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保存委託社】02--Perceive——凝滯

他將他的記憶打包，交予我

我偷偷掀起了一角

這一秒就是一輩子

這聲自首來得突然，連劉明義都覺得有些猝不及防，反倒是一旁的大媽唉唷了聲，擠走劉明義後蹲下身來，有些氣急敗壞的輕打著梁佑琛的背部，講一句打一句，還邊急躁的罵：「唉唷你又這樣講，你這樣讓明哥怎麼安心的去？你一直哭就是在害明哥放不下不能投胎啊！就講這個事情也不能怪你，你繼續這樣——」

大媽的聲勢驚人，一連串講下來連劉明義也找不到插話的時機，但看梁佑琛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多少，只能從對方幾乎抽噎到發不出聲音的模樣判斷大概率是真的挺自責。他想了想，站起身後壓低聲量向立刻迎過來的余泉忠囑咐道：「讓葉子、阿瑋在這邊待著，剩下的人跟著去裡面。」

余泉忠沒多問什麼，點頭應下後轉身就開始吩咐。而劉明義看大媽似乎也講的差不多了，表情還挺疲憊，便主動上前一步向大媽說明道：「我看、他目前的狀況大概還沒辦法冷靜回答。這樣，我這邊留兩個人陪他，能麻煩先帶我們上去嗎？」

大媽見狀連忙回答：「誒好、好，唉阿琛他現在也講不通，就說了這不能怪他，怪他又能怎樣，你們說是不是？」說著，又朝留下來的兩個人客氣的點點頭後，才領著劉明義幾人進了大樓。

「阿姨歹勢我問一下，那個梁佑琛，照顧阿公有多久了？」甫一進入大樓，余泉忠就走的離大媽稍微近了一點，面帶笑容的開始問話。而大媽大概率是看余泉忠年輕，笑起來的樣子又更像學生，感覺親近不少，語氣也連帶輕鬆了些：「喔少年咧你幾歲？這麼年輕也來做警察喔？」

「我二十九了啦阿姨。」余泉忠笑著回應，步伐也從後方緩緩跟著轉向和大媽並肩著走。大媽似乎沒有注意，只是一個勁的稱讚：「二十九很年輕了啦，做警察還長得帥帥的，很多人追齁。」

余泉忠低下頭笑了笑，安靜的承接下來。大媽也不覺得尷尬，只覺得對方大概率是害羞，很自然的就接著繼續說下去。「這樣看齁，阿琛還比你小兩歲，怎麼看起來還比你更老，明明剛搬來的時候也是帥帥的，就你們現在講的、那個什麼小鮮肉啊，跟女朋友住在一起，兩個看起來多配……」

「他有女朋友喔？剛剛怎麼沒有看到？」看大媽似乎已經放鬆下來，余泉忠問話也開始比較沒有顧忌。「他們住在這裡多久了？」

「唉他們已經分手囉，分手三年，你等下到外面不要亂講嘿。」大媽像是教訓小輩一樣輕拍了下余泉忠的手臂，表情忽又變得有些可惜。「也不知道是怎樣，那個女生也漂漂亮亮很有氣質，兩個人感情也很好，住在一起兩年我也沒看過他們吵過架啊，有一天發現好像都沒看到，問一下阿琛就說人家已經搬走了。」

說著，大媽又嘆了一口氣。「我也是在想阿琛大概也是還放不下人家，才一直沒去找新女友，一直在這邊照顧明哥。明哥中風的時候阿琛也幫忙最多——」講到一半，到了二樓廊道轉角的第一間房門，大媽就熟稔的掏出鑰匙串，翻看了下才找到一把有點黃漬的白金色撞匙，迅速插入轉開後就開了房門。「好啦，這裡就明哥的房間啦，警察先生。」

