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百年的願與怨

時間回溯至數百年前的浮雲島，當時夕陽的餘暉被破碎的雲朵切割開來，將浮雲島的特有種彩虹南榕、杜鵑鬼頭草、鹿角桃花心木，以及數百具人鳥族的屍體染上詭譎邪異的色彩。

「本邪尊名為九嬰鸒翦，號蝕燃之稱，自降生之初便誓要焚盡世間萬物。」黑炎的九首鳥人折斷人鳥族旗幟的旗桿，拖曳人鳥族族民的血絲，踏著烽火肆虐人鳥族們的樂土，前頭等著他的，是結實的身軀纏繞治癒白焰，手持鳳羽火尖槍的白髮男子，人鳥族族長，天孤鳳鳴。

「殺。」以天孤鳳鳴薄唇吐出的殺字為導火線，一黑一白的身影同時消失在原地，下一秒，白燄黑炎於橘紅色的天穹間相撞，火花四濺的猛烈鏖戰正式展開。

「鳳鳴大人去戰鬥了......奇怪?凰啼大人怎麼不在牢裡?」

「可惡，寒鴞亮大人為了阻止她破壞計畫，才把她關起來的，沒想到她竟然能打破層層障礙逃跑！」

以各類鳥禽羽毛作為雕飾的宏偉石磚室內，傳來人鳥族士兵的驚叫聲。

「莫慌張，她的事先不管，我們先守護好人鳥族的未來要緊。」一名頭戴水藍綸巾，目光銳利如鋒的八字鬍中年男子，側躺在白色鳳凰齊飛的壁畫前的長椅上，面色陰冷的他一揮手中的青靛羽扇，羽織長袍的下擺垂落於條紋木地板。

「謹遵您的吩咐，寒鴞亮大人。」六名人鳥士兵對中年男子恭敬的行禮，六人紛紛行至石磚室內的門口，合力緊抓能抵禦攻擊的紫金鐵門的握把，用力一拉，紫金門扉發出嘎嘎聲響緩緩閉合，而士兵們的眼眸也從愈漸縮小的兩扇門空隙中捕捉到一抹白色長髮的倩影。

「是凰啼大人!怎麼衝去鳳鳴大人和那隻怪鳥的戰鬥裡了!」

「糟糕!鳳、鳳鳴大人被那隻怪鳥逮到了!」

隨著士兵的尖叫，九首鳥人以八張鳥喙擒住天孤鳳鳴的四肢，利爪環繞蝕燃邪火一掌拍下。

一陣冷冽的風強襲，帶來片片飛雪碎冰，美麗的白翼身影佇立於天孤鳳鳴身前。

「凰、凰啼!」在天孤鳳鳴瞪大的眼眸裡，他所珍愛的女子天孤凰啼，那珍珠滾邊絲綢包覆的胸膛，穿出一隻血淋淋的銳爪邪掌。

腦像是引爆了一顆炸彈，錯愕、訝異、崩潰、悲傷、憤怒一一先後刻劃在天孤鳳鳴的臉上，利如劍的眼眶湧出淚水，右手用力扯開九首鳥人嘴喙的箝咬，臂膀上的血肉撕扯、分離，灑下大灘鮮紅液體。

他顫抖著右手手掌覆上摯愛女子的白皙的面頰，觸及對方流淌的熱淚及嘴角的血絲。

「不要哭了......鳳鳴，現在打倒敵人要緊啊......這是剩沒多少力量的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你、你不需要感到自責......你放心，我也會想辦法跟你一起進入輪迴......只要你不忘記我，我也會永遠記得你的......」

女子朱唇輕啟，氣若游絲的音調，像是彈奏著斷了絃的琴，當末尾的音符消逝，也打開全新的篇章，百年歷史的扉頁不停翻閱，時空跟著頁碼逐次轉換、跨越至存在著白鳳炎與寒鴞雪的頁面。

「......凰啼，我......唔！」思念的話語未了，就被紅潤的唇覆上，打斷。孰悉的蜂蜜香氣息流淌唇瓣，在尚未好好品嘗之前，便以散去。

「現在先打倒敵人要緊，鳳鳴。」吐著小巧的舌頭，伴天凰啼露出調皮的微笑，但仔細一看，便可發現她的雙耳已因方才的一吻而染紅。

天孤鳳鳴看著伴天凰啼鏡面般的雙眸，點了點頭。

「這氣息是當年阻擋本邪尊殺死汝的那個母螻蟻......想在被本邪尊宰殺一次是吧，噗嘔！」

九嬰鸒翦突然一個乾嘔，九顆鳥首吐出黃色濃汁，原因是本來站在原地的兩名白影，以頃刻之間瞬身貼近，一男一女拳頭壟罩白焰白雪，狠狠地貫入九首鳥人腹部。

天孤鳳鳴與伴天凰啼在擊出一拳後，來到倒地的康獅蝮身旁。

穿出肌肉的白骨焦黑，蛇腹皮肉潰爛，鬃毛燒捲，傳來陣陣燒焦味與酸臭味，大原雄獅已不成獅型，但仔細一看，方能發現他皮肉撕裂的胸口仍微微起伏著，每一次起伏都會噴出些許紅液，看來是有先自己進行點穴止血。

