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劇心得│他人即地獄(타인은 지옥이다)：炎炎夏日裡的消暑良方

驚悚類型劇想拍得成功，首先得吸引觀眾注意力，隨之引發心理上的共鳴與投射，劇情設置的恐懼機關才能同時嚇到角色和觀眾，達到驚悚效果。有許多驚悚片經典之作取材於你我熟悉的日常，比如說投宿陌生旅社後發生詭異事件、鏡子裡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最熟悉的同居人卻出現奇異舉動……先降低觀眾能共鳴的門檻，再從這些日常裡設計出異常，很快就能達到驚悚效果。

使用音效、美術、突然出現的物件可以很快速達到驚悚效果，但驚嚇只會一下就消失，唯有環境氣氛和演員表演才能將這種氣氛轉化成恐懼種子，深植在心裡久久不散。改編自韓國網漫《恐怖考試院》的韓劇《他人即地獄》可稱為驚悚漫畫改編的經典之作，除了選角神還原原著漫畫，演員優秀的表演和美術攝影等技術層面讓劇中的驚悚氣氛直送螢幕外，觀看《他人即地獄》實為炎炎夏日裡的消暑良方（？）。

完美選角與厲害的美術

我想推薦這部劇的理由，首先是演員，雖然類型劇的演法難免淪於刻板，但這部劇裡的演員皆是一時之選，把角色呈現得相當立體又充滿說服力。

飾演主角尹鍾宇的任時完，他的俊美外表確實具有吸引男性的說服力（比如說在《不汗黨：壞傢伙們的世界》裡，薛景求說導演指示他跟時完的對戲要當成愛情劇來演），而時完逐漸瘋魔的表情演技固然厲害，劇中與女友相處時的反差萌也掌握得很好。

而第二男主角是飾演變態牙醫徐文祖的李棟旭，有混血帥顏又怕痛的李棟旭首次挑戰切換親切與冷酷的雙面變態殺人魔，笑容讓人不寒而慄。他在劇中還一些摔來摔去的動作戲，成功跨出演技舒適圈。

考試院裡的配角們也不容小覷，不管是飾演考試院老闆娘的李姃垠、一人分飾詭異雙胞胎的朴鍾煥(박종환)、飾演猥瑣噁心性犯罪前科犯的李鍾譽(이중옥)，不但忠實呈現原著漫畫裡角色外型與動作，更因演員們的口語演繹為角色增添血肉，為《他人即地獄》的超現實人設帶來不少說服力。除此之外，由1984年出生卻帶有阿伯臉的玄奉植飾演命很硬的310號房客安熙鍾，他在戲裡被鍾宇吐嘈竟是1982年出生的，沒想到這已經他超齡演出了呢！（玄奉植的老顏在《千元律師》也被當成笑點，演二十幾歲真的太過份了）

玄奉植哥哥(?)

由於觀看《他人即地獄》總讓人感到窒息，讓人喘口氣的方式就是搭配幕後花絮服用，不但有演員們的可愛互動（演員們抽離角色後也覺得劇情很可怕），還有在狹小空間裡該怎麼拍攝的祕辛。主場景伊甸考試院是攝影棚裡搭出來的景，天花板和牆都是可拆的，才好設置攝影機動線拍攝動作場景。有時劇中還出現由上往下拍的全知視角，為觀眾帶來一種觀察困獸的新鮮角度，這點也相當有趣。然而考試院空間還是過於狹窄，有幾幕必須由動畫輔助，觀賞時可以抽離劇情找找看，有助於觀劇時的身心健康。

圖片取自CINE21

除此之外，考試院的美術設計也非常優秀，以下段落為迪麥摘譯CINE21報導OCN 드라마틱 시네마 <타인은 지옥이다> 촬영 현장을 가다中「《他人》即『美術』（타인은 ‘미술’이다）」段落。

「您去過廁所了嗎?」演員李棟旭說：「真的是讓人超級不想使用的程度。」而任時完演員的話也讓人印象深刻，他說：「在這種地方不發生奇怪的事情反而更奇怪。」伊甸考試院是《他人即地獄》裡佔了70%場景的另一個劇中主角，這個如地獄般的伊甸考試院是由曾經製作過《與神同行》系列、《人狼》等怪誕空間，業界首屈一指的美術導演朴宰賢（박재현）負責。

