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那個年代GL 》1983-7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怡慧！」
尖銳、高亢的喊聲充斥在操場上，一道身影如閃電般朝司令台上衝了出去，甚至比老師們的反應都還要快。
緊接著是眾人的驚呼。
「快去保健室拿擔架來！」
「幫忙把這位同學扛去保健室！」
台上的教官嚴厲、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也不忘安撫底下的同學：「同學們請保持冷靜，現在請各班導師帶隊，將班級帶回班上，今天早上朝會就到這裡。原地解散！」
各年級班導立刻幫忙疏散議論紛紛的學生，在系統指揮下，操場的紛雜及人龍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台上稀疏幾個主任和教官正在查看蔣怡慧的狀態。
「同學，妳是哪一班的？還不回教室嗎？」教官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才恍然自己原來已經在沒有多想的情況下衝上講台，此刻正跪坐在昏倒的怡慧旁邊，手還搭著她潮紅的臉龐。
「報告教官，我是3年1班的陳映，和昏倒的這位是同班，我想陪她一起去保健室。」
「說什麼呢？！馬上就要第一堂課了，妳先回去上課⋯⋯」
「擔架來了！」正好保健阿姨打斷了教官還要繼續說的話。
「我來幫忙！」
不理會教官剛剛那一番說詞，我幫著周遭的人一同把怡慧抬上擔架，握住她左臂時，怡慧忽然張開了左手，輕握住了我的手。
即便是在無意識的狀況下，怡慧仍握住了我的手，我默默地回握。
然後和教官說：「教官，我比較清楚這位同學的身體狀況，我一起去趟保健室， 跟阿姨說明完後，會立刻回去上課的。」
「妳⋯⋯」
「阿姨，病人躺好了，可以移動了。」
「好，那緩緩地抬起來，不要晃的太厲害。」
一言一語中，我沒有理會後頭教官的欲言又止，逕自陪著怡慧到了保健室。
「阿姨，她應該是沒休息好，發燒了，我剛剛握她手的時候，手心還很燙，臉也很紅。」
我和保健室阿姨報告著我僅知的一部分情報。
阿姨連忙拿出體溫計，探入怡慧的耳朵，嗶嗶兩聲，結果很快就顯示了。
「39.4！怎麼燒到這麼高，她自己都沒感覺到不舒服嗎？」保健阿姨訝異地自言自語，拿出了退燒藥和涼水。
藥丸塞到怡慧嘴邊時，怡慧卻因為意識不清緊閉著嘴唇，保健阿姨嘗試了幾次之後，無奈的先放棄了，她把藥丸和水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正巧又有一位運動扭傷的學生進了保健室，阿姨只得匆匆地對著我說：「妹妹，妳試試有沒有辦法喂妳朋友藥，不行的話，等我處理完這個腳扭傷的同學後，再換其他的藥，看要不要塞肛。」
說罷，保健阿姨拉開隔開床的布簾走了出去。
外頭很快傳來阿姨和其他人的對話聲，我起身把簾幕再度拉上，拿起藥丸靜靜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怡慧。
「怡慧，妳聽的到我的聲音嗎？」
現在的狀況也讓我很為難，我從來沒有照顧過生病的人，何況還是個已經失去意識的病人。
蔣怡慧整個人陷入淺綠色的被單中，眉頭深鎖，顯然已經無法辨識外來的響動。
「⋯⋯」
「唉，想也知道不會有回答⋯⋯我還在問什麼笨蛋問題。」
我嘆了口氣，拉開一旁的椅子，一下子看看怡慧，一下子又看看手中的藥。
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怡慧一起看過的電影裡的一幕。
電影裡，女主角因為不適應連日大雪的天氣，在和久別重逢的男主角碰面的當晚，就發起了高燒，整個人病到意識全無，藥也好、水也好，都沒辦法順利喂進去，因為身處地方偏僻，也沒有可以注射的用具。
最後，畫面定格在外頭的漫天雪景、室內一片暖橘以及男主角俯身將藥渡入女主角嘴裡的畫面。
當時怡慧還一邊尖叫一邊摀住我的眼睛，大喊著：「不要看！！！妳還太小了啊啊啊啊！」
電影之後演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因為我們兩個人後來就打鬧著、鬧成一團、不斷嬉笑著。
「唔⋯⋯」蔣怡慧痛苦地呻吟著，身子燥熱的在床上翻來覆去。
沒時間再回想了！我瞬間回過神來，學著電影裡的方式，藥丸放入口中的那一瞬間，唾液融化了外衣，苦澀的味道自口腔蔓延至鼻子，苦的我直皺眉。
不行，要忍住！
在我快要忍不住把藥吐出來時，趕緊補了一口水，沒有一絲猶豫的對著怡慧的嘴，俯身撞了上去。
碰上的那一刻，感覺腦中有條緊繃的弦在反覆拉扯著，慘白但溫熱的觸感是那麽的清晰，從未與人有這種近乎零距離接觸的我不敢恍神。
怡慧一直緊抿的雙唇也被衝擊撞的微啟，藥丸順勢滑入她的喉嚨，些許的水從唇角溢出。
「哈⋯⋯」感受到苦味從嘴裡消失時，我立刻就退開了。
「同學，藥有順利喂進去了嗎？」正好保健阿姨咻一聲地拉開布幕，看到一旁已經空了的水杯，很是欣慰得說：「已經吃了啊，那看看半小時後會不會退燒⋯⋯誒？奇怪，同學妳的臉怎麼這麼紅？」
「蛤？！」聽到阿姨的話，驚得我雙手立刻捧著雙頰。
「妳也發燒了嗎？量一下體溫吧。」
「不用、不用！我只是有點悶而已，而且剛剛在太陽底下站的有點久，臉才會這麼紅！」