「謝謝你，鎮長爺爺。」天孤鳳鳴左手一揚，白火泛著光芒翩翩起舞，如蝴蝶般輕輕振翅，停佇在康獅蝮身上。

白火延燒席捲，帶走了大原雄獅的傷痕，恢復原本褐黃的鬃毛，與健壯的四肢。

看著復原的獅身蛇腹，伴天凰啼淚水於眼眶打轉，朝康獅蝮深深一鞠躬。

「汝等竟敢對本邪尊至此！」九首鳥人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他飛身離地，縱使被大原雄獅撕裂了一翼，但仍阻擋不了他飛翔天際。

「受死吧，天孤鳳鳴與母螻蟻，受死吧，這個既可悲又可笑的諸天萬界。」黑翼齊開，晚霞的橘紅光輝壟罩，長長的黑影於黃昏大地張牙舞爪，熊熊的黑焰流轉於巨軀周身，熱能使花草乾渴枯萎，泥土失去水分而龜裂。

黑炎旋動，陰風邪影幢幢，化作一圈圈熾烈的闇黑風火輪，成千成萬，猙獰的勢要焚盡世間萬物，天上的浮雲都為之燒燃蒸散，螺西鎮周遭一切光亮都被漆黑色彩壟罩。

世間最為邪惡的存在，即將發出最猛烈的一擊，世間萬物即將遭遇邪害的侵襲。

但，彷彿無盡的黑暗間，仍有一抹白光留存。

白焰火舌竄動飛舞，白雪寒風紛飛飄灑。天孤鳳鳴與伴天凰啼兩人雙手緊緊相連，全身光芒萬丈。

白焰揚起，幻化為一對白炎之翼，與伴天凰啼冷冽的雪白之翅形成強烈對比。天孤鳳鳴炎翼開展，與伴天凰啼化作一鳳一凰，鳳凰相偕而飛，夾帶熾焰冷雪，朝九首鳥人襲去。

「蝕燃邪訣.九幽邪燚蝕諸天。」九張鳥喙齊鳴，蝕燃邪火化作各式奇異天象轟向世間，有些如瀑布般自空中傾瀉而下，似如末日大洪水；有些像颶風般橫掃天邊，像是絕世風暴。

「雙天合招.鳳凰寂滅。」一鳳一凰，涅槃之火與冰雪疾風，翱翔天際，流光拖曳，如星火飛濺，劃開暗黑，行破邪之道，與邪惡之炎交鋒。

下一秒，強光迸發，治癒的白焰和蝕燃之火，兩股決然相反的力量彼此壓制、吞噬、抵銷，而飛散的白雪凝結、匯聚，塑型成數千枝長槍，貫穿九嬰鸒翦殘餘的八翼，以及被大原雄獅擊打的拳傷掌痕。

沾染鮮血的黑羽飄飛，九首鳥人高聲哀號，九對鳥喙那淒厲的慘叫響徹整個黑暗空間，如女鬼亡魂的悲鳴哀怨，使聽聞的人心中都為之毛骨悚然。

「汝等，別小瞧堂堂邪尊了！」一手振臂一揮，銳爪夾帶火痕，擊傷伴天凰啼，左臂帶著爪傷燒痛的她砸至地面。

「凰啼！」

「我、我沒事......快趁機給他致命一擊。」摀著焦黑泛血的傷口，伴天凰啼右腳重重往地面一踏，無數冰柱破土而出，寒冷的尖錐夾帶霜雪之氣刺穿九首鳥人，將他牢牢地釘在半空中。

天孤鳳鳴朝愛人點頭致謝，右手伸至嘴邊舔了一口，方才趁機採取保留的兩滴血液在舌尖擴散，挑動味蕾，在鐵鏽氣味充斥齒縫間的同時，冰寒之氣與魔物猛獸的力量從頭到腳，積滿全身，分布於每條血管內。

白髮延長捲曲，演化成鬃毛，背後的尾椎處凸起，幻化成白鱗蛇尾，冷冽的風霜包裹全身，於指尖結成冰刃，寒氣四溢繚繞，這是將康獅蝮與伴天凰啼的血液吸收轉化後，所完成的型態，翼之蛇獅.奇美拉。

天孤鳳鳴五指併攏成手刀，刺向九嬰鸒翦。九首鳥人左掌反手接下，任由凍氣入體，以擦傷為入口鑽進血管與四肢百骸，右手成拳揮出，重擊天孤鳳鳴腹部。

黑火白焰再度相會，瞬間相剋，兩者彼此捻熄抹滅。

嘔出一口血的天孤鳳鳴，左掌成爪反握，雙臂肌肉鼓起，筋肉糾結之間融合了蛇獅魔獸的怪力，一個轉身、扭腰，投擲，龐大的漆黑身軀被他高高扛起，摔向地面，整個動作從執行到完成不到四秒。

