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救贖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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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人了。
對方比我大十歲,除了不愛我,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
我們結婚的原因是個不能公之於衆的祕密——我懷了他弟弟的孩子,而他弟弟在一次探險活動中喪了命。
他想我生下孩子,我也想爲我孩子找個父親。
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婚禮進行時,我聽到有人議論,說我曾經是新郎弟弟的舔狗,現在爲了錢,換了個年紀大的舔。
我嗤之以鼻,他們懂什麼?
我舔的從來都不是弟弟。
所有的殷勤都是爲了我身邊這個人。
甚至懷上孩子的那一夜,也是因爲我看錯了人。
1
程遠辭今年33歲,常年健身,皮膚緊緻,該有肌肉的地方也都有肌肉。
不過分誇張,透過昏黃的燈光看去,有種誘人的性感。
我吞了吞口水,臉上燥熱起來。
察覺到我熱情大膽的目光,程遠辭從沙發上坐直身體,將襯衣上方散開的三粒釦子一絲不苟地扣好。
襯衣領包裹着修長脖頸,凌厲的喉結格外顯眼,再往上看,是精緻的下頜,薄脣抿成一條線,鼻樑高挺,眉眼深邃。
和剛剛的性感不同,這會兒是更勾人的禁慾感。
「小禾,回房睡覺去。」他喝了酒,聲線低沉喑啞,引人遐想。
我咬咬下脣,壯着膽子問道:「新婚之夜,你不和我一起睡嗎?」
程遠辭像是聽到了什麼深奧的問題,蹙起眉頭,認真地打量我,好久好久。
久到我的腿都快沒有力氣支撐我站立了,他才幽幽開口道:「別鬧。」
簡簡單單兩個字,拒絕得明明白白。
我紅着眼睛,手撫上還未隆起的肚子,笑得明豔,「程遠辭,你必須和我睡。」
他歪着腦袋,靜靜地看着我,眉眼被燈光照亮,放在身側的拳頭一分一分捏緊,隱隱在抖。
好一會兒,他垂下眼皮,「好。」
真是奇怪,聽到他這麼順從,我一點也沒有覺得高興,反而湧起深深的無奈和悲涼。
我確實拿捏了他的軟肋,可以輕輕鬆鬆逼他妥協,可那又怎麼樣?孩子生下來之後呢?
同榻而眠時,程遠辭背對着我,一動不動,連呼吸聲都像被刻意放淺了一般。
「程遠辭,我們是夫妻了。」
從開口喊他名字的一剎那,我就清楚地看到他後背肌肉在緊繃。
他在怕我。
我扯了扯脣,再說話時,聲音裏已經含了哭腔,「晚安。」
知道我沒有其他意圖,他背脊鬆了下來,好一會兒,他轉過身,撥開我眼角的頭髮,「晚安。」
不管怎樣,我嫁給了我喜歡的人。
心念一動,我湊過去,淺淺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飛快轉過身背對他,強迫自己不去分析他的反應。
新婚之夜,只有這個吻,是我們之間的逾越。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2
第二天,我們頂着同樣濃重的黑眼圈起牀。
喫完早飯,他一邊翻看手機,一邊頭也不抬地問我:「今天有什麼打算?」
本來我想讓程遠辭陪我去度蜜月,但醫生說懷孕前三個月,不能出遠門,只能作罷。
「沒事幹。」
程遠辭看了我一眼,從錢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
「等會兒我們綁定一下親密付,你無聊就去逛逛商場。」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別累到了。」
我拿過銀行卡把玩,「程遠辭,我感受到被包養的快樂了。」
這句話成功地讓他的緊張感消散了一大半。
或許他覺得我貪圖他的錢,比貪圖他的人要讓他輕鬆很多吧。
「程遠辭,你有喜歡的人嗎?」我忍不住問道。
在我的印象中,他從沒談過戀愛,連曖昧對象都沒有,簡直不像個正常的男人。
他放下手機,疲憊地捏了捏眉心,「你和孩子就是我喜歡的人。」
……
要是他笑得沒那麼苦澀,我就信了。
我目光飄向遠方,再沒開口。
半個小時後,程遠辭動身去公司,走到門口時,又折返回來,伸手虛摸了一下我的肚子,「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弟弟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成了捆綁哥哥一生的枷鎖。
我突然有些心疼程遠辭。
收斂好情緒,我笑着同他道別,「你也照顧好自己。」
3