朴宰賢導演將伊甸考試院的概念比喻成「監獄」，他表示：「必須要創造出為生存不得不進來的鐘宇無時無刻都想盡快離開的地獄空間」。為了增添鍾宇在陌生空間裡遇到陌生人的恐懼、懷疑、不安，他的方法是「把所有東西都『扭曲』」。舉例來說，走廊不要一字到底，而是要故意弄彎，讓人看不到走廊盡頭，並把走廊、門柱、房間設置成對稱，為的是想把不知道對門住誰的心理不安感反映在場面調度上。

美術導演朴宰賢對考試院進行徹底的資料調查後，伊甸考試院忠實呈現了生活感，又是滿足戲劇體裁所需而創造出的空間，讓人感覺到現實中好像有這種地方，另一方面又讓人疑惑這樣的考試院是否真的存在。從貼滿生活公約的餐廳冰箱，到讓人覺得「在這裡洗澡會生病」的舊浴室，鍾宇房間的舊壁紙和地板、嚴福順使用的總務室裡放置的指甲油、沾滿手垢的包包等，佔地僅1.5坪的房間完全反映了角色性格。朴宰賢美術導演花費一個半月時間製造出「現實的地獄」，他說：「如果不能好好呈現作為主角活動的主要空間『伊甸考試院』，電視劇的說服力會崩毀。」此外，他還強調：「正如Netflix、美劇提高了觀眾的要求和眼光，（韓國影劇）為了擺脫現有的不足，今後應進行多種嘗試。」

他人可以不是地獄

《他人即地獄》的劇名來自「存在主義」哲學大師沙特（Jean-Paul Sartre ）的劇作《無路可逃》（No Exit），劇裡有三個鬼魂困在一起，最後體悟到原來地獄裡沒有刑具，彼此之間的互動關係就是地獄，結局裡的台詞「他人即地獄（L'enfer, c'est les autres）」從此成為名言。

先了解這句話的背景之後，就能看懂這部劇名為何取為《他人即地獄》了，又為什麼可以如此驚悚了。劇情描述一名從鄉下到首爾發展的貧困青年，住進一間便宜卻很奇怪的考試院後，除了他原本就有的金錢壓力、人際壓力、成就焦慮，加上考試院奇怪的氣氛和多起失蹤事件，造成他的心理變化，最後走向發瘋的結局。人身處社會之中，難以避免與他人的互動，在自我與他者的交互牽制下失去平衝者，即陷入「他人製造出來的地獄」。

《他人即地獄》從頭到尾都是一部讓人不舒服的劇，很多人棄劇的理由是「我想要娛樂，不想讓自己不開心」。任時完飾演的主角尹鍾宇面臨了這個社會不公平的階級複製，進入社會的新人際關係、因經濟帶來的煩惱，再加上新生活的適應與成就焦慮等等，這些真實的描寫讓觀眾很容易代入鍾宇的處境。再加上尹鍾宇原先不斷壓抑的自卑感和敏感易怒性格，都放大了這些心理壓力。故事發生的場景是狹窄且難以保有隱私的考試院，時間則刻意設定在炎熱夏天，這個設定增添了各種不耐煩的感覺，皆有為鍾宇的最終爆發推波助瀾的效果。

我在韓國讀書時住的也是考試院，曾經與穿著西裝的大叔錯身，也對於「只是隔了道牆，其實連隔壁呼吸聲都聽得很清楚」的環境和心理壓力感同身受。然而有次我準備去上課時，在走道盡頭的櫃子上看到一張紙條，大意是「不小心聽到妳的電話內容，如果妳受到暴力威脅，務必求助相關單位」，當時閃過我腦海裡的單字是「約會暴力」。我不清楚這張紙條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這個訊息是否好好地傳達給該看到紙條的人，然而這證明了這個社會沒有想像中那麼冷漠吧？

《他人即地獄》在結局呈現了對存在主義的悲觀解讀，鍾宇似乎是別無選擇地走向地獄，懸疑劇確實必須這樣收尾才能為觀眾帶來懸念。然而我也想說，正如劇中熱血又樂於助人的小女警蘇貞花，她的信任和幫助為這部劇帶來了些許光明，這個世界如果再多一點這樣的人，他人可以不是地獄，就算不是天堂，至少還算是有情的人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