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之子》－擁有逃亡計畫的人們（故事篇）

下雨的日子，進出戲院前後，從晴朗到雨神來臨，再到歸途，整個過程像經歷了帆高與陽菜的旅程。

個人認為要從幾個層面來看，以逆行的方式推回前製部分。大致分成企劃初期猜想、劇本、動畫分鏡、背景色彩及綜合評價。嚴格來說，《天氣之子》屬於一部需要被解構的原創劇場版動畫，無法以TV動畫分集播出的角度進行分析，所以文中所類比的動畫例子將以劇場版動畫為主，輔以其他類型動畫進行比較。

首先，我先講個人的主觀影評以劇透方式寫出，再行分析。

我其實相當喜歡這部動畫，原因是：內容與我的經歷有多處共鳴。一是男主角帆高孤身一人獨闖東京，只為了找一份自給自足的打工而暫居於漫畫咖啡、HOTEL外面的樓梯間、車站月台上的角落等邊緣化的暫時躲避處，這些都是在社會中毫不起眼的角落，經過之時並不會注意「那裡是否有人？是否有什麼？」，但這都是邊緣族群屈指可數的藏身處了。

一般人的人生經歷起伏平穩，大概像平靜的心電圖，帆高或許也是這類人也，於是他選擇踏出舒適圈，選擇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東京，依附陌生人、抓準機會不放——只為了在東京尋求一席之地，而這地方也不過是一只能夠擁抱他的毛絨娃娃，令人想深埋於此。

川村元氣是日式純愛近年來的代表製作人之一，去年首次觀影後，我的確認為《天氣之子》是部純愛動畫；但本次二刷觀影，我不認為他是部純愛動畫。川村元氣將之包裝為「純愛」，但骨子裡有太多新海誠想要訴說的故事與隱示。這部也不同於以往新海誠及加納新太（新海誠動畫小說版的撰寫者之一）的風格。

或許這不是一項所有人都認同的命題，甚至是概念。「純愛」這件事，需要一點失控，一點不向世界妥協的衝動；帆高擁有這項特質，但陽菜在故事期間並未擁有，甚至是委屈自己，直到最後結局才似乎擁有了這項特質的一片拼圖。至始至終，帆高才是那位在失控的世界裡不委屈求全的人。

新海誠導演的故事固然是純愛的糖果包裝紙，但裡頭的味道只要從未撥開包裝紙，你不會知道是什麼口味。說到「純愛」，不就是單純且單一的一件事情嗎？那麼未知的包裹，會是純愛？這確實有待商榷。川村元氣擔任製作人，也的確容易將故事的商業行銷及各項文案，形成一種純愛式的風格呈現，例如：《最後的情書》即使無法收到也要送出的執著、《四月，她將到來》中從過去戀人的信尋找未來。在他所經手，甚至是自身的作品中，有太多如此這般的影子存在。

那麼，真的是川村元氣影響了新海誠及岩井俊二嗎？又或者，他們都想簡單地訴說一則愛情故事，並未想要將這種愛情填上顏色、以「純愛」命名；因為，在他們的故事中，還有太多層次的概念，所謂的「純愛」，在我們（單純觀影的觀眾）看來就是「癡情」與「始終如一」而已吧？

這是替《天氣之子》配樂及演唱主題曲的RADWIMPS主唱給帆高的評價，也就是男主角。

這部動畫內，每位角色都在尋找自己棲身之所。須賀圭介（以下稱圭介）在喪妻後以事務所為居，事業窩居在低於地下的半穴居辦公室內，在現實世界中不敢面對事實，在思念中逃亡；他的姪女須賀夏美（以下稱夏美）想要打醒圭介，卻又從尋找正職中的苦惱裡深拔不起，也深陷在所謂晴女的神秘都市傳說，在幻想中，或許她能過得較為樂天；陽菜（女主角），唯一的安心住所，即將被奪走之時，她想到的就是離開不安全的舊居，但是卻又無從尋找起下一處住所，在打工替換之時差點進入陪酒店內工作，而導演安排了帆高故事初期出現在那，也就是帆高即將成為她的安心住所的暗示。

