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們一起離開吧（一）

這地毯的藍色是霉的，上面積了不知多少個老師學生踏來的灰塵，儘管老師總是叫他們脫鞋才可以進去。

第一次看到這樓底極低的房間時，小玄就被這頹廢的藍色吸引著。像一隻貓被人追趕，一頭栽進骯髒的天藍色油漆時的景像一樣，他想。那些放在一旁的破舊膠椅、暗米色的牆，和左邊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是貓之外的世界，都不是藍的。

自從加入了戲劇組，每星期他都能在這裏放肆半個小時。週二，他會比平常更早更快吃完午飯，到操場遊走一會，然後自己來到這房間等老師開門。

老師是個矮小的女人，戴文靜的眼鏡，看上去卻很醜，那種柔和是人工的。

今天他因為回頭去了趟廁所，遲了一點，來到看見老師已經開了門，藍色的地毯上已經坐了五六個人。

他都認得戲劇組裏的同學，但如果不是同一班的，就很難混得熟，平時偶遇看見也不會打招呼，只有在這裏他們才有關係。

今天卻多了一個新的面孔靜靜的坐在那邊，短髮、圓眼鏡、眼睛大大的，不自在的坐著，似乎不習慣坐在地上。他好像見過這個人，但顯然不是在戲劇組，卻又說不出是哪裏。

老師等到人差不多都到齊，就開始這次的練習。她說這次有一位新同學加入，就是她。

老師希望壯他們的膽，一直有在練習之前隨機邀請幾個同學出來分享的「小遊戲」。這次當然邀請新成員簡單介紹一下自己。

她叫小美，喜歡游泳和唱歌，覺得電視上的演員很有趣，於是報名來戲劇組。

她也不知道該再說些甚麼，就此打住，滴滴答答的冷氣機使她更加害羞。

老師不強求甚麼，叫大家鼓掌歡迎她，然後邀請另一位同學，怎想到一叫就叫中了小玄。

他愣了一下，連忙站起來站在中間。他當然不是第一次做這演講，不至於不知所措，但也有些害羞。

「你開始吧。」老師說。

他清了清喉嚨，回想自己一早準備好的那故事。

「大，大家好，今天我想跟你們分享一個故事，是我在上星期的一個故事。上星期六，我和---」他咽了咽口水，「我和家人，即是我的哥哥、爸爸、媽媽和外婆到了沙灘。那天很熱，嗯……我和哥哥和外婆留在沙灘上，爸爸和媽媽就去了游泳，然後他們回來了，我和哥哥也嚷著要去玩水，嗯，因為我游泳游得不好，爸爸怕哥哥照顧不了我，於是又要陪我們去水那裏。可是，淺水的區域人很多，我們玩了一會兒就回到媽媽那邊，又坐了一陣，我都---啊，對，外婆就這樣坐在傘子下一個下午，偶爾走一圈曬曬太陽，之後又回來。我們離開時，我都累壞了！」

小玄越說心越放得開，到最後像與朋友聊天一樣自在。

老師喜歡他的演講，又叫大家給他掌聲，他也害羞，但止不住微笑。

在練習結束前十五分鐘，老師把他們叫來，有事宣佈。

學校打算在兩個月後的一個中午舉辦一個話劇表演，要他們排練一套短劇，演給同學和家長看。大家聽了都是一陣興奮，平時演甚麼都是對著藍色。

老師拿了一堆劇本分派給他們，並列出各個角色，其中有男女主角、幾個路人和一堆動物。

這是一齣動物園的短劇，各種動物的數量可隨意改動，當然人人有份。

小學生也會爭做主角，但這相爭是純潔的，不怕唐唐正正告訴別人。老師一問誰想當主角，幾隻手舉起。

她不想當做裁決的壞人，用了「你上次已經做過」、「這個角色要長得高」之類的理由取消了幾個人的資格，剩下的猜拳決定。

「人」的角色就這樣定下了，新來的小美也是其中，一個路人。

接下來是動物的角色，小玄喜歡狗，覺得牠們很可愛很乖，主動選了。老師看見他和另外一個同學答應當這個角色，把他們的名字寫在白板上。小玄很是高興，也忘卻了剛才知道小美被選中當路人的時候自己也興起一陣想做路人的念頭。（待續）

先聽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