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詞(30) - 我為劍外思歸客

東坡貶謫黃州期間，鄂州太守是朱壽昌，他是二十四孝當中「棄官尋母」的當事人。七歲的時候，他的生母因為被嫡母嫉妒(父親朱巽是北宋仁宗朝的二品大員)，被趕出家門另嫁他人。從此壽昌就和生母分離了。他努力讀書，後來當了官。雖然生活富足，但卻一直明察暗訪，希望能找到自己的母親。

神宗即位時，他自覺年事已大，再不找到母親，恐怕再也沒機會了。於是斷然辭去官職，親自去找尋母親。堅決的對家人說：如果不見到母親，就永遠都不回來。終於，到了同州(陝西大荔縣)輾轉得知到母親的下落。這個時候母親已經七十幾歲了，依然健在。

知情的同僚將朱壽昌尋母的故事上報朝廷，請求予以嘉獎，於是北宋朝廷上自神宗皇帝，下至宰相大臣，皆寫文作詩讚美其事。朱壽昌棄官尋母一事，也成功入圍中國「二十四孝」，成為後世孝敬父母的典範。

滿江紅 寄鄂州朱使君壽昌

江漢西來，高樓下、葡萄深碧。猶自帶、岷峨雲浪，錦江春色。
君是南山遺愛守，我為劍外思歸客。對此間、風物豈無情，殷勤說。

江表傳，君休讀。狂處士，真堪惜。空洲對鸚鵡，葦花蕭瑟。
不獨笑書生爭底事，曹公黃祖俱飄忽。願使君、還賦謫仙詩，追黃鶴。

上片由景引出思歸之情和懷友之思。

「江漢西來，高樓下、葡萄深碧。猶自帶、岷峨雲浪，錦江春色」
「朱使君壽昌」：朱壽昌 ，字康叔，時為鄂州（今湖北武漢武昌）知州。使君，漢時對州郡長官之稱，後世如唐宋時就相當於太守或刺史。
「江漢」：長江和漢水。
「高樓」：指湖北武昌黃鶴樓 。
「蒲萄」：喻水色，或代指江河。 語出李白 《 襄陽歌 》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發醅(ㄆㄟ)。
「岷峨」：四川境內岷山山脈北支。
「錦江」：在四川成都南，一稱濯(ㄓㄨㄛˊ)錦江，相傳其水濯錦，特別鮮麗，故稱。

長江、漢水從西方奔流直下，從黃鶴樓望去，江水如葡萄般碧綠清澈。
江水相通，好像都帶著岷山和峨嵋山所融化的雪水，這便是錦江的春色。

「君是南山遺愛守，我為劍外思歸客。對此間、風物豈無情，殷勤說」
「南山」：即終南山 ，在陝西，朱壽昌曾任陝州通判，故稱。
「 遺愛」： 指有愛民之政引起人們懷念。 《 左傳 ·昭公二十年》孔子聞鄭子產卒時，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劍外」：四川劍閣以南。 唐都長安在劍閣東北，因稱劍閣以南為劍外。東坡家鄉在四川眉山，故自稱劍外來客。

你是在陝州留有愛民美譽的通判，而我卻是思鄉未歸的浪子。面對這裡的景色怎能沒有感情，我將會殷切的述說。

下片由思鄉轉入懷古，直抒胸臆。

「江表傳，君休讀。狂處士，真堪惜。空洲對鸚鵡，葦花蕭瑟」
「江表傳」：書名，晉虞溥著，已佚。 其中記述三國時江左東吳時事及人物言行，《 三國志 》 裴松之注中多引之。
「狂處士」：指三國名士禰衡 。 他有才學而行為狂放，曾觸犯曹操 ，曹操忌憚他才名而未殺之。後為江夏太守黃祖所殺。處士，指不出仕之士。對恃才傲物、招致殺身之禍的禰衡，表示悼惜。葬於武昌長江段的鸚鵡洲。
「空洲」：指鸚鵡洲 ，在長江中，後與陸地相連，在今湖北漢陽。 黃祖長子黃射在洲大會賓客，有人獻鸚鵡，禰衡當即作《鸚鵡賦》，故以為洲名。
唐崔顥 《 黃鶴樓 》詩：芳草萋萋鸚鵡洲。

李白《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 》詩：顧慙禰處士，虛對鸚鵡洲。為此用語所本。

你千萬不要讀《江表傳》，禰衡真是令人同情，深感痛惜。如今賢士不在，只能空對鸚鵡洲，葦花一片凋零淒涼。

「不獨笑書生爭底事，曹公黃祖俱飄忽。願使君、還賦謫仙詩，追黃鶴」
「爭底事」：即爭何事。
「曹公黃祖」：指曹操與劉表屬將黃祖。
「飄忽」：時光流逝甚速。 此指死亡。
「謫仙」：謫居世間的仙人，形容才行高遠。指李白。
「黃鶴」：指崔顥的《黃鶴樓》詩。 據《 唐才子傳 》載，李白登黃鶴樓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無作而去。

書生們何苦與這等人爭，以致招來禍災(暗指對他誣陷的李定之流)。稱霸一時的風雲人物，如殘害人才的曹操、黃祖之流，最終也只能在歷史的長河中成為過眼煙雲。希望使君能像李白一樣潛心作詩，讓我們的詩名可以跟崔顥的名作《黃鶴樓》，一樣永存千古。

最後對友人的勸勉，願他能夠置身於政治漩渦之外，寄意於歷久不朽的文章事業。這也體現了東坡謫居黃州時期，對於永恆價值的追求。

下篇預告：東坡詠物詞的名作《水龍吟 似花還似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