那麼，最後當然是帆高了。他是故事中具有明顯成長的唯一角色，次為圭介。

這部動畫，始於渡輪，結束於渡輪，就像《來自紅花坂》那樣，以船隻作為最初的橋段及最後的演出，以入為出，導出身為主角的成長與心態轉折。

這種鏡頭表現的確是交代角色心境比較的最好方式之一。帆高在故事中，表現出固執的一面，卻又有不放手的傻勁，從最經典的日式愛情電影都有的奔跑橋段，就能看出這股傻勁。

這是屬於這個年紀的人才擁有的能力（也就是大家所說的中二），但中二又有何不好呢？傻勁與中二，僅在一線之隔，我認為帆高就是在這之中擺盪，在「本來就失控的世界」與「回歸秩序」中選擇，最後發現，根本什麼都沒有改變。

前作《你的名字》男主角瀧登場時，他的奶奶立花富美看似平靜，卻在故事的最後給出一道至理名言，也是不變的歷史之壁。

如果現在世界並未在水裡，那麼水在哪？
是的，全部都在天空。

你可以把東京分為天與地，在選擇前後，水的流動就是荒唐與秩序的往復。自以為真的改變世界走向的帆高真的影響世界了嗎？或許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他與晴女陽菜所造成的。導演也藉由帆高之口告知了這項事實：我們可以把這些奇幻的設定當成一場夢，一場迫使這些逃亡的人們正視自己的選擇，它並非是殘酷的，卻因此改變了所有人的心態。

一場夢，一場大雨，讓所有正處於逃亡計畫中的人，回到原點，甚至是做出從未挺身而出的選擇。

還記得帆高扣動板機的掙扎嗎？無論他是否只是要自保而扣下第一次板機，那發子彈著實地開啟他正式的逃亡計畫。

帶出板機的人，其實不是帆高，而是圭介。在此必須稱讚小栗旬，圭介正是因為有他配音，這位角色的形象才會顯得如此鮮明。圭介在他的人生中，早已接受了自己向下沉淪的人生，失去愛妻、失去女兒撫養權，這些糟透的遭遇，已經讓他的世界失去秩序，好不容易在亂七八糟的事務所內找到一點安穩的蛛絲馬跡，卻被帆高的傻氣攪亂了。我們當然無法得知，圭介過去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人，但所有人都發現，第二次的板機前後，圭介也在選擇之中搖擺，要在荒唐內度過，還是選擇正視這本來就荒唐卻空有秩序的世界？

於是，他選擇了帆高的傻勁，然後，我們便看到了在結尾中，那頗氣派又增加了員工的K&A事務所正式辦公室。圭介也帶起了眼鏡，樂觀地看待工作與女兒的生活。

小雨第一次出現是帆高來到東京瑟縮於街頭角落的那天。故事並未詳細表演牠的分鏡，卻用其中幾段分鏡以身型、行動表現。從野貓，到被帆高帶回事務所撫養，再到被圭介接納且抱在懷中，三年後的結局也依然待在事務所。

如同前文所述，這部動畫的每一位角色，都有一項逃亡計畫，而野貓小雨的遭遇，是我們現實世界中都知道的情況：流浪貓流落街頭，沒有居所。牠最後成為被領養的貓，也是整部動畫中，沒有波浪起伏，沒有特寫劇情分鏡，卻以少數演出直接貫穿故事的存在。

小雨，正是所有角色的逃亡，最後安得居所的縮影。

森七菜所配音的陽菜，最後在選擇開始之處等待，祈願，希望熟悉的背影能回到這裡。然而，最後帆高與陽菜是否得到居所，已然不重要，因為導演已經告訴了我們。

（下一期《天氣之子》的評析是技術篇，會在藍光發售後發文，敬請期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