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的星期天早晨（下）

「我要再點杯咖啡，那樣才有休閒的感覺！」已經喝了一杯卡布奇諾的媽媽興緻高昂，容光煥發：「他們的研磨咖啡才三十九元！還能免費續杯呢！你也喝吧！」「小心午覺睡不著！」爸爸提醒她。珣和弟弟玩一陣，跑來喝口飲料：「噢！你點可樂，對身體不好耶！」弟弟說，臉上卻寫著羨慕。在爸爸來得及注意前，可樂已經被孩子喝光了。「這頓早餐花了四百多元！」媽媽和爸爸算起帳來，真是難得的奢侈！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爸爸十點才過，便趕到聯經，不料已有好些同好進門了，一個老先生還帶著登特價消息的剪報，按圖索驥哩！地下室有部份頗新的書也打了四到八折不等，但沒便宜個五成以上，爸爸通常不會動心，「希特勒與史大林」，五折，買了；另一套相中很久的陳永興著「中國共產革命七十年史」，七四折，就再等吧。

真正跳樓價的書在二樓，至少五折，有的二折不到，比舊書攤還狠；當中寶貝不少，「獵人」也多，狹窄的空間裡幾至寸步難行。最過癮的是民國六十六年出的一套「文學雜誌作品集」，精裝每本定價一百二十五，現在五本一百元，簡直像用送的。十一點十五分，爸爸有點兒心滿意足，又有些意猶未盡的提著兩袋書，在烈日下走回麥當勞。

餐廳一樓遇到珣：「爸爸！有沒有看到賣花的？」「什麼賣花的？」「媽媽說他很可憐，叫我跟他買花。」四處張望了一下，不見人影，我們一起上樓。「剛才我從這裡看到，他在路口賣玉蘭花，腿不方便，扶著根拐杖，變綠燈時，吃力的一跛一跛離開馬路，半天賣不了幾個，所以叫女兒去找他買！」我們走出麥當勞，卻見到那身穿黑衣，滿臉倦容的賣花男子，閉著雙眼，頹然坐在門邊，拐杖靠著他。

亦珣走過去。爸爸聽不到珣說什麼，遠遠的但見那人連眼睛也懶得完全睜開，伸出手比了個二，然後交花，找錢，對這筆生意，沒有一絲絲欣慰的表情；他的疲憊，似乎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看到了嗎？對有些人來說，求生存是十分艱難的。」回家的車上，爸爸有感而發。「他賣一天的花，可能賺不到兩百塊，還不夠我們剛才早餐錢的一半！」媽媽接著說。但我們終究覺得不適合拿這個不幸的人對孩子「說教」，近來對台灣的經濟前途極感不安的爸爸，其實也深懷著中年失業的恐懼，擔憂這種麥當勞早餐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復返了。

對爸爸來說，特別的星期天早晨在一陣沈思後結束了；但它繼續帶給媽媽一個「特別的下午」，喝多了「休閒咖啡」的她，怎麼樣也無法享受假日裡長長的午睡了。

89.10.9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