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旅行的起點：Mat Kearney "Ships in the night"

沒有一場旅程，會少了自己，這永遠的參與者。 大約十月初吧，我奉命從香港進東莞，送一件客戶的畫作。 這件作品是50號的，也就是說不含紙盒，光作品本身就有100cm x 100cm的大小，雖然不算太重，但是獨自一個人帶著搭地鐵、過海關也不是件輕鬆的事。所以打從一開始，長官就跟著我一起規劃一個人如何安全送達。幸好有朋友在東莞工作居住，又有一台七人座汽車可以接送。所以只要拜託他，在口岸載我們，抵達就算成功了九成。 麻煩的在於，要怎麼去才最好最快？

一開始我們考慮的是搭火車，從香港的紅磡火車站直接坐到東莞下車。這也是東莞朋友推薦的方案一。因為我們只要坐地鐵到紅磡，然後搭火車就行了。 但我在鐵路網站上了解票價、車程的時候，忽然發現一個行李限制的規定。原來火車站規定只要行李的長＋寬＋厚超過170公分，就不得上車。我不死心，再打電話去火車站客服電話，想確認這條訊息（一定要打電話問人，成為長期在海外生活的我，所學到的必備反應之一）。結果客服人員也證實了這條規定。 而我們的畫作大小明顯不能攜帶上車，方案一馬上就這樣胎死腹中了。

既然無法直接抵達，接著我跟長官就開始盤算，坐地鐵從香港島到福田口岸過關。但是這個方案我很快地拒絕了。香港地鐵出了名的人多速度快，我背著這麼大一件東西搭地鐵，恐怕還沒過口岸，命就去了半條。更何況這麼大的東西晃過海關的眼皮，難保不會被盤查阻擋的可能性。 這個方案只有可能給自己找來更多的麻煩，而不是方便。

這時候我們將腦筋動到了香港很常見的電召客貨車。沒有在香港住過可能不了解，這種電召客貨車，就有點像是計程車跟小貨車的綜合版。由於香港地狹人稠，養車可是一件非常昂貴的事。如果你沒有一天到晚在使用貨車，養一台怎麼算都不划算。所以像我們這種偶爾才用車的人，就會使用這種特別的服務。你只要打電話給電召客貨車站，告知貨品的大小重量、時間跟起點終點，你馬上就可以知道要多少錢，我們東西相對來說不算大，應該相當方便。但是等實際開始聯絡找車行的時候，你才知道香港人有多討厭講「國語」的人，我的長官一連打了七八通，許多車行一聽到不會講廣東話，立刻掛電話，根本連給個機會聽一聽都不願意，而願意聽我們說話的車行，又太願意提前報價，也不願意我們提前訂車，一定要到前一天，或者當天上午訂車，所以我們雖然收集到了一些租車資訊，卻也不確定是否真的當天租的到。而且這些車子都不能過口岸，所以等車子把我送到了口岸前的地鐵站，我還是得走地鐵過關。雖然聽起來不太靠譜，也已經是方案中最好的選擇了。

當天一大早，我跟長官就抵達店內，在搭公車的途中，長官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敲定到一台麵包車可以帶，很快地將作品扛到路邊，司機已經在等了，三手兩腳地將東西送上車後，我揮一揮手跟長官道別，跟著上車前往「上水」地鐵站。 我的算盤是這樣的，先到口岸的前一站「上水」，然後搭地鐵到落馬州福田口岸過關，因為據說人比較少，離朋友家也比較近。麵包車司機很年輕，說不定還比我年輕，開車非常俐落，速度又極快，原本預定一個小時的車程，他竟然半個小時就到了。一路上我跟他用國語閒聊，得知那台車是他自己的，靠車行接生意，看他將車子都用電影「提姆波頓之地獄新娘」內的主角公仔來裝飾整台車，搭配他染成金色的頭髮，配色竟意外地和諧。