在大門合上的一剎那,我所有的儀態蕩然無存,後背也不挺了,小腹也不收了,四仰八叉地栽倒在沙發上,一聲一聲地哀號。
突然,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李禹樊」三個字。
我悲痛萬分地點了接通,然後搶先開口,「狗子,你爲什麼失聯?爲什麼不來參加我的婚禮?爲什麼不給我送份子錢?」
三連問,情緒層層遞進,最後還破了音。和在程遠辭面前完全判若兩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喑啞低沉的聲音,「我失戀了,快來安慰我。」
「你不會又去奔現了吧?」我驚訝道。
「淦,這次真的太過分了,他竟然是個男人,比我都高,比我都壯。」
「以後我再也不相信喊小哥哥的安琪拉了,電子競技根本就沒有愛情。」
「我就是一個渴望愛情卻又得不到愛情、打團戰還總輸的小可憐,你憑什麼兇我?」
李禹樊打小就聰明,各種網戀、各種被騙,從十一歲開始,不知道給多少人充了紫鑽、黃鑽、綠鑽,買了多少皮膚遊戲卡……
每次碰到網絡上的女神,他都會這樣給自己打氣:「只要我舔得足夠快,別的舔狗就無從下嘴。」
和李禹樊相約中午一起喫飯,見面時,我倆打打鬧鬧了好半天,纔開始聊近況。
「做他老婆,感覺如何呀?」他坐在我對面,穿着萬年不變的白T黑褲,笑容中帶着幾分痞氣,整體氣質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
我聳了聳肩,「端着好累,我到現在都摸不透他喜歡什麼樣的,我都開始研究夾子音了。」
他身子前傾,一臉好奇地問:「什麼是夾子音?」
我微微睜大眼睛,雙手交握在胸口,提起一口氣,夾着聲音說道:「唔,小哥哥,你遊戲打得真好。」
「臥槽,安琪拉。」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我白了他一眼,「蠢貨。」
「你幹嗎要裝成這個鬼樣子,做你自己啊?」他喝了口水,疑惑道。
我長嘆一口氣,「我在你面前倒是做自己了,但你看咱倆處成啥了?我是要做程遠辭老婆,纔不是他兄弟。」
他癟了癟嘴,「你這還沒我網戀靠譜呢。」
接下來是熟悉的互懟,直到語言匱乏,我開始動用武力。
打打鬧鬧中,我笑得越發放肆,各種煩惱也被我拋之腦後。
突然,身後響起一道磁性清潤的聲音,「小禾,你怎麼哭了?」
哭?
我只是笑得太開心!
我還沒想好怎麼面對程遠辭,李禹樊站了起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打算什麼時候和顧禾離婚?」
兄弟,你不能因爲自己網戀不順,就來破壞我脆弱的姻緣吧?
我飛快站到程遠辭身邊,小聲道:「他剛失戀,這會兒在嫉妒我。」
程遠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禹樊,笑了笑,「那我先去見客戶了。」
說完他就走了,對李禹樊連句客套話都沒有。
這是不是不太妥當?
李禹樊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臉色很不善。
我剛準備打圓場,他突然憤然離席,「不喫了,氣飽了。」
我用莫名其妙的眼神與他對視,他自己不客氣在先的,爲什麼還這麼激動?
不至於啊。
幾秒後,他哼了一聲,大步離去。
我留在原地,感覺更加莫名其妙了。
在網絡上欺騙他感情的又不是我,他對我發什麼脾氣?
4
晚上,程遠辭一直沒有回來,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聽見有人開門,朝着我的方向走來。
我想睜開眼睛,可又覺得累,乾脆就這樣閉着眼一動不動。
牀邊凹陷下去,淡淡菸草味撲面而來,下一秒,一隻微涼的手撫上我的臉,輕輕摩挲。
我不知道這個舉動意味着什麼,但我的心緊張得揪成了一團。
睡意全無。
好一會兒,他才收回手,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我好奇極了,一直等事情繼續發展,可什麼都沒再發生。
他走了,一晚上都沒再回房間,剩我一個人輾轉反側,左思右想。
第二天一早,我頂着黑眼圈來到客廳。
他已經起牀了,穿着亞麻灰的真絲睡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優雅又矜貴。而我卻蓬頭垢面,精神萎靡。
我自知難以配上這幅場景,準備轉身離去,他突然叫住了我,「小禾,以後你有心事可以跟我說,以我的閱歷,應該比那小孩更能幫助到你。」
他聲音起伏不大,更像是長輩的循循善誘。
我慢慢揚起臉看向他,笑了起來,「我跟你說,那你可以跟我說嗎?」
他輕輕翹起脣角,側臉在晨曦中閃閃發光,「可以。」
隨後他把手機遞給我,「你們小姑娘不都喜歡查崗嗎?我的手機你可以隨便看。」
這是什麼情況?
