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剩下愛

睡前我問另一半：「你知道我想要怎樣的喪禮嗎?」

他很有自覺，放下手機，知道女人這時候需要被聆聽。

我說我想要樹葬，因為關在骨灰罈裡空間狹隘而且曬不到太陽，住在裡面的感覺和監獄有什麼不同，而且和「鄰居」的棟距很近，比活著還束縛。特別交代他不要安排叮叮噹噹的儀式，因為我對那個音頻過敏，放個輕音樂給我聽就好，每年不用什麼祭拜儀式：你想我，我就在。

那再把時間倒轉一點，他問：需要急救嗎?要插管嗎? 老實說，我還沒有勇氣說不。因為我原本的想法是要相處一輩子，我一定很捨不得離開，不過如果發現我躺在床上漸漸變醜了，失控的生理機能讓人感到厭惡了，沒有人有笑容了，那就去做一個勇敢的決定，因為活著的人比較重要。

「記得幫我換上我最喜歡的那一件洋裝」

「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是哪一件嗎？」我加碼追問

你搔搔頭，覺得每件衣服都長得差不多。

我每年都說我要常回家，但是至今還不夠多。這時候我不曉得我的父母在哪裡，不過鐵定是要感謝他們的，因為有他們，才有這一段人生旅程。成長之路並不容易，從青春期的頂撞一路到出社會的叛逃，可能也吵累了，這幾年終於可以心平氣和地聊天，開開心心地家族旅遊。在人生登出之前，我完成了這項大功課感到非常慶幸，這要歸功於願意改變自己，放棄改變對方。

至於我們的下一代，還沒有著落。想像徒留另一半在世界上的模樣，就悲從中來，我頓時明白「愛的結晶」的意義，傳宗接代這個理由太通俗了，一點美感都沒有，需要被提高一點層次。想一想，如果這時我們有愛的結晶有多好，這樣代表我還沒有完全消失，我的一部分還在這世界上，看到他的時候，就如同我還在身邊。相反的，有他在的話，會給我繼續愛的勇氣。

一早，有早餐放在我的床頭。

「因為我覺得昨天的氣氛有點難過」另一半回應

「會嗎？只是聊聊天啊。」

今天又是嶄新的一天，也是重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