抵達上水，我付了車錢，扛著作品就往地鐵站衝，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地鐵站跟火車站一樣都有行李大小的規定！我千算萬算就沒算到這個，讓我當場傻眼，還好守入口的服務人員好心，教我坐計程車，她說自己就常坐計程車往返口岸，尤其要選外觀是綠色的，不要選紅色的，因為綠色的才是專門跑新界的車子。我謝過這位女士，又急忙地走出地鐵站召車，這時候的我，已經滿身大汗，加上甲狀腺疾病，手腳都有點軟了，但這也告訴我一個道理，每一個環節都要想清楚，否則就會遇到這種其實仔細想想就可以預防的突發狀況。

我看準一台看起來車況不錯，司機也不錯的計程車上去，詢問可不可以帶我過口岸，司機聽了一口答應，我高興地將作品放進後座，也努力地將自己找了一個角度塞了進去。車子很快地行進，伴隨著跳表聲，我眼看落馬州福田口岸越來越近，心想第一次坐車過口岸的經驗就要來到了！沒想到，真的再次沒想到，司機把我往口岸的入口一放，就說到了，我又再次傻眼，詢問司機不是要帶我過口岸嗎？司機跟我說，這是不可能的，他們只能帶到口岸，不能過口岸！我心想想躲還是躲不過，再付了車錢，扛著作品就衝海關吧！

因為之前我進出口岸，選得都是羅湖，所以對口岸的印象非常不好，不僅人馬雜沓，而且雜亂的氣氛非常濃重，你甚至可以在過了香港海關，還沒進深圳海關，就可以感受到一股躁動的騷然味道，向你鋪天蓋地而來，感覺非常不舒服。沒想到福田口岸或許是我一早就來，不僅人少了很多，而且空間明亮，相當舒服。我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檢查行李的海關前面，沒想到海關兩人聊的正開心，壓根就沒往我這裡瞧，我趁著他們不注意，快步離開，以免又被叫回去檢查，畢竟，一人人扛著這麼一大件作品，就好像只有看到一個方形的紙箱在移動，我都快被遮住了，很難不引人注意。

結果最後我出福田口岸的時候，順利到比預定的時間還早了一個小時，聯絡了東莞的朋友後，就站在出口附近等，平息一下我緊張的心情。大陸人多的最大好處，就是不討論穿著或氣質的話，美女還不少，我一邊東張西望「了解敵情」，一邊聽著音樂，很快地朋友就抵達，載著疲憊的我去吃飯。送完作品，朋友又邀我到他家看看，再去工廠參觀，一路待到三四點鐘，他才送我去東莞車站坐車，這次回程簡單的多，我只要從東莞坐廣九鐵路，一路坐到紅磡火車站就行了。沒有行李的我，輕鬆的買了車票便準備上車。沒想到，第三次沒想到，我搭著這班車竟然誤點！一般來說，台灣火車實在不能稱作「誤點」，因為通常只遲到幾分鐘，除非大事發生，很少超過半個小時的，點代表小時，怎麼能稱作誤點呢？但是大陸火車不一樣，一誤點就是一個小時以上，絕不誇張，我這一班就誤點了快兩個鐘頭。

我坐在候車室裡，旁邊坐著一對應該是英國來的夫婦，耳朵則反覆聽著Mat Kearney的專輯，一種飄泊的心情油然而生。我回想起自己前兩年在紐約，更早在義大利、北京跟上海，我彷彿一直在撥開人群，一直行走在街道，一直在陌生的土地學習什麼是熟悉，學習如何藏起自己內心的害怕，學習如何跟從未認識的人開口說話，學習抓穩自己心中唯一肯定的那句佛法，學習真正的跟自己相處。小時候看書，留學的學子說自己是一株浮萍，只能隨波盪漾，我當時不懂，現在的我則更覺得自己是一株蒲公英，風吹到哪裡，哪裡就是扎根的地方。我的耳中又聽見Mat Kearney的低沈嗓音，帶點沙啞跟世故，唱著Ships in the night...... Like ships in the night You keep passing me by, Just wasting time, trying to prove who's right And if it all goes crashing into the sea If it's just you and me, trying to find the light like ships in the night, there passing Me by, there passing me by, like ships in the night. 我看著火車窗外的漆黑夜色，黑的看不出行進，而玻璃的反光，映照出我疲憊的臉，我沈沈睡去。 Ships in the night -- Mat Kear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