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緣短篇小說：莊仔內那個『老櫻』〈上〉

酷熱的天氣，只見廊下的老狗，軟弱地趴在地上，外露的舌頭，還沾著黏膩口水，哈哈哈的喘著氣散熱。

圖/pixabay

老櫻卻不畏寒暑、不分冬夏，依舊如往常時間、固定路線走了一大圈，拖著一根鐵棍，那滑過柏油路，尖銳刺耳的『匡、匡、匡』，聲音像是劃開了暑氣，卻反倒讓人覺得有另一股悶熱，進入身體，渾身不自在！

老櫻的身子、影子慢慢地越來越近，可見到的是她那五年如一的習慣：東揮桿兒、西比劃，間歇性不自主甩頭、嘴巴不停的咒罵，雖聽不出內容，但明顯感覺到她是滿腔氣憤的！

老櫻的故事是這樣的：

老櫻本名陳秋櫻，高職畢業後，在一家營造廠當會計，同事都親切的叫她阿櫻；雖說是會計，卻也是老闆的好公關、好助手。客戶到場裡接洽事務，她是笑臉迎人的好招待，茶水、水果招呼，還時刻協助印刷、跑腿；客戶打電話進來，不管是洽談、詢問，甚至是抱怨，她總是輕聲細語，耐心地幫客戶解決問題。

阿櫻24歲時認識了同事張孝全，阿全是工廠裡的水泥工，樸實、認真、幽默，同事們都叫他阿全。阿全雖然大阿櫻4歲，但二人個性與話題相近，也就越走越近，進而成為一對相知相惜的戀人。

阿櫻和阿全都是純樸的老實人，平時樂於助人、不與人計較，工作上很得同事的支持，老闆也頗為賞識他們。

二人如膠似漆地談了二年的戀愛，阿全的父母覺得應該要結婚了，阿櫻的父母也很中意這個女婿，於是他們走進了結婚的殿堂，成為一對攜手過日子的夫妻。

婚後，

他們依舊在原來的工廠上班，並認真地存錢。

他們為了上班方便，在工廠附近租便宜的房。

他們開始計畫組建有對方、有下一代的家庭。

他們憧憬著未來甜甜蜜蜜、幸福美滿的日子。

歷經無數春去秋來，

候鳥一年離去又回歸的歲月；六年間，他們生了一男一女，過著天天辛苦的工作、忙碌的生活，但帶小孩的麻煩、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計較，絲毫未影響到他們夫妻一直以來的甜蜜與恩愛，聽鄰居說，從來沒聽他們大小聲、爭執過，他們誰也離不開誰，誰也沒想到過要離開對方。

創業的契機

阿全50歲這一年，老闆要拓展業務，有意將原來的工廠給他們夫妻接手，雖然有義務要承接老闆的新業務，但自此他們就自己當老闆了。夫妻二人很興奮地買下了工廠，開始自己接單創業；阿櫻除了依舊管理工廠的帳目，外場人手不足時，她也會到工地現場幫忙。

有了自己的工廠，也招募了自己的工程班底，自然是比較忙碌又比較辛苦，夫妻二人想到有了自己的事業，將來的生活會更有盼頭，就越做越起勁，案子也越做越多。

阿全和阿櫻事業越做越好，一雙兒女也都乖巧，生活是那麼的美好！

厄運臨頭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向平穩順遂的生活裡，一旦出現意外因素，定是令人難以招架的。

阿全接了一個外牆修繕補強的小工程，因為只是二層樓一面牆，而工廠又接了其他工程，所以阿全讓其他工班去處理那個