察覺出我的震驚,程遠辭站起身,走向我,「如果我們能培養出感情,對孩子來說,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是嗎?」
原來是爲了孩子啊。
「你不想和我離婚?」我問。
結婚之前,我們說好給孩子一個正當的名分就可以考慮離婚。
他做單親爸爸,我做離異媽媽。
「其實你可以多考慮一下現實因素,我們不離婚的好處還是很多的。」他回道。
真不愧大我十歲,計算利弊得失的模樣坦蕩又自然。
「那如果培養不出感情呢?」我笑道。
他蹙了蹙眉,「那就離婚。」
事發突然,我一時收拾不好自己的心情,跑到洗手間,在馬桶上坐了許久才理清思緒。
程遠辭想和我培養感情,這對我來講不是壞事。
我沒理由拒絕。
畢竟我嫁給他的時候,就偷偷懷了這樣的心思。
唯一讓我反感的,是他毫不遮掩自己的動機——爲了長久的利益,他才決定試着和我湊合。
都知道我們小姑娘喜歡查崗,就不知道我們小姑娘喜歡談感情嗎?
花言巧語都不會,算什麼大叔。
從洗手間出來,程遠辭正坐在電腦前回郵件,長睫低垂,下頜緊繃,神情專注,敲打鍵盤的手指修長白皙,精美如瓷器。
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認真的男人真好看。
「老公……」許是腎上腺素分泌得太過旺盛,我竟然下意識用了夾子音,還脫口喊出了心裏話。
完蛋了。
程遠辭打字的動作一頓,眉頭緩慢地皺成一個「川」字,然後緩慢地抬頭看向我,緩慢地開口:「有事?」
我紅着臉,強行理直氣壯道:「不是要培養感情嗎?你怎麼還這麼冷淡?」
他眼底翻湧出複雜的情緒,「等我先去遠若的墓前說一聲,我們再開始。」
聽到這個名字,我呼吸一窒。
程遠若,我孩子的父親,程遠辭的弟弟。
一個已經逝去,但卻永遠不會被我們遺忘的人。
5
程遠辭走後,我又睡了個回籠覺,再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一個是程遠辭的,其他全是李禹樊打來的。
沒有絲毫猶豫,我給程遠辭打了過去,對方掛斷了,很快發來一條短信,三個字,在開會。
我正準備給李禹樊撥過去,他的電話就恰好進來了。
「您不覺得您有點不是人嗎?」一接通,那頭就傳來他陰陽怪氣的聲音。
我邊伸懶腰邊回道:「飯點了,我請你喫飯吧。」
「喫飯?呵,不用啦,我已經氣飽了。」
「你怎麼整天生氣?」
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可能是不習慣你嫁人了吧。」
我微微一愣。
下一瞬,他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口吻,「苟富貴勿相忘,快用你男人的錢請我喫大餐,我在你家門口。」
頭也沒洗,妝也沒化,我穿着大褲衩子就出門了。
和李禹樊站一起,這套行頭夠了。
都一起研究過對方屁的前調、中調、後調,像個人就行了,實在沒必要折騰什麼形象。
坐進副駕駛,李禹樊很顯然已經習慣了,看都沒多看我一眼,直接開車就走。
等到了西餐廳門口,迎賓一臉爲難地攔着我時,他才發現不對,然後看了看旁邊寫着「衣冠不整,禁止入內」的牌子,又看了看我,笑出了聲。
我也剛反應過來哪兒不對,狠狠瞪了他一眼,正準備走,有人喊住了我。
循聲看去,是一個穿着旗袍的美豔女人,她站在玻璃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笑得風情萬種。
「我以爲我認錯了,真是你啊。」她搖曳生姿地走下樓梯,來到我面前站定,「我是程總的朋友,我們在婚禮上見過。」
這話說得好像是她在她和程遠辭的婚禮上見過我一樣。
奇奇怪怪。
但她美得太有攻擊性,在她面前,我感覺自己像個民國時期拉黃包車的。
「是嗎?好巧啊。」我硬着頭皮回道。
「程總也在上面,我帶你上去吧。」她熱情地說道。
真是謝謝你,親自送我一場盛大的社死。
我向李禹樊發送求救信號,他卻置若罔聞,只顧着在一旁凹造型,滿臉寫着美女看我,美女看我。
淦。
「那個我……」
我正硬着頭皮編藉口,被一道男聲猝不及防地打斷,「那就有勞美女了。」
李禹樊,祝你這輩子都脫不了單!祝你每一段網戀都是男人!
