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哥,都這樣了,準備庭是還要開甚麼?」
陳昱瑋話才說完,面部就直接被黑色公文夾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一移開就是劉明義那張不太會打理也很多天沒刮,略顯得有些邋塌的臉。劉明義大約是連日奔波沒怎麼休息,眼神陰惻惻的,一出聲口氣也不怎麼好,沉重的低氣壓直接壟罩在他身上。
「這是你管的嗎?剛剛問話又怎麼問的?你要不要乾脆就在這邊幫你開個簡易庭啊?」
陳昱瑋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問錯話,沒再耍笨反駁,閉起嘴巴靜靜地跟在一旁,劉明義才沒好氣的結束訓話。基本上蒐證到這就算結束了,儘管沈容杰始終沒有親口承認自己殺人,但這也只是影響到能不能減刑的問題而已,關於他的罪狀,鑑識組那提供的資料很多都罪證確鑿,無須辯解。
「劉隊,帶徒弟啊?」
兩人才正要走回辦公室,廊道就傳出一道有些沙啞的嗓音。劉明義回頭一看,發現法醫鄭文彬就倚在塑膠椅上朝他們揮了揮手,另一手還拿著吃完的御飯糰包裝,眼下的黑眼圈給人的感覺有點疲憊。
「你交完資料了?怎麼還沒回去?」劉明義邊問邊朝鄭文彬走去,也讓陳昱瑋先行回去。而鄭文彬聽完給了一個白眼,一臉無奈又感覺好笑的回道:「我等下還要趕車到桃地檢,那邊叫支援,說有女生在租屋處上吊,家屬覺得不是自殺,要解剖。」
「有遺書嗎?」劉明義自然而然的就這樣聊了起來。假如有遺書,死者穿戴的衣物又相當新且整潔的話,那百分之八十是自殺無誤了。
「沒有,但女生看起來有打扮過,有化妝,但監視器前一天才拍到女生出去,朋友也說前一天他們都在一起,看起來沒有甚麼跡象。」鄭文彬邊說邊有些倦怠的揉了下臉。「現在那邊就在追有沒有跟人結仇甚麼的。」
「家裡如果沒有入侵破壞的話,就有可能是情殺。不過也有可能是跟騷,現在網路要找到住哪太方便了。」劉明義也有點疲憊的倚在牆邊。這讓他想起了去年一件犯人在被害者不知情的情況下,住在床底同居了將近一個月的案件。
「你還有力氣幫人分析?你那邊不是還有幾件在蹲的嗎?」鄭文彬似笑非笑,瞇著眼睛有氣無力的。「娃娃那件破了沒?年末這樣加多少?」
「差不多了,證物交一交準備庭就要開了。」劉明義本想從口袋拿出根菸,但奈何不在吸菸區,只好有點焦慮的捏了下自己的左手臂。「你那邊還有找到甚麼嗎?泉忠昨天才截到一批從那邊包裝好發出的瓷器,應該送過去了。」
「都燒成骨瓷了你是希望還能看到甚麼?能在噴槍裡面找到殘餘骨灰是運氣好。」鄭文彬笑了笑,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包口香糖,倒出兩顆後也順勢給了劉明義。「也就幸好還能找到他把骨頭磨細跟顏料混在一起,骨灰粗那麼多,放上去看一下就找到了。就那些肉還有娃娃,真的是……」
劉明義看鄭文彬的臉色變得有點慘白,也心有戚戚焉的倒了兩顆口香糖,一把丟進嘴裡嚼著。若單看沈容杰的犯案手法無疑是殘忍的:剝皮肢解,甚至將受害者的皮膚和骨架用做製造人偶和瓷器上,但沈容杰本人表現出來的個性卻異常單純,幾乎不會將他和這些殘忍的形象連接在一起,唯一有問題的是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你那些娃娃怎麼辦?不是說還有幾隻?」
劉明義一回過神,就發現身旁的鄭文彬已經站起身,把手上的飯糰包裝丟進垃圾桶裡。這個問題劉明義也很頭痛,有點鬱悶的吐了口氣。「竣仁那邊還在追,甚麼手機、網路訂單、宅急便,銀行轉帳之類的都在查,能追回來多少就多少,當面交貨的也還在看監視器,這種要找就很難全部找的回來。」
鄭文彬聽完也無奈的嘆了口氣。「身份辨識也難啊。劉隊也算我求你,那些骨灰都八、九百度的溫度去燒,早就碳化了,你要葉子怎麼分誰是誰的骨灰?」
劉明義也不想太為難,只是輕拍了下鄭文彬的背。「大略分一分就好,家屬只是要有個安慰,盡力就好。」
「弄成這樣,也不知道公益律師敢不敢接。」鄭文彬笑了笑,轉身就往門口走。劉明義見狀也就跟了上去,打算送一下對方。
「不過沈容杰的精神鑑定,你老師那邊能幫個忙嗎?」沒走幾步,劉明義就向鄭文彬問道。
鄭文彬聽了有些意外,眉頭輕輕地往上挑了下。「有需要再做一次?」
劉明義頓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思索甚麼。直到都走到了門口才輕輕的點頭回道:「嗯,有點問題。」
「老師那邊應該是可以,我問看看,不過有需要再做一次嗎?」鄭文彬邊說邊拿出手機叫了車,確認車號後才把手機收回。「只是要證明的話市醫院還不夠?」
劉明義一時也想不到甚麼公務上的理由,只好隨意搪塞道:「三方證明可以加強可信度。你就問問看,沒辦法我再問其它地方。」說著,一邊就有台計程車緩緩地靠在車道旁。劉明義見狀有些粗魯的推著鄭文彬的肩。「好了車來了,弄一弄就趕快回去休息,可以就提早跟我講。」
「好啦好啦,先走啦。」鄭文彬看劉明義的回應,便明白對方不想多說,揮了揮手就不再追問。而劉明義看鄭文彬上車離開以後沒有馬上走回局裡,反而待在原地想著當時沈容杰的自白。
『他不會痛,他只是睡著了,我沒有殺他。』
『我很愛他,他一直帶著項鍊,我不可能殺他。』
『我沒有,我只是想讓他睡一下,就跟——』
『就跟媽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