「是嗎？我看妳剛進來保健室的時候好像還好好的啊⋯⋯」阿姨有些疑惑，但也沒繼續追問下去，又交代了別的事情：「妳如果沒事，先回去上課吧，下課後再來看狀況也可以。」說完，阿姨又走了出去。
「喔喔，好。我立刻回去。」
吃了藥，怡慧應該很快就沒事了吧⋯⋯我一邊想著，一邊看著床上的她，，腦袋卻亂糟糟的，全是剛才俯身的觸感、緊閉的雙眸和如羽毛般纖長的睫毛，然後是她因為缺水而有些龜裂的⋯⋯
停住！
我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一定是今天的太陽太毒辣了，把我也燒得腦子都不正常了，而且我可是正人君子啊，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可不能讓人發現⋯⋯
啪、啪、啪、啪！
腳步聲逐漸遠離保健室的同時，躺在病床上的蔣怡慧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看著遠方像是逃離般走的飛快的背影，用還有些疲軟的手指輕碰了自己的嘴唇。
-
「報告。」我從教室的後門進去時喊了聲，裡頭正好在做數學習題，大家都低著頭，寂靜的很。
「進來吧。」
只有數學老師抬頭望了我一眼，其餘的人都還在振筆疾書。
「唉⋯⋯」我左翻、右翻桌上那張數學習題紙，心思卻全然不在課堂上，原子筆在紙上點來點去，到最後紙上留下了一圈深藍色、暈開的墨水。
好煩躁啊⋯⋯
咚、咚、咚咚咚咚——
「陳映，妳別在紙上亂點啦，很吵！」
「喔，好、抱歉啊。」
我連忙住了手，換成頭不斷地點著，時不時就抬頭看時鐘。
下課鐘聲響起的一瞬，我立刻衝出了教室。
風風火火地衝進了保健室，阿姨一臉驚訝：「同學，妳怎麼來的這麼快，鐘聲才剛響完呢！」
「教室剛好離保健室很近的原因吧⋯⋯阿姨，我朋友退燒了嗎？」
「她喔，有退了一點。」阿姨指向後邊的病床，說：「應該還在躺著休息，如果還是不舒服，我就得通知家長來把人帶回去了。」
「好的。那我進去看看她的狀況。」
我朝阿姨點頭，拉開了布幕。
怡慧平躺在床上，雙目闔上，臉龐的紅總算退了點，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彷彿只剩下胸前呼吸的起伏可以證明她還活著。
一股巨大的惶恐忽然從心中升起，我意識到人類其實是如此脆弱，一點感冒就可以奪取一個人的大半生機，更何況人類的壽命原本就只有短短百年，而這世界意外以及變數太多，活不到那歲數的人大有人在。
而怡慧呢？
她又能走到多遠、活得多久？
我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那種亟欲確認面前的人生死的感覺，讓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放在怡慧的鼻下。
「妳在幹嘛？」
蔣怡慧其實一整節課的時間都沒有睡著，在布幕拉開時就已經開始留意，直到感覺來人把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才終於忍不住出聲。
會做這麼傻瓜的舉動，只有陳映一個人了。
但她沒想到陳映的反應會這麼大。
被她的聲音嚇的倒退好幾步，清醒過來後還訕訕地摸了摸自己鼻尖，話裡行間都能感受到她的尷尬和不自在。
「妳醒啦？！有沒有好一點？」
「嗯⋯⋯吃完藥後好了一點，妳幹嘛站得這麼遠？」蔣怡慧刻意提到了吃藥二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映的反應。
只見陳映頓了幾秒，有些結巴地回答：「吃、吃吃藥？喔對⋯⋯是我喂妳吃的藥⋯⋯」
在聽到吃藥二字時，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回話全憑本能，一不小心就把是自己喂藥的事情給說了出去，回過神來，我才注意到怡慧正直直看著我。
「妳怎麼喂我的啊？我剛剛聽阿姨說，發燒的時候我嘴巴緊緊閉著，連她都沒辦法。」
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怡慧問這話的時候好像嘴角有不明顯的揚起。
「就那樣喂啊⋯⋯」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把事實說出去的話，會出大事的預感，即便我明明只是學著電影裡的作法去實施而已。
「哦⋯⋯」
怡慧看上去有些失望。
「妳身體真的沒事了嗎？要不要叫妳媽媽來帶妳回家休息？」我連忙岔開了話題。
聞言，怡慧又向後一倒躺了回去。
「不用，我等會自己回去就好。」
語氣意興闌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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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什麼才叫做真正的愛情。」
「但我相信所有和妳在一起的瞬間，每個喜怒哀樂都是那麼真實。」
我說。
我們所生活的那個年代啊，有些美好，也有些不那麼愉快的事。
年代造就了我們，而有些人教會了我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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