我惡狠狠地回頭,對着李禹樊獰笑,「你不知道我穿成這樣不能上去嗎?」
旁邊的迎賓看了看旗袍美女,笑得殷切,「蕭總是我們的股東,您是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們店裏的貴客,沒有這些規矩的。」
哦?是嗎?
旗袍美女做了個請的動作,「走吧,別客氣了。」
李禹樊這缺心眼的,屁顛屁顛地上樓了,絲毫退路都沒給我留,我只得硬着頭皮跟在後面。
6
包廂門被推開的瞬間,我呼吸都停了,腳指頭不自覺地死死扣着海綿寶寶夾拖。
屋內五個光鮮亮麗、神采飛揚的男人齊刷刷地看向我,眼底的探究不言而喻。
旗袍美女笑得嬌俏可人,「這位是程總的太太,碰巧遇上了,我就請過來了。」
我有苦說不出,這是請嗎?這是綁架。
「大家好啊,我是程總太太的好朋友。」李禹樊倒是自在,挑眉笑得肆意風流。
程遠辭坐在主位上,目光在我和李禹樊之間流連,似乎在想什麼。
我嚥了咽口水,心裏一陣愧疚:對不起,給您丟人了。
旗袍美女示意我入座,可我怎麼也挪不動腳。
程遠辭站起身走過來,自然地牽起我的手,將我帶到空位上坐下。
「忍一忍,很快結束了。」他貼着我耳語,聲音低沉。
啊,什麼危險發言?
我忍不住老臉一紅。
「程總對顧小姐真好。」旗袍美女感慨道,笑容中別有深意。
李禹樊瞥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又忍着沒說出來,好像又有點不高興了。
程遠辭坐回主位,三言兩語掌控了話題,領着大家繼續談論工作,沉穩又從容。
沒了關注,我身上的壓迫感輕了許多。
記憶忽然回到了大學時代。
程遠辭受邀回母校做演講,大一新生的我,坐在臺下聽他侃侃而談,全程被他吸引,挪不開目光。
結束髮言後,他問大家還有什麼想問的。
我第一時間舉起雙手,「學長,能加時長嗎?」
同學們鬨堂大笑,但也有不少附和的聲音。
程遠辭目光越過人羣,落在我身上,也跟着笑了起來,「同學,這是另外的價錢。」
歲月對他真是格外仁慈,五年前他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時間只是沉澱了他的氣質,豐富了他的靈魂。
我收回思緒,偷偷看了眼程遠辭,心中有些酸澀,我和他的距離,並沒有隨着時間而縮短,反而越來越遠了。
若不是這孩子,我可能一輩子都跟不上他的腳步,更別說嫁給他。
越喫越味同嚼蠟,我實在坐不住了,藉着上洗手間,跑出來透氣,沒想到旗袍美女也跟着出來了。
洗手檯前,她一邊洗手,一邊目光犀利地審視着鏡子中的我。
「你這樣的女人,哪裏配得上遠辭?」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水漬弄到了我的臉上。
我拳頭硬了。
她轉過身,目光從下至上地掃了我一遍,撇了撇嘴,「你沒有自知之明嗎?」
我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脯對上她的目光,「當然有啊,所以你嫉妒我,我一點也不奇怪。」
她眼底有着一閃而過的不悅,但很快就被掩飾了,笑得驕傲自負,「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我現在正式告訴你,我要和你搶程遠辭。」
三觀有一瞬間被顛覆的感覺。
從看見她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對我有敵意,但什麼時候插足別人感情也可以做出這副趾高氣揚、理直氣壯的模樣了?
