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日記｜台北故事｜那晚我們都輸給菜籃車

二十九歲在導演工作室上班的時候拍片圈內正掀起騎腳踏車的熱潮，那時候許多前輩會騎著腳踏車來公司開會，每輛都是上萬的「小折」或借近十幾萬的公路車。我也想騎腳踏車來公司，不久後我也去捷安特花了八千塊買了一輛「城市休閒」腳踏車，從那之後我開始每天踩著腳踏車上下班。買車的店家位在忠孝東路五段上，是一位已故的美術前輩介紹我去的地方。腳踏車在過去的記憶裡是騎到公園或朋友家的小型、玩具型的交通工具，騎過最遠的距離可能只有離家方圓五公里的範圍。牽車的這一晚我完全沒有想過從忠孝東路五段騎腳踏車回到天母的路線會是什麼情況，路上隨時有許多汽機車在身邊經過，不小心就會騎進車陣裡，騎上人行道的路面不會太舒服，從市區回家的路上會經過橋所以有上坡。久沒有運動的我七點多從腳踏車店離開後到家時已經接近晚上十點。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這樣騎車跟小時候在家附近那樣騎車是不同的兩件事情。

經過第一晚的預騎後我知道一口氣要從靠北邊的天母騎到市中心的民生社區上班可不能隨便想想就上路，但我決定隔天開始騎腳踏車上班。預想了一遍所有通往公司的路線，最後決定走的路先會經過一座小橋（雨農橋）、一座隧道（自強隧道）、再上一座大橋（大直橋）然後下到河濱公園單車道，最後沿著單車道一路向東到距離公司最近的六號水門離開河邊鑽進民生社區後抵達公司。

這條路線是剛買腳踏車的時候最常騎的路線，總長約十公里，第一次騎了將近一小時才到公司，到公司衣服已經被汗濕透累得不成人形。路上算不到的是那些隱形的、小的長上坡，另外還有上橋的激耐力他媽的逆風而行的痛苦，久久沒運動後再次開始鍛鍊身體實在很難消化。那時候不知道哪來的毅力可以逼自己或者該說是不要自己的每天騎，還好當時還算年輕，一段時間後開始有朋友加入我的行列。

最先加入的朋友因為擔心自己不會經常騎，所以選了一輛比較便宜的名牌車，所有的配件全部以價格高低做決定，然後第一次出發五公里後就說他的屁股痛的受不了，接下來第二次、第三次全部都跟屁股有關，最後去捷安特換了一個座椅後才改善這個問題。

某晚我們相約晚餐後出門騎車，這晚有新朋友加入，新朋友在沒有詢問過我們的建議下自行去捷安特買了一輛普通類型的接近頂級的登山車款。輕量化車身鋼架、前後雙碟煞，在跟我們一起踩之前他已經自主訓練一段時間。那天見到他騎著閃閃發亮的新車來會合時我像是見到朋友開保時捷一樣的興奮，把車舉起來確認那個輕量化的感覺，加速緊急煞車感受雙碟煞的威力，一切都很完美，這是一輛好車。出發後我們決定不走原來常走河濱公園單車道改往市區人多的地方，換條路線換個感覺，同一條路騎久了只會有很辛苦的感受，沒有開心的感覺，於是我們從美國學校外的中山北路一路往西南的方向騎去。

這條路算是舒服的路，經過的隱形長上坡不多，經過的橋也只有兩座。過了第二座橋離開士林後的花博公園是舒服愜意的。緊接著是中山區的婚紗街騎樓，那像極了小時候玩滑板經常玩的街道，騎樓下不時有小台階，晚上下班後沒有太多行人我可以跳上跳下，就這樣一路玩到中山北路跟南京東路口調頭回程。這段路大約騎了一小時左右，所以加上回程共約兩小時，那晚我們想這樣就夠了，回程時我們刻意騎在馬路上加快速度衝刺增加今天的激烈程度。

我們很用力的往前衝，不久後我們超過一個騎淑女車的男人。也許是我們衝刺的舉動把淑女車男的小宇宙勾起來了，淑女車男居然開始加速追上來。一開始淑女車男只能跟我們平行，我看到他穿短袖短褲跟拖鞋然後前面還裝了一個菜籃，我心想怎麼可以輸給菜籃車。於是我開始更用力加速，我回頭看了朋友們，朋友們也開始加速。就像喝酒一樣絕對不能輸的氣勢已經浮現「單來」、「辣蓮」、「亮響」，你喝，一杯、兩杯、三杯，喝不下了沒關係你可以隨意，但我就是乾杯。要划拳隨便你挑，台灣拳、數字拳還是什麼給你選，就是這種氣勢，但我酒量不好，通常是第一個倒。

淑女車男的表情越來越認真，我們也開始不隨意，我跟朋友們開始換檔，他維持同樣的表情，但腳越轉越快，我們從中山北路衝過長春路，經過國賓飯店旁邊的巷口時我看見完妝的小姐剛燒完金紙站在一樓抽菸聊天，趴車組的大哥正在幫客人停車。可能這時候我們都注意到了酒店沒看到淑女車男已經在我們前面，過了民生東路口後他已經距離我們三四個車身，我們一路追到民權東路紅綠燈街口，結果他衝過紅燈把我們留下，我心想：幹！再來挑啊。

那晚我們都輸給菜籃車了

By 2011 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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