但天孤鳳鳴的追擊還未結束。

白翼振翅，俯衝，流星般貼近即將殞落至地表的九嬰鸒翦，雙手照樣成爪，緋紅液體匯集指尖的冰刺，吸血大法.血印飛指，連發。

黑羽雄軀滿是空洞的窟窿，周圍甚至結冰泛紫，九嬰鸒翦邊撕心裂肺地長嘯著，邊揮出燃著黑焰的鐵拳，勢將天孤鳳鳴砸成肉餅。

對此，天孤鳳鳴以雙掌回敬，白火、寒氣、怪力；相抵、侵襲、壓制。

神鳳與邪尊的空中戰鬥引起氣流暴旋，四周暴風呼嘯的獵獵作響，無數拳掌錯落，白炎和黑焰，於神鳳與邪尊的身影間交互綻放，最後在狂風裡凋零消逝，直到巨大的邪影轟炸進地表，那血肉模糊的四肢、殘缺破損的八翼攤躺在大坑的岩石上。

當飄揚的灰煙漸漸落地時，所有的一切才塵歸塵，土歸土。

片片雪花與火花灑落，無論是白色還是黑色，皆流淌延燒於站立的神鳳和倒地的邪尊身上。

「......汝、汝就不恨嗎？」九喙輕顫，吐出囈語似的哀鳴，轉換成通往過去記憶的鑰匙，門扉開啟，銘刻於往日時光的裂痕綻開光芒，照亮烏黑如墨的空間。

時間再度回溯至數百年前的浮雲島，那時也是以黃昏為背景。

「鴞亮，你這是幹什麼！？」白髮的天孤鳳鳴四肢被貼滿褐黃符咒的鎖鏈束縛。

「原諒我，鳳鳴，這一切都是為了天羽部落，你的能力是部落的王牌，為了繼續守護部落，你必須被施以名為輪迴之鑰的禁忌咒術。當你死亡之時，你的靈魂將再度作為天孤鳳鳴復生，每當有外敵來臨時，你會拚盡全力的與敵人作戰。你將作為天羽部落的精神象徵，刻印在每名人鳥族後代們的心中，直至永遠。這就是我思考出的，最能永遠保護天羽部落的方法。」頭戴白綸巾的八字鬍男子，目光銳如劍，以他的這段話作為施咒的響鐘，禁忌咒術輪迴之鑰，發動。

「......我恨......我恨，我、我恨你.....我的護衛、我的戰友......寒鴞亮 ！」半小時後，天孤鳳鳴的淒厲怨懟，充斥著整個施咒場。在鎖鏈放出輪迴之鑰咒術的紫光剎那，在天孤鳳鳴青筋浮現，眼球布滿血絲，手腳痙攣，神鳳涅槃的火花四濺的須臾之間，一股黑色能量自白色烈炎間飄飛而出，避開在場眾人的目光，由牆角的縫隙竄逃至室外。

落日的橘紅微光閃耀，烙印在黑色能量身上，黑色能量彷彿獲得生命似地，開始跳起舞來，一邊扭動一邊化成漆黑火焰，黑色火焰揉捏出自身的四肢、九首、九翼。

烏黑羽毛隨風飄散，以燒紅的雲朵為誕生的舞台，一隻九首鳥人挺立在浮雲島上空，他昂首一鳴，其聲嗚咽，如怨恨、如思慕、如哭泣、如傾訴，最後則於樂曲終章轉變成昭告天下的聖旨。

「本邪尊名為九嬰鸒翦，號蝕燃之稱，自降生之初便誓要焚盡世間萬物。」漆黑的邪火，烙下恨意，在夕陽中燒燃焚蝕。

「殺。」符咒與鎖練散落在天孤鳳鳴腳下，手腕與腳踝處仍殘留著鎖縛的深紅疤痕。他身後施咒場入口的紫金鐵門扉緩緩闔起，記憶的時光之門也跟著上鎖，眼前佇立著九首鳥人的畫面，轉回九首鳥人癱倒在地的樣子。

淌血的軀殼迸出裂痕，白光乍現，九首鳥人身上殘餘的黑炎，全數淨化剝離，一個有著黑髮和銳利眼眸，神似天孤鳳鳴的黑色人影遺留在原地。

望著那個黑色的自己，白焰環繞的天孤鳳鳴，眼神透露複雜，有驚詫，有同情，有解脫，有諒解。最終，天孤鳳鳴伸手扶起黑影，張開雙手給予他一個深深的擁抱。

兩行溫熱的淚水滑過黑影的雙頰，連同黑影的身軀一起化成光之粒子，一陣清風佛過，點點星光隨風消散於橘紅色彩的天地之間。

夕陽仍未完全隱沒地平線，大地上的一鳳一凰各自站起身來，拖著蹣跚的步伐，緩緩朝彼此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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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解釋:

1.燚:發音一ˋ，意指火貌。(摘自新华字典https://zidian.911cha.com/zi71da.html)

2.寂滅:佛教謂斷除貪欲、瞋恨、愚痴和一切煩惱，不再輪迴生死的境界。(摘自萌典https://www.moedict.tw/%E5%AF%82%E6%BB%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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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離第一部最終章只剩一話，在終章後，會補上第一部的後記，之後會放出第一部登場角色的人物介紹及設定。然後在這之後，有可能會放出異世人生第二部的前導預告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