我氣笑了,「您這品種的小三我還是頭一次見。」
說完,我大步往外走,我怕我忍不住用夾拖抽她。
她追上來,依然笑得美豔動人,「追尋真愛有什麼錯?我敢愛敢恨,總好過你當狗皮膏藥。」
淦。
我站定身子,忍了又忍,纔將握緊的拳頭鬆開。
她卻覺得自己已經贏了我一般,更加得意了。
我摸着肚子,陰沉着臉,「我現在可是個孕婦,我勸你離我遠點。我怕我碰瓷,綠茶、小白蓮,我都會,別惹我。」
她徹底怔住了,「他碰了你?」
呵,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她又追問了一次,「他真碰了你?」
她好像有那個大病。
我繞過她準備走,她卻不依不饒地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剛想發脾氣,李禹樊突然出現,一把將她推開,將我護在身後,冷聲道:「你對程遠辭有什麼心思都可以,但不準傷害她。」
旗袍美女似乎受了什麼刺激,瞬間換了一副臉孔,衝我吼道:「你個賤人,你騙我對不對?」
李禹樊也跟着吼我,「顧禾,等什麼呢?揍她啊。」
剛好有服務員端着一瓶紅酒走過來,我飛快搶過,對着旗袍美女兜頭淋下。
「賬算程遠辭身上。」
服務員和旗袍美女呆若木雞了好一會兒,才同時發出短促的尖叫聲。
我和李禹樊對了個眼色,默契撤退。
走到門口時,手機上來了一條消息:「你人沒事吧?」
我沒理。
過了一會兒,又一條消息來了:「在停車場等我,不準走。」
這是要來罵我了嗎?
7
想着程遠辭,我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下來。
李禹樊自然地拉住我的手腕,催促道:「想什麼呢?等着人家追上來嗎?」
我一邊跟着他的步伐,一邊回道:「程遠辭讓我等他。」
李禹樊走得更快了,就差跑起來了,「理他個鬼,他都讓人家這麼欺負你了,趁早和他離婚吧。」
「別人欺負我關他什麼事,又不是他欺負我。」我激動地辯解道。
李禹樊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我沒防備,直接撞進了他懷中。
他雙手扶住我的肩膀,眸色深沉,「生了孩子就離婚,這是你那時候跟我說的話,別騙我。」
語氣太過認真,我突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想掙脫他的桎梏,他卻執拗地不肯放手,似乎非要我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忽然,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一隻拳頭從我眼前劃過,重重打在了李禹樊側臉上。
我清晰地聽見骨肉相撞的悶響。
李禹樊喫痛鬆開我,踉蹌後退,嘴角現出絲絲血跡。
我震驚不已,剛想上去扶他,程遠辭先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他挺拔地站在我側前方,挑着下巴,眉頭輕蹙,「我不會和我的小禾離婚。」
幾個字,說得輕緩而堅定。
我大腦宕機,一時間忘了憤怒。
他微微後傾身體,低頭湊到我耳邊,輕輕道:「除非你不要我。」
我更迷糊了,微張着嘴巴說不出話。
李禹樊爬起來,毫不在乎地擦了擦脣角,然後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老子早就想打你一頓了,老男人。」
說完,他掄起拳頭朝着程遠辭砸來。
程遠辭鬆開我,一個側身躲過攻擊,「換個場合,我陪你。」
李禹樊擰着眉頭,還欲動手,我飛快攔在程遠辭面前,「李禹樊,你先走吧,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不走,他欺負你怎麼辦?」李禹樊放下拳頭,重重地靠在牆壁上,垂着頭,語氣像個賭氣的孩子,「誰要你代他道歉。」
「行,你不走,那我和他走。」
和李禹樊太熟了,在他面前,我情緒都比較直接,也沒多顧忌。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拉着程遠辭的手往外走去。
到了停車場,程遠辭已經恢復了沉穩理智,除了額前頭髮有些亂之外,幾乎看不出剛剛他衝動過。
我鬆開他的手,深深呼吸,「你爲什麼動手?李禹樊是我朋友,他又沒做錯什麼事。你如果是爲了那女的,你可以直接衝我來。」
「回家再說。」聲線清冷,聽不出情緒。
不得不說,年紀大就是沉得住氣。
我挫敗地收起張牙舞爪的模樣,坐上他的副駕駛。
一路上,我盯着他開車的漫畫手,設想了無數種可能,但萬萬沒想到,他會帶着我來到菜市場買菜。
「多喫點魚,以後孩子聰明。」他一身西裝,格格不入地蹲在魚攤面前,仰頭看我,頭頂的燈光落進他的瞳孔,盪漾出星星點點的柔情。
一瞬間,我有些恍惚,分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他這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我丟了他的臉,他還要給我做飯?
