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國的飯圈故事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去年六月我看了在Netflix上映的中國耽改電視劇〈山河令〉，後續開始follow近二十年（我好老）來唯一有在follow的中國演員——張哲瀚。一開始是看劇，接著聽歌，看他的社群網站，看他和另外一位山河令主演龔俊的未證實愛情故事（八卦）。
原本比較擔心的是「粉上愛國小粉紅很丟臉」的問題，沒想到到了八月張哲瀚自己就「被辱華」了——因為一張2018年在靖國神社外的櫻花道的觀光照，被中國小粉紅視「觀光即參拜」，因而群起圍攻，張哲瀚失去了所有的商務代言、社交帳號，在網路上被全網封殺。
辱華之後
原本以為故事會這麼結束，沒想到去年十一月左右，中共中央軍委後勤保障部金盾影視中心主任李學政突然為他發聲，展開一連串的政治（？）及輿論活動，大致上發生過這些事：
- 質疑11/23日再次攻擊張哲瀚是劣跡藝人的中國演出行業協會（簡稱中演協），發布公告的正當性。因為中演協高層自己涉黃、未利益迴避、法規不完備等問題。中演協未正面回應。
- 用法律對專門黑張哲瀚的黑子提起告訴，抓出部分黑子的真實身份。
- 提出張哲瀚全網網暴事件背後，可能有利益衝突方的攻擊。明確提出這個懷疑之後，奮戰長達兩個多月的李學政在微博被禁言至今。
- 安排跟張哲瀚的見面、採訪，也安排了人大代表會面、媒體採訪。李學政自己的採訪錄音檔已經於今年一月放出，這是時隔將近半年後，張哲瀚首次在網路上「發聲」。
李學政被禁言的同時，也鼓勵張哲瀚到北京警察局「報案」，不過目前可能仍然未立案，或者立案後外界不得而知的狀態。
李學政暗示關心這件事情進展的粉絲要「安靜」，等待「躺贏」，「線下發展順利」。按照後續的發展來看，原本李學政規劃的路線是藉由中共全國人大會議推動治理網暴相關的法律，再藉由「張哲瀚身為愛國青年卻被污名化為漢奸」的典型案例，打擊中演協以及其後的政治勢力。說起來蠻複雜的，總之現在的進度是，法律在推了，但是張哲瀚個人的事件並沒有什麼明顯的進展，原本預定要放出的多家媒體採訪，也因為一連串的國家大事（疫情、戰爭、經濟……）而沒有浮現在檯面上。
一月中，在張哲瀚的粉絲群體中，開始流傳一個名叫「張三堅」的微信公眾號的文章。部分粉絲們相信這個公眾號的作者就是張哲瀚，也有人認為不是。在此之前幾個月，張哲瀚母親曾經參與經營的茶葉店「寶登源」也在販售帶有他的元素的商品，暗示張哲瀚和茶店有直接連結。在這些生意進行的同時，由於有不少人都是因為山河令而喜歡兩位主演，也有不少人相信龔俊跟張哲瀚是一對因戲生情的同志情侶（因為中國國情無法公開），當張哲瀚因為辱華事件失去工作機會時，也有不少粉絲認為「支持龔俊的演藝事業和商務產品，也是在表達對張哲瀚的支持，對他們兩個人的支持」。
相信看到這邊的人，已經不知道我想講什麼了。
中國的飯圈文化
簡單來說，中國的飯圈文化，在「下層建築」的部分是一種簡單暴力的消費文化，亦即「支持某位藝人，就應該買他代言的商品、觀賞他參演的戲劇、支持他的演唱會……」與藝人的實際表現水平沒有絕對關係，只要藝人能夠「綁到」足夠份量的死忠粉絲為他買單，他就可以「成功」。與其他國家的演藝圈不同的是，中國近年來崛起的藝人走紅模式，與其說是「賣藝」，不如說是「賣論述」（也可說是接近邪教的傳教模式）。例如吳亦凡，就是以「歸國四子」的論述走紅多年，但其演藝實力並不怎麼樣。以耽改劇走紅的幾位演員，也是在一套「ＸＸ是真的」的包裝下，有好幾年的紅利可吃。粉絲等於消費保證，等於藝人的價值，這是飯圈文化的下層基礎。
至於飯圈的「上層建築」則是一套「全世界都在害我哥哥／姐姐」的封閉論述，這套論述邏輯十分錯亂複雜，但又有其共性。簡單來說，藝人表現好，是他的實力；表現不好，是劇本不好、劇組不好、對手不好、服化道不好、經紀公司不好。演藝圈的客觀好壞評斷標準已經被主觀標準取代，每一個藝人的粉絲都覺得自己的偶像最棒。在這樣的情況下，加上中國獨有的言論審查機制和政治大環境，所有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等著「舉報」自己的眼中釘，以及豐沛的假新聞產業（營銷號），還有隨時把藝人當提款機的黨國體制，從事實上來看，確實每個粉絲都該擔心「全世界都在害我哥哥／姐姐」。
儘管許多人抱怨中國飯圈的行為病態，但這些病態行為跟中國的社會制度和文化背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飯圈的問題只是表面的浮沫而已。
說回張哲瀚及他的飯圈。
當藝人因為辱華事件消失之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身後的經濟活動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停止。以飯圈視角來分析，張哲瀚的經濟效益最早被「不割袍斷義」的龔俊擄獲，龔俊同時經營著「愛國小粉紅」與「不忘記（辱華的）張老師」的形象，被部分人士批評為「單機賣腐」的無恥者。也有一部分人認為龔俊就只是有情有義好朋友，或者好情人而已，跟賣不賣腐沒關係。打著張哲瀚母親名號的茶葉店，成功的賺到了一批接受「張哲瀚被網路暴力，憂鬱在家只能靠老母親」這套論述的人的錢。眼看著張哲瀚短期內沒有復出的跡象，「張三堅」這個公眾號以露臉、露手、露吉他等方式，明示暗示他就是張哲瀚本人。從昨天到今天，張哲瀚剩餘的最後一個社交媒體帳號換了頭像及自介，明示他就是「張三堅」，並且他有一個新的潮牌生意，希望大家支持。
張三堅是張哲瀚嗎？張哲瀚真的開始潮牌生意了嗎？為什麼他可以開潮牌，不能重返演藝圈？
這些問題不會有答案，但是微信商店、淘寶商店的連結都是確實存在的，作為粉絲，或許你應該放下腦子，買點東西。
被殺死的藝人
其實，我會一路跟著張哲瀚的飯圈發展看到現在，並不是在追星，而是瞠目結舌的看著中國的奇幻世界。
前幾週看了一下台灣演藝圈的新聞，竟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台灣藝人是真的在唱歌、在演戲，而且還唱得演得不賴，只是藝人本身太過質樸，缺乏大資本打磨之後的那種精緻感。（完全不知道是優點還是缺點）又看了一下韓國演藝圈的討論，也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韓國飯圈雖然也吵架吵很兇，但是他們大多數時間仍然是花在欣賞自己喜歡的藝人的臉、胸部、大腿、歌曲、舞蹈。
粉中國藝人的粉絲在粉什麼呢？謠言及詐騙話術。
藝人本人在這個過程中早已死亡，無論他是否辱華，是否活躍，是否真的擁有才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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