加上本來就沒有什麼過節,所以對於這樣的突襲問題,我並沒辦法像平常那樣,用妥善的態度來面對。
「什麼意思?你還好意思問我是什麼意思?」加重的語氣、不善的目光瞬間朝我投射過來,對於郭老大這番態度,反而讓我變得更加迷茫。
我做了什麼嗎?沒有吧……還是說,他是想對我暗示剛才的事情?可剛剛不是被他自動的忽略了,難道是想要我給個保證?
左想右想,我考慮了很多事情,最後還是決定謹慎行事。
「很抱歉,我不能理解您剛才所指的是什麼意思,還請明說。」我禮貌的低下頭,態度很是恭敬道。
我的想法是,既然對方現在表現出來的是不悅,那就虛心求教,這樣總不會出錯吧?可不知為何,郭老大的情緒卻開始激動起來。
他一巴掌用力的拍在桌面上,指著我怒聲大罵:「混帳小子……你是真的想裝蒜是吧?」
聽到郭老大憤怒的指謫,我在感覺莫名其妙的同時,心裡也來了火氣,故意學著他的動作,拍著桌子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越想越氣,雖然我是晚輩,但也好歹是你們同意之後我才來拜訪的吧?該有的待客之道也要表現出來吧?結果從見面之後就一直用這種針對我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郭老大!」我故意拔高音調,故意陰陽怪氣道:「我尊重你,同時也看在你的身分上對你禮貌恭敬,也希望你不要因此拿翹,我是來邀請你們合作的,不是來求人的,你如果沒有合作意願,大可以明說,了不起我走就是了,沒必要把自己端得高高在上的,好像我沒你不行一樣,真把我當小弟了?」
好歹我明面上還有個蕭亦辰罩著,也不至於過來接受這種鳥氣吧?
說著說著,不知不覺間,我的情緒也漸漸的上頭了,一個心血來潮,抬腳就踏上了郭老大精緻的高價原木茶桌,踏著長形的桌面,走到了郭老大的面前。
人心的構造就是如此複雜,在這種時候,我反而沒有剛才的恭恭敬敬,甚至有些興奮。
此刻我居高臨下,站在茶桌上俯視著坐在首座的郭老大,看著他仰頭對著我,胸口因情緒激動而上下起伏的模樣,心中頓時升起了不知名的快感。
當事後反思為何會變成這樣時,我猜可能有一時衝動的因素,但也可能是因為情緒被壓抑久了之後,因為一點刺激而開始反撲的原因。
反正我唯一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大腦裡突然嗡的一聲,我的身體就馬上失去了控制,一股無法言喻的喜悅從腦海深處猛烈的往外釋放,然後,原本的意識被拉近了黑暗的空間中。
一直被埋在心裡的那個聲音在此刻短暫的取代了我的自主權,狂傲且放肆的緩緩彎下腰來,挑釁的看向郭老大那雙因氣憤的關係瞪的老大的雙眼。
『我』咧著嘴,玩味的瞇了瞇眼睛,戲謔的嘲弄道:「老頭……現在感覺怎麼樣?」
突然間,還不等郭老大有所反應,『我』便感覺到背後一緊,一個側身後仰,緊接著就是一道黑影竄到我的面前。
定睛一看,就看見了阿虎哥維持著揮拳的動作橫在我跟郭老大之間,唯一的差別就只有他沒站桌上而已了。
阿虎哥側過頭,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朝我提醒道:「老弟,有些過了。」
可他這副色厲內荏的樣子並沒有成功騙過我,因為他的語氣跟眼神中的警惕在我的感知範圍內特別明顯,同樣的,浮現到表面,開始控制身體的『我』也清晰的感受到了這一點。
畢竟是與我共存在一個身體內,我有的能力,它自然也有。
可現在掌控身體的並不是本來的我,而是性格較為偏激的它,相比起本來的我更加的暴虐,所以對於阿虎哥的警告,『我』只是略微踉蹌了一下後便直起身子,穩住身形後抬腳就往阿虎哥的腦袋踢去。
不過阿虎哥也不惶多讓,多年浸淫在黑道火拼中的幹部,對於這點突發事件不說習以為常,至少也是信手捻來,抬手一甩就順著踢來的力道帶開了身體,很巧妙地閃過了攻擊。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一個正常不過的習慣動作,開啟了一場短暫的拳腳交鋒。
就如同見獵心喜的瘋狗一般,情緒激動的『我』在攻擊落空之後,反而興奮的跳下茶桌,抬腳又往阿虎哥的面門甩出一記高踢腿。
原本還沒反應過來的阿虎哥則是聽到了踢腿帶出的破風聲,這才下意識的低頭躲過了掃向頭部的攻擊。
在踢腿造成的勁風滑過頭頂之後,阿虎哥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馬上進入了戰鬥狀態,雙手握拳也開始了攻擊。
很顯然,剛才的那一腳讓他著實的感受到了來自『我』的威脅,可能是殺心也可能是本能反應,在面臨到可能會危及到自身生死存亡的狀況,沒有人能從容應對。
更不用說阿虎哥還是個整天在刀口舔血的黑道幹部,緊緊一秒內就讓他切換想法,原本收斂的一身戾氣也開始嶄露,然後、行動。
習慣性的抬手動作很自然地就鎖定在我的脖頸處,這是多年來跟人火拼時練就的對人技巧,同時一個跨步拉近了與『我』之間的距離,並在跨出腳步的時候瞄準我的腳後跟處勾去,藉由同側行動的視覺誘導,意圖藉由攻擊動作隱蔽勾腳的真實目的,想要以此限制我的行動。
但很可惜,他精心的組合攻勢在我的動態視力之下幾乎沒有用武之地,在理解阿虎哥的目的之後,我便快速收腳,同時再次一個後迴旋踢朝著阿虎哥的上半身又踢了出去,很自然地就中斷了阿虎哥近身的企圖,預備好的攻勢自然也不攻自破。