爲了孩子,他真能隱忍到這個程度?
越想我越不明白,越不明白我越沮喪,連話都不願說,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在各種小攤上挑挑揀揀。
「打人是不對,我道歉。」
他說的很突然,嚇我一跳。
「程遠辭,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應該當面向他道歉,給他該有的尊重。」我認真回道。
「嗯。」他沉默了片刻纔回應,有光影斑駁在他側臉,模糊了他的神情。
我又一次覺得,他離我很遠。
8
回到家,我先一步坐到沙發上,繼續生悶氣。
他雙手提着菜,走過來,右胯擺向我,「我手機來消息了。」
他還指使我幹活?
我不情不願地把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掏出手機,剛準備遞給他,他卻走了,「沒密碼,幫我回一下吧。」
我有些摸不着頭腦,點開手機一看,是蕭晴發來的消息。
腦海中的那根弦瞬間繃緊。
蕭晴。
那個旗袍美女。
我點開聊天頁面,提心吊膽地翻看他們的聊天記錄。
半個小時前,蕭晴發消息說:「你就這麼走了嗎?這項目還得談,我在門口等你回來。」
「你真走了?」
「程總,我覺得你應該代你老婆向我道歉。」
「我也不是小氣的人,你單獨請我喫頓飯這事就過去了。」
這麼多消息,程遠辭只在十分鐘前,大概就是剛纔買菜的時候,回了兩個字「不了」。
「這麼多人都看到你老婆欺負我了,你怎麼樣也要讓我面子上過得去吧?」
「我的人是什麼品性我清楚,你最好不要搬弄是非,我護內。」程遠辭回道。
我心中瞬間升騰起一股熨帖的熱意,順着五臟六腑,湧上了眼眶。
他在維護我?
後面的消息,程遠辭就沒看了,那是我剛剛點開的內容。
蕭晴說:
「你不能仗着我喜歡你,就這樣輕視我。」
「在你心裏,我就個搬弄是非的人?」
「我好難過。」
你難過個錘子腿兒。
指尖忍不住發顫,我抿着脣抬頭看向廚房。
程遠辭正低着頭,心無旁騖地擇菜,似乎毫不關心我會拿他手機做什麼。
「程遠辭,」我站起身,快步走向他,「我沒有欺負她。」
「我知道。」他停下動作,轉過身看向我。
「我也不是故意過去給你丟臉的。」我小聲說道。
他輕笑出了聲,「不丟臉,就是那瓶酒有點貴。」
酒?
哦,淋蕭晴的那瓶酒。
我倒吸一口涼氣,緊張地看着他,「多貴啊?我不會把一套首付澆她頭上了吧?」
那種地方,一看消費就不低。
衝動了,衝動了……
程遠辭抿着脣角,眼底全是笑意。沒一會兒,他忍不住了,咧開嘴,燦爛地笑了起來,清冷深邃的五官變得生動明媚。
上一次見到他笑得那麼開心,還是一年前,我和程遠若給他過生日的時候。
我鬆了一口氣,跟着他一起笑,笑着笑着,突然感覺有點不太對,好像有一股暖暖的液體從身下流了出來。
「啊啊啊啊,程遠辭,快送我去醫院,孩子要沒了。」
我繃着雙腿一動不敢動,背後冒出了層層冷汗。
程遠辭丟下東西,飛快地跑到客廳簡單收拾了下包,然後回來攔腰抱起我就往外跑去。
我摟着他的脖子,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敢去設想。
9
相較於我的不知所措,程遠辭要沉穩很多。
他邏輯清晰,辦事有效率,很快就帶着我做完了醫生交代的所有檢查。
等待結果的過程中,我心裏很慌,想去拉他的手找尋一點慰藉。
指尖剛觸碰到他手背,他竟然飛快躲開了。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我尷尬地收回手,又氣又委屈。
這算什麼?
不是說要和我培養感情嗎?
孩子一出事,他就連碰一下都不讓了?
