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記｜淡水的畫室

今天一個人去淡水畫畫，天氣很好，河口吹來的風算海風嗎？我不太確定，反正涼涼的，太陽曬起來又很溫暖，如果可以原地躺下，大概十分鐘內就會睡著。而且平日的淡水竟然頗為熱鬧，散步的人、來喝咖啡的人、來閒晃的人，儘管淡水老街上有營業的店舖並不多，右岸還是從中午咖啡廳開門的那一刻便開始熱鬧了起來。

畫室距離捷運站有一段路，離紅毛城反而比較近，旁邊有兩間冰店，天氣很好，來吃冰的人很多，我一面把畫布上的壓克力顏料抹開，一面想著待會如果早點畫完，或許可以去吃個冰。

坐在矮凳上畫到一半，忽然一抹粉色團簇從半掩著的門口經過，是位提著禮服的新娘，粉色的紗裙像朵花一樣，大概是來拍婚紗照的，這已經是第二對了，從老街走過來的路上也看見一對，今天是個好日子。

「妳是大學生嗎？」畫室裡的老師突然問我，「我也才大四，算不上什麼老師，妳不用那麼緊張。」

我笑了，同時又有點生氣，太常有人說我看起來很緊張了，若是面試這種正式場合便罷，竟然連休閒時都這樣嗎？但與其說是緊張，我想「不自在」一詞或許比較恰當，我是個慢熟的人。

獨自和顏料相處了三個多小時，我的耐心在最後一刻還是消磨殆盡，畫完了漸層色的天空和海，剩下的幾艘小船卻像剛打好的構圖一樣，潦草無比（顯然美術無法成為我的專長）。老師是藝大美術系的，問我需不需要幫忙補一下，我說好，因為我也捨不得圖中那幾艘小船每艘都長得像香蕉一樣，而且還是藍色的香蕉。

這時一位約莫六十幾歲的老先生走進畫室，他說自己已經退休好一陣子，對美術很有興趣，在大學修過對外招生的進修課程，學了四五年水彩，另一位沒跟我說過話的老師看了他的作品，驚呼對方是專業的。而我眼睛雖直勾勾盯著老師幫我補色的左手，耳朵卻沒閒著，又聽了一則短篇故事，自由自在的退休生活真好。

「不要讀美術。」老師突然說。
「為什麼？」
「妳會需要面對很多……其他事情。」他指了指面前沾染了大片黃藍橘顏料的畫布，筆尖再次落下，「不是只有妳眼前看到的這樣而已。」

「我相信，但誰不是呢？」無意間笑出聲，發現大學生果然有個同溫層，不同專長有不同的苦楚，聽著便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