雙方的攻勢都被破解後,我倆的情緒反而更加激動,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迅猛。
就這樣,短短幾分鐘內,『我』跟阿虎哥之間你來我往不下數十招,也不知道是因為突然間爆發的腎上腺素的緣故,還是因為我倆在技術上旗鼓相當的關係,雙方竟同時完美的閃過了這場極速間的攻防,互相都沒在對方身上討得了好處。
幾個來回之間,我與阿虎哥的攻擊都雙雙落空,也不知怎麼搞得,我們就像是套好招的武打演員,沒有一記攻擊打在實處,也正是因為這樣,戰況逐漸膠著。
不過,攻防之間平分秋色,但身體上卻出現了差異,短暫交鋒無果之後,『我』跟阿虎哥之間默契的同時拉開了距離,形成對峙的狀態。
也是在這個時候,才能明顯的注意到,相比於一臉風輕雲淡,甚至還咧嘴笑著的我而言,氣喘吁吁的阿虎哥明顯開始有呼吸不順的徵兆,明眼人都能清楚的看出來,如果再這麼繼續下去,頂多再過幾個回合,他必定會落於下風。
其實這也是攻擊揮空之後形成的結果,當力沒有著力點時,消耗的體力反而會比打中物體時更巨大,因為你的身體沒有接收到預期的反饋,可出去的力量沒有獲得應有的抵擋,反而會浪費更多的體能,維持早已進行的運動動作,大腦也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去應對接下來可能面臨的意外。
尤其是雙方互相搏鬥的時候,精神緊繃加上肌肉僵硬,浪費的體力可不是一星半點。
「夠了!」一聲暴喝打斷了我倆的針鋒相對。
黑道老大不愧是黑道老大,雖然剛才目睹了一場拳腳較量,不過郭老大仍一臉面不改色,反而淡定自若地走過來,然後抬手拍了拍阿虎哥的肩頭,並掠過他走到我的面前。
「不是來談合作的嗎?這麼沉不住氣,如何讓人放心合作。」郭老大按捺下又要上前拼命的阿虎哥之後,這才沉著一張臉朝我看了過來。
「哼,這時候還想談合作?是你瘋了還是我傻了?」『我』一臉嘲諷的吐著舌頭挑釁道。
這也是當然,已經打出興致的『我』才沒有正常人該有的人情世故,對於郭老大的遞來的臺階,『我』的作法就是一腳踢了。
誰料郭老大的反應也很與眾不同,揮著手一臉嫌棄的驅趕道:「那你可以走了。」
「嗯?」明顯愣住的『我』並沒有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展開的笑臉也難得的僵硬了。
「怎麼?對我的回答不滿意?」郭老大仍是一臉平淡的看著『我』。
「沒……」手足無措的『我』還是第一吃到閉門羹,尤其當它打得正高興的時候。
「那請吧。」臉一垮,手一擺,郭老大的態度顯而易見。
「……」舉到一半的拳頭無處安放,這感覺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原本劍拔弩張的場面就被這麼輕飄飄的一句逐客令給弄得不上不下,甚至有些冷場。
而郭老大從容淡漠的態度反而讓一腔熱血的『我』失去了繼續玩鬧的心思,見到挑釁失敗,外加場面冷了下來,判斷接下來可能打不起來時,便嗖的一下就回到了我的內心深處。
事主撂挑子跑了,但有人就尷尬了,那個被甩鍋的可憐崽就是我。
突然被放出來面對尷尬現場的我,簡單說一句,就是有苦難言。對於這樣的場面,我可以說是無可奈何,因為每次都是這樣,只要一個情緒失控,就容易反過來被它主導,可說到底,最終都是我來面對一切後果,就如同現在。
別人可不會管到底是誰搞出來的,因為在他們的眼裡,始終就是一個人,曾經,我也去精神科看過心理醫生什麼的,可結果卻不盡人意……
咳咳!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話題的有些扯遠了,目前還是先處理好現在的爛攤子。
不過,我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大概是看我不再嘴硬,見過各種場面的郭老大再次遞出了臺階。
「現在可以好好坐下了吧?」他朝著我剛才做過的方位擺了擺手,示意我坐回原位。
而我當然樂得接受他的示好,假裝猶豫了片刻之後,才尷尬的就坐。
但阿虎哥顯然沒有搞清楚我倆之間的心理博弈。
「老大,這……」
郭老大卻一副和事佬的態度,輕輕拍了拍阿虎哥的肩頭,嘴上不停地安撫:「沒事,只是一點小摩擦,對吧?」
在動作、眼神跟態度的示意下,阿虎哥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菜鳥,雖然不能理解其中的深意,但也不會因此駁了自家老大的臉面,雖然臉上還有些忿忿不平,卻還是乖乖的坐了回去。
那一臉再明顯不過的臭臉,也不知道是裝給我看的,還是他本來的個性就是這麼幼稚。
只是有一個細節挑明了阿虎哥的態度,那就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坐到我的位子旁邊,而是選了一個靠近郭老大身邊的位子,我想這大概也是想用行動來對我剛才的冒犯表示不滿吧。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在警惕我再次對郭老大發難,不過不管是哪一種我都不怎麼在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