劉明義率先進入，最先看到的是一塊用來擋煞的木頭隔板，上頭還鑲了一塊印有蓮花紋路的霧面玻璃。後方余泉忠還在外頭跟大媽道謝，他也就先觀察了下房間裡頭的環境：一房一衛的格局，牆壁貼著白底花鳥紋樣的壁紙，但大概是太久沒有維護，除了泛黃以外也脫落了不少。家具大都是原木家具，是比較傳統的樣式，除了衣櫃門有一片扇門合頁已經損毀，沒辦法正常開闔以外，其他如床頭櫃、椅凳之類的都維護的很好，甚至還有一些光澤，能看的出來死者相當愛護；裡面雜物不多，沒有甚麼特別讓人注意的，劉明義便又更往裡頭走，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雙人床，死者杜明財赫然躺在上頭，表情相當安詳。

劉明義回頭看了下，門口已經拉起封鎖線，負責紀錄的偵查組同仁已經開始編號拍照，他也戴上手套開始查看床上死者杜明財的狀況。

杜明財的身軀已經僵了，穿着洗到有點發黃的白色純棉上衣跟長褲，沒有甚麼掙扎痕跡，翻開被子一看，除了手背有應該是抽血留下的瘀血外，沒有其他明顯傷口，再加上方才大媽說過，杜明財有中風的病史，且最近天氣早晚變化大，杜明財大概率就是在睡夢中離世的。

劉明義嘆了口氣，這倒也真的不能說梁佑琛照護不當，且看杜明財的皮膚沒有老人家皮膚上常出現的，因乾燥產生的龜裂甚至是濕疹，頭髮跟鬍子也修剪的很俐落，沒有多餘的雜毛，甚至連指甲都修的很圓滑，這些小細節都能看出杜明財受到不錯的照護，梁佑琛說是自己殺的也實在是過於怪罪了點。

再環顧了下，房間內的擺設都沒有甚麼異狀，只有床頭櫃上放了一封已經被拆開的，黏著藍色小花的淺藍色信封。劉明義拿起來大略瀏覽了下，發現是死者留下來的遺書，裡頭的內容也正如梁佑琛和大媽所言，剩餘財產盡數留給梁佑琛償還貸款，也不必特意將兒子叫回來舉辦葬禮，簡單火化海葬即可。

「隊長。」

看到一半，余泉忠不知何時已經戴上口罩跟手套進來了。他放下杜明財的遺書，看著躺在床上的死者吩咐道：「報驗，陸檢覺得沒問題的話，能聯繫到家屬最好，不行就看梁佑琛願不願意幫忙處理。」

「肯定會吧，聽阿姨說，杜明財一直想認梁佑琛當乾兒子，但可能不好意思主動提，所以才把遺產說全部留給人家。」余泉忠也看著杜明財的遺體，感覺有些唏噓。「而且老人家的兒子其實聯絡得到，但阿姨說，他們打電話過去，對方說怎樣處理都可以，反正他們不會回國，搞得像仇人一樣。」

劉明義倒是不置可否，移動步伐走到門外廊道，不在裡面佔空間。「這本來就很難講——行了先出來，等等車子來了就先運過去，還要再找梁佑琛談一下。」

「學弟說大約十分鐘後到。」余泉忠確認訊息後連忙收起手機，站起身就往劉明義的方向小跑過去，但大約是跑得太急，沒注意到腰包勾到了衣櫃上圓扣型的門把，才多跑了一步，那扇已經半毀的衣櫃門竟被余泉忠硬生生扯下來，直直的砸在地面上。

「砰！」的一聲，余泉忠明白自己大概闖禍了，但還沒回過神，就看到劉明義又跨過警戒線走了進來，一臉凝滯的看著衣櫃裡頭，余泉忠也轉頭去看，發現裡面放著的並不是衣服，而是一大束藍色小花，藏青色的色澤配上嬌小的花形，顯得十分乖巧可人。

但劉明義驚疑的是衣櫃內壁上寫著的字，上頭用簽字筆清晰的寫道：「我永遠不會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