無情的老男人。
所有檢查報告都齊了之後,我們重新回到診室,等待醫生的宣判。
這次,程遠辭的沉穩冷靜沒有了。
醫生一張一張翻看檢查報告時,他不停地眨眼睛、吞口水,似乎恨不得親自動手幫醫生加快速度。
最終,他還是沒忍住,催促道:「醫生,孩子沒事吧?」
醫生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程遠辭,「孕期沒同房吧?」
呵,他連手都不給我摸,還同房。
我垂下頭,等程遠辭回答。
「沒有。」他倒是答得乾脆。
醫生點了點頭,又繼續看檢查單,「先兆流產,回去靜養吧,非必要的情況,最好不要下牀。」
……
聽完醫生對先兆流產的解釋,程遠辭一步路都沒讓我走,直接將我抱出了醫院。
上車後,他放倒我的座椅,給我係上安全帶,然後自己靠在駕駛座上閉眼假寐了好一會兒。
「小禾,我們一起努力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醫生不是說先兆流產是大自然的優勝劣汰嗎?我覺得你還是做一做心理準備吧。」我心中有氣,說話的語氣不太好。
他蹙起眉頭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生氣歸生氣,醫囑我還是銘記在心的,一回家,我就老老實實躺到了牀上。
見此,程遠辭冷峻的眉眼軟了幾分,他走過來,替我掖好被子,「辛苦了。」
我辛苦什麼,反正他伺候。
我氣鼓鼓地想着,沒理他。
他突然伸出手捏了捏我臉頰上的軟肉,「小屁孩氣性這麼大?以前不是挺乖的嗎?」
我還是沒理他。
理性告訴我,作爲一個對我沒什麼感情的人來說,他的所作所爲都很正常。
可感性上,我沒有辦法若無其事地接受。
「我去做飯。」他又捏了捏我的臉,「你喫飽了再好好生氣。」
程遠辭的廚藝很好,飯菜做得色香味俱全,我喫得很滿意,氣消了一點兒。
「程遠辭,我要上廁所。」
「程遠辭,我要上廁所。」
「程遠辭……」
懷孕子宮壓到膀胱,在他一遍一遍抱我去廁所的過程中,我的氣又消了一點兒。
一直到晚上,他主動鑽進我被窩時,我的氣完全消了。
美色當前,值得大度。
但他離我那麼老遠是怎麼回事?
我靠近,他遠離;我靠近,他遠離;我靠近,他逃下了牀……
看着他驚慌失措的神情,我的心一路下沉。
好久後,我對上他的目光,自嘲地笑道:「程遠辭,你既然打心底介意我和你弟弟的事,那幹嗎要勉強自己和我培養感情呢?」
他搖了搖頭,重新爬上牀。
這次他離我很近,我一吸氣,鼻息間就全是他身上清冽好聞的香味。
我試探地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腰。
他身子一僵,呼吸重了一瞬,沒有回應我,也沒有推開我。
應該還是嫌棄我吧?我沮喪地想着。
兩個人各懷心事地抱了許久,誰也沒先開口。
氣氛安靜得詭異。
就在我準備放手的時候,程遠辭喉結滾了滾,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啞聲道:「小禾,一晚上都這麼睡嗎?」
果然,他就是嫌棄我。
我飛快鬆開他,紅了眼眶。
他嘆了口氣,長臂一攬,將我抱進懷中,聲音裏充滿了無奈,「要抱就抱,哭什麼?」
我埋在他胸口,貪戀地汲取他的溫度,心裏絕望地想着,抱一次少一次,還是不要耍脾氣了。
不知不覺中,我在他懷中睡着了,再醒來已經第二天中午。
我的脖子在他手臂上枕了一夜,痠痛得跟要斷了一樣。
他早醒了,在用另一隻手玩手機,臉上表情平靜如水。等我從他手臂上挪開的時候,他才露出幾分痛苦的神情。
想來手臂麻得很厲害。
「程遠辭,我們這算互相折磨嗎?」我揉着脖頸問道。
他看着自己動不了的手臂,忽然笑了。
我看不懂他在笑什麼,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程遠辭總是這樣,若即若離,若隱若現,忽遠忽近,好像籠罩在淡淡的霧氣之中,偶爾的一陣風,會使他清晰地顯露出原貌來,但很快,又會重新藏匿。
10
程遠辭改成了在家辦公,我可以一整天都看到他,喫他做的飯,指使他幹這幹那。
雖然躺在牀上很無聊,但這樣的二人世界體驗還不錯。
週末,我剛醒沒多久,就聽見有人敲門。
「顧禾,我知道你在家,你別躲在裏面不出聲。」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除了李禹樊沒別人了。
程遠辭從電腦前站起身去開門,表情有些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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