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淪得很得意的沉淪

　　今天和很久不見的高中朋友相約，原本只有雷雷，因為就在林敏家附近，又臨時打了電話叫她來。她本就是講故事的高手，於是聽她聊起了最近的生活。

　　在社群媒體上以為她過得不好，可能實際上也糟，和前男友分得不愉快、後續的生活不在正軌、對未來畢業後好幾年的公費教職感到迷茫。但她和以前一樣，講話滔滔不覺、包裝地沒有一絲悲傷。

　　我其實很羨慕她，有非常多的朋友、因為她的魅力而來，每個人都叫她去拍Youtube、身邊的桃花不斷。在以前的日記裡，我經常提到林敏，說跟她喜歡的東西很像，但幾乎事事都不如她。

　　聽她談起高中時同班的同學，我說，好訝異那個熱舞社的女生上大學接了大尺度的外拍，滑到的時候嚇了一跳，覺得很害羞（她身材超好的）。林敏想起有次和她們幾個朋友去喝酒，熱舞社的女生說要出去抽根煙，林敏便陪她一起。看著看著，她也要了一支試試看是什麼感覺。

　　覺得不喜歡。儘管煙管裡的晶球使它帶著兩種不同的味道，還是沒有喜歡上抽菸的感覺。

　　她跟我聊著起初她對抽菸的不以為然，覺得抽菸不是好事，但後來想想，這個熱舞社的朋友也不是什麼壞人。

　　她徵選上了波波電影裡的女主角、踏入了底片相機的世界裡、擺爛了這學期修的景觀設計課。她說重訓的教練帶她去打大魯閣，下次又約她去基隆玩，她坐在這個其實不喜歡的男生機車後座上，哭了起來。

　　她談起去台南玩的時候，和成大的那些朋友吃飯。當初簡排成績最好的、上課最認真的黑人，在大學開始翹課、五百公尺就要騎車；江交了男朋友，學會了在遠距上課時趕快爬起來按下螢幕錄影，等下節課從床上醒來時，再按下一堂的錄影鍵。當後面錄完時，前面的檔案就上傳好了。記住，一定要上傳到Youtube，因為只有在Youtube看才能快轉。

　　一直聊到咖啡廳打烊，聽得很暢快，坐在回家的火車上時卻感到悵然。那些有趣的事總發生在別人口中，似乎只有我的生活從荒誕走向無趣，現在大學認真上課已經不流行了，每個人的生活都過得多采多姿。波波去了電影系、謝在德國讀設計、林敏也在劇場圈打轉，好像每個人都是走在自己夢想的道路上，並以此為鼓舞。要說，也稱不上想走設計的回頭路，只是訝異未來的我們有如此大的分歧。

　　洗澡的時候想，我想跟她們一樣，只是不想跟她們不一樣。交了男朋友、抽了煙、有了自己的薪水、翹課、分手、喝一大堆酒，於是就是大人了。

　　但說實話，這無非是一種沉淪，沉淪得很得意的沉淪。其實不需要跟別人一樣，雖然世界總叫你這樣想。

　　整理這些回憶時，我在想，林敏說這些話，是否帶著求救的訊息？也許她很難受，但我們看不出她的難受。她談到她的失眠、大三生活的日漸糜爛，痛苦的事情可以說得很搞笑，大家也只會笑一笑。

　　在記事本上打的第一句話是：「大家都沒有變……是讓人遺憾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寫，只是分手後第一個感覺。起初感到很羨慕，後來覺得很可怕，長大了的無拘無束卻讓自己拋棄了原則。為什麼當初覺得抽菸傷身，自己卻抽了幾口呢？當初那麼努力考的大學，就是拿翹課的事情來笑一笑嗎？

　　想起當時我們都很喜歡的藍色大門，三年、五年、甚至更久以後，我們變成怎麼樣的大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