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直到最後#4】：家人生命觀念的拉扯

媽媽簽DNR需要兩位成年親屬簽字才能成立，因此她希望爸爸能簽。

「你不要跟我談這個，我不想簽，放棄治療還是安寧我都沒辦法接受」

爸爸是個相信專業的人，他認為媽媽不需要走到這一步，想要給醫生能盡力治療的機會，所以他堅持不簽DNR。媽媽也很殘忍，明明知道逼爸爸簽是件很煎熬的事情卻還是堅持他簽，每次都以爭吵結束。也許，媽媽希望藉這個機會表明自己的立場，加上外婆和阿姨們都住在較遠的地方。

媽媽猜測爸爸不想跟她討論自己的死亡是因為他知道媽媽遲早會離開，倒不如離別那刻來臨時再難過，在這之前他不想面對，只想好好享受與媽媽相處的時光，因為他真的很愛很愛媽媽，愛到沒辦法面對失去。媽媽最放不下的人大概不是我也不是哥哥，而是爸爸...

直到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媽媽找外婆和阿姨簽DNR。

爸爸跟媽媽面對死的想法很不一樣。

媽媽對痛的恐懼比死亡還要多，她不在意癌指數，只願顧好自己的生活品質。因為有時候癌指數很低或白血球指數高（指數很漂亮）時，身體反而非常不舒服。外婆是世上最疼媽媽的人，她看媽媽如此痛苦，她也覺得生命的長短都比不過快樂生活重要。

然而，爸爸的想法就不一樣，從我奶奶就可得知他的立場。奶奶也是乳癌末期的患者，在治療期間也經歷與媽媽一樣的苦痛，爸爸和叔叔盡全力讓奶奶治療，不論是止痛、鼻胃管、開刀割除乳房都做了，爸爸相當尊重醫生抉擇，所以在醫生說奶奶已經不能好轉前他都不會放棄治療，他也不願讓奶奶清楚知道她自己的病情，希望她不要胡思亂想。後期奶奶失能、昏迷被送來榮總治療，清醒後奶奶用孱弱的氣息說「你為甚麼要牽拖我，讓我走」後，爸爸漸漸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甚麼...

高三那年爸爸跟媽媽吵架吵得最兇，失去奶奶的爸爸很擔心自己很快會失去媽媽。

媽媽的身體日漸消瘦，每天要靠貼嗎啡貼片、氧氣鋼瓶和安眠藥維持，整天都沒有吃飯。看到奶奶的情形她越來越害怕自己的結局也會是這樣，她常常說幸好有我跟哥哥在，爸爸的想法讓她很恐懼，她不想活成這樣子，怕身體被插很多管子和針...

最後一次住院，很諷刺是在父親節的前一天，也是放榜的那一天。

「媽咪！我考上淡江大了！」我手舞足蹈的跑到她房間大叫

「恭喜！詩婕送我去急診吧！」她邊喘邊說

那是少數媽媽主動要去掛急診，她向來討厭掛急診，我暗自想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

「好。我去叫計程車」

媽媽被送到單人病房，非常高級，她做完檢查被推回病房，看到我來後她緊緊抱著我的腰，我輕撫她稀疏的頭髮，她一邊哭一邊說她很想我，那時我就有預感大概就是這兩天了。

媽媽過世前一天她和爸爸吵了大架，為了要不要喝牛奶這件事。

「（媽媽的名字）！我拜託你喝一罐就好，你這樣會營養不良」爸爸說

「我喝了會噁心想吐，我很不舒服！」媽媽用氣音吼著

「你真的要喝一罐，不然我請護士用鼻胃管讓你喝」爸爸也吼起來，我聽到這句暴力的話也很生氣。

「（爸爸的名字）！我都要走了，你為甚麼要這樣對我」媽媽幾乎快哭出來

「好啊！你就繼續做你的好病人阿，一直忍痛到這種地步才要掛急診」爸爸急得大罵

他們到外婆來時也一直吵，吵完的第二天媽媽就不動了。她乾瞪前方，不發一語，很多人都來看媽媽的最後一面...

比起爭吵，說愛你重要多了！

媽咪，我們最愛你了喔！: )

p.s最後，媽媽還是有以她喜歡的方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