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技術」的迷思
少年Ray：你要聊風格喔？這樣跳太快啦……
中年Ray：那你打算從哪邊聊？
少年Ray：不如，從「技術」開始吧。
少年Ray：剛入門時，第一關就是器材選擇。
接著才是曝光、對焦、構圖，最後才碰修圖調色。
但很奇怪，在交流時，大部分人談的都是「硬體」規格── 新鏡頭的銳利度、機身的黑科技，或是跳到後製，研究調色方法。
甚至有不少朋友常私下問我：
「這張怎麼拍的？參數多少？」
光圈F2.0、快門1/2000、ISO：100 。
「效果真棒，是哪顆鏡頭拍的？」
「這張調色畫面很有氛圍，你是怎麼修的？」
調色以前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完成，它只是最後的潤飾，並不是主角。
少年Ray：好像學攝影，只要有神兵利器，或學了兩招調色，就能少走很多路。
中年Ray：這很正常。因為數值、參數這些都能被量化，也都說得清楚。
加上如果沒遇到什麼特殊契機，或刻意嘗試，的確很容易一直卡在「技術」這個層次。
不過，我常想──拿到那些數值，真的能拍出一樣的東西嗎？
少年Ray：不可能啊。
拍攝當下的光線、取景角度、想要的都不同，光是得到別人參數，根本沒意義。
我們也是兜轉了好幾年，看了許多作品，才開始思考：為什麼自己拍不出那樣的感覺？
中年Ray：這就是弔詭之處──就算擁有與大師相同的設備、數值，也拍不出影像裡那股「耐人尋味」。
承認無知，才開始攝影
少年Ray：
我記得剛學攝影時，手裡握著中高階相機，卻連入門操作都駕馭不了。
曝光抓不準，構圖亂七八糟，對焦不是虛掉就是偏掉。
沒有耐心打好基本功，反而急著跳進後製調色中。
套濾鏡、加特效，用鮮豔的色彩把照片「包裝」起來，
那種視覺上的快感，給了我一種「成癮」的感覺，常常一碰調色就佔據整個下午。
最後再把拍好的照片PO到網路上，拿來跟別人比較，並感到沾沾自喜。
攝影人必備修圖軟體：(左) Adobe LightRoom、(右) Photoshop。由於其中大量炫砲功能，經常引發久坐的副作用。
中年Ray：所以並不是器材或修圖軟體不重要。畢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只不過一切都得從頭磨起，這是沒辦法逃避的，它們都只會是加分項目，不會是核心。
但也因為走過這段自滿與無知，才能更誠實面對自己。
於是才懂──攝影的價值，不在「規格」上的比拚，或者炫技，而在本質的追求。
少年Ray：還好隨著時間經過，我們有好好沉澱下來思考本質這件事，
否則真的只能淪為學習「招式」，且搖擺不定的攝影者。
攝影的本質是：為什麼拍
中年Ray：技術可以解決「怎麼拍出來」的問題。
那些數值跟技巧是幫助我們在一開始能「拍得清楚」一張照片，
但時間久了，會進到下個階段：它無法回答「我想要怎麼拍」、「我為什麼要拍」。
因此，攝影的本質，不可能只停在器材跟參數的疊加，而是──選擇。
少年Ray：選擇？
嗯，果然要開始(抽象)了。
中年Ray：
其實攝影是「減法遊戲」。
當我們走在路上，就已經在判斷誰(哪個元素)要出現在畫面裡，
誰會被捨棄；我想用什麼光線，呈現出想表現的主題。
這些選擇，才是影響照片耐看與否，以及有無深度內涵的關鍵。
難點在於怎麼找出好看的元素搭配，不然按快門其實是件最容易的事。
刻意抽離掉原始樹枝顏色，並改用單色呈現，造型上的姿態，看起來比平常更為躁動、不安，是種有別於平常的感受。
少年Ray：所以攝影不是只停在單純技術操作面，而是在做選擇。
可是選擇的依據是什麼？我哪知道捨棄的東西該不該被捨棄？
中年Ray：這就是攝影難的地方。
快門誰都會按，但要判斷「什麼該留下、什麼該拿掉」，這不是技術可以解決的。
它會是形式上的選擇──光線、角度、構圖；
有時候還會是感受度上的取捨──這個瞬間，人物的表情、動物的姿態是否讓我有感，
想要記錄跟留存？
也就是個人品味。
中年Ray：
以上面照片為例：當時我想拍的這棵樹，如果不刻意抬頭取景，視線再往下挪移一點的話，就會連後面三五成群的行人、步道路燈，甚至不必要的干擾都會全部入鏡。
我當下判斷需要完全垂直抬頭，刻意避開其他元素，所以才會說「減法」。
少年Ray：簡單說，就是「化繁為簡」吧。
但，隨著基本功熟練，也逐漸明白自己「為什麼想拍」以後，
我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什麼樣的照片，才算好看？才能耐看？富有內涵與深度？
中年Ray：這個問題，又會帶我們深入另一個巨大、且更為抽象的主題：「視覺美感」。
但我今天不打算跟你聊這個……
少年Ray：我也是……
(時間失序仍然持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