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遊記 ◎ 拉末星的兩種人

拉末星位處它們星系最邊緣的位置，星球的形狀呈橄欖狀，長得像一個有點粗糙的灰色欖球。因為與恆星之間的引力較弱，其自轉的速度十分緩慢。根據該星球文明的資料記載，星球大概四百年完成一次自轉。

因此，星球有一面長期處於白天，另一面與黑夜為伍。

這是王先生第二次到訪這個星球，從太空艙觀察，可以看見星球的表面佈滿密密麻麻的方塊，其實與星球的岩石土壤無關，而是當地居民所建造的大廈。當初王先生登陸拉末星，發現星球的主要城市雖然長期被陽光照射，但高密度的住宅結構導致這裡採光度不足，街道上總是瀰漫著一種泥黃色的鬱悶。

不知是不是因為居住面積不足，王先生走在拉末星的街頭時，他發現有很多販售地產的店舖。門外除了灰塵，就是一張張寫上紅色大字的價錢牌。起初王先生不明白這裡的居民為甚麼總是低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直至他抬起頭，才發現那樣根本看不到天空。因為掛在晾衣杆上的內衣褲、足浴店的招牌以及天上飄動的紅膠袋就壓在他們的頭上。

拉末星與其他星球的交通並不流通，當地不能依賴入口貨物來解決生活所需。這裡的居民大多使用夜光菇所製成的食物、藥材以及日常用品。與它龐大的需求量相反，夜光菇的價格十分低廉。要解釋這個現象，就必須要提到夜光菇的種植地，拉末星被黑夜覆蓋的另一面。當地人將那片地域稱之為「泥漿地」。

王先生初次來到拉末星時，旅費不是很足夠，選擇了城內與泥漿地之間的一所旅館入住，也在那裡認識了一位剛從城內出走的年輕人。他的宇語學得不錯，但貌似沒有為他帶來甚麼用處。與年輕人聊天，原來他才剛剛離開了城市，暫住旅館，準備定居泥漿地。

從他的口中可以得知，當地人大多看不上這片長眠之地。但隨著城市的競爭加劇，愈來愈多居民決定搬到泥漿地居住。泥漿地其實沒有泥漿，主要的土地是一些濕潤的紫石頭，偶爾會在路中遇到像手機呼吸燈一樣閃動的夜光菇，手感光滑，就像魷魚一樣。

所謂「泥漿地」不過是當地人對它的鄙夷而己。

這次王先生回來，主要是為了更新網絡的星球資料庫，順便與那位年輕人聚聚舊。他們相約在旅館見面，但王先生未曾想到這個曾經被稱為「泥漿地」的地方已經改名為瓊漿城。跟隨年輕人的腳步，他們依靠夜光菇的光走過了一片農田，來到他的房子。

他邀請王先生坐在太陽傘下的桌椅聊天，並再三強調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王先生從那刻開始等了將近兩小時，直到一股熱浪在傘邊吹過，一絲絲陽光像蠶蟲般咬破了瓊漿城的夜晚。黑夜漸漸從頭頂枯萎，散發著鹹蛋味的光粒蓋過夜光菇的顏色。王先生小心翼翼地抬起攝影機，紀錄拉末星四百年一遇的晝夜更替，直至時長足以滿足一集的太空紀錄片。

年輕人對他說，主城市的人們等這一刻很久了。

主城市的人已經徵回了這片曾經乏人問律的土地。他們開始認購這片土地的各樣東西，夜光菇、石頭、泥土乃至於天上的陽光，通通被他們買下了。他們會把不需要的東西消滅，在瓊漿城建造另一個方塊城市。這片紫色淨土將會攀起無數的影子大廈，而人們將會像主城市一樣繼續爭奪陽光的使用權。

萬物皆漲，唯獨夜光菇的價格不變。他與年輕人在日出之後離別，回去路上，他看見不少人員忙著拔掉夜光菇，在地上撒了消除紫光的碎末。王先生乘搭的飛船慢慢升空他猜想此刻的年輕人正忙著收拾行李，趕在今天之前離開那間房子。

正如年輕人告訴王先生，他將會遷到下一片未被人盯上的泥漿地生存，繼續當一個採集夜光菇的農夫。直至某天陽光再臨，泥漿地的路再次變得平坦。

如今，飛船離拉末星的距離愈來愈遠了，王先生坐在窗邊觀察拉末星的形狀，感覺就像一隻閉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