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返校

《廢人隨談電影 #2 返校》

本來是看完那天就想好要寫文的，但後來一篇一篇文章出生又覺得這股衝動沒那麼強烈；事隔兩週之後連續爆發NBA和暴雪事件，現在看來可能還是會持續延燒還是讓我想要寫點什麼。

這篇會有雷。

不用把不雷人當作第一優先的寫作順位應該會寫得很輕鬆？

對afk pl@yers的熱愛應該是魔獸玩家的共通回憶，從最一開始運用魔獸內的素材創作出一系列的機造影片，再到後期與爐石戰記合作推出的宣傳影片全部都讓人非常驚豔，甚至是沒有進行過遊戲的人也能從中獲得笑點。

除了會讓玩家產生共鳴的要素之外，我認為團隊對於如何拆解「魔獸」、「爐石」乃至暴雪旗下的其他幾款遊戲絕對有其獨到之處，這能把不同的元素換置到荒謬卻又合適的位置。

這種拆解，然後再結合成戲仿形式的機造影片真的很棒。

團隊的中後期曾經在公館忘記哪個地方（The Wall？）上映他們的真人電影《匿名遊戲》，當年很榮幸有到現場觀看影片，也能看出導演在這樣不同的環境底下會如何使用他的創作手法——

於是很多年過去了，《返校》橫空出世。

這部由遊戲改編的電影讓許多《返校》的玩家能夠感受到強烈的共鳴甚至雀躍是無庸置疑的，遊戲原版的橫版視角透過電影鏡頭表現出來時的興奮真的是讓人難以言喻。

於是故事展開了，電影劇情開始推動了，你會發現太多太多遊戲裡的細節在電影裡頭被呈現出來；返校本身的文本長度並不長，這或許也是許多人認為適合改編的要點之一，但《返校》的遊戲本身卻不是那麼線性的作品，他在不同的時間場景反覆跳躍，遊戲時並不會有太多感受，因為玩家始終是線性前進推動劇情的，可拍成電影卻不能如此。

對於電影的呈現方式以及劇情的梳理我覺得做得很棒。

一段是小的，骰子那段，我覺得很有趣；但插嘴一提，外省二代乃至三代我認為始終是臺灣未來的藍圖必須面對的問題，我一直認為臺灣之所以是臺灣正是能夠包容接納的一座小島，希望駱以軍被攻擊事件不會再次發生，那真的讓人看了很痛。

另外一段則是張老師與方同學的戀情。

不是說遊戲裡沒有提到，而是遊戲裡的劇情比例不是電影這樣；而當電影版將部分劇情丟到這裡之後，兩人之間（又或是三四個人之間？）的互動我認為讓情緒更為合理化。

這就很像是遊戲出完之後又多了一張fan disk或是額外出了一個小章節作為DLC，我很愛這種補完。

當然魏仲廷對方同學那段就……就工具人，沒啥好說。

這兩段劇情補完也與我前面提到的再解構相呼應，電影與遊戲之間互補，這是非常棒的觀影體驗。

這部分有雷。

有兩段劇情讓我覺得處理得非常非常棒。

一段是方同學與張老師再一次坐在階梯上認真道別。

一段是張老師被押走之前輕描淡寫地對魏仲廷說出我走了那邊。

後面那段現在只是寥寥數語卻還是讓我覺得感傷，那或許真的會是我這輩子永遠都忘不了的鏡頭。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那瞬間的超脫太美也太過堅決。

也太讓人心痛。

自由大概是創作當中永恆不敗的話題。

但我相信有些東西必然得生長在特殊的土壤——譬如《返校》。

臺灣的文化脈絡是複雜的，臺灣的經濟環境與政治環境都是複雜的，即使是2019年的現代，大家依舊為了2020年的選舉爭得面紅耳赤，甚至還有人能夠在臺灣開心舔共。

《返校》是部對自由有所追求，對極權有所痛恨的人都該去看的一部片。

戒嚴結束多年以後臺灣能夠拍出這樣的電影，而我不知中共將來會如何使用更加嚴厲的標準去打壓創作自由。

我看網路小說，從十幾年前剛萌芽那段時間就開始接觸，大概只因為那年紀我還不會使用BBS稍微錯過了真正的開場。

十幾年看下來，小說裡的禁字越來越多，那時候大家還能用其他方式規避；但現在網路小說的創作已經更加嚴苛，不單只是詞彙，有時候甚至是直接禁掉一種類型，封死一個作家。

我曾經跟我的心理醫生討論過一個問題：

「以現代社會而言，當一個人在網路上徹底消失，他不再發文、不再推文、不再留言、不再聊天，甚至關掉自己的上線顯示之後，他還能算是『活著』嗎？」

同樣的問題我想也很適合中共現在的環境。

曾經我以為網路的發達會讓越來越多中國人醒悟，卻沒料想現在他們早已經失去了這種選擇的餘地。

只能舔。

只能讓自己愛國愛黨。

只能以別人希望要求的方式活著，並且看著分數不斷跳動。

這樣算是驕傲且有尊嚴的新中國嗎？那代價或許太大了一些。

比起言論審查，更可怕的是自我審查。

一開始只是單純的文字獄，避開某些敏感字詞就好；接下來是禁掉大題材、禁掉中共認為你不該寫的東西，於是轟轟烈烈的自我審查開始了——最糟糕的是，中共永遠不會清楚告訴你「到底什麼能寫什麼不能寫」，於是大家紛紛開舔展現求生欲，而事實證明那又是沒用的。

還能繼續寫文章嗎？還能繼續進行其他創作嗎？能，當然能，而且能夠做得很好，畢竟人口基數和競爭水準就擺在那裡，但是撇除技術方面的進步，我已經不知道中共那邊多久沒有再出一部《活著》或是《大紅燈籠高高掛》或是《霸王別姬》了。

有些東西，當你開始自我審查之後就什麼也弄不出來；就算弄出來了，能拍嗎？能上映嗎？上映之後不會被封殺嗎？這實在是件悲哀的事。

自我審查更進一步替人審查，這個就更無須多言。

他們總想用一種奇怪的方式站起來——並不是靠著自己的力量，把膝蓋打直；而是要讓所有的人都跟他們一樣跪回地上去，能夠叩出個聲音就更好了。

這樣的鬧劇這樣的喧囂大概不會有結束的一天。

《返校》在這一次的入圍名單中毫不意外地被中共那邊打成兩個星星——

但總有些東西是不該被忘記的。

這是一部好電影，而對台灣人而言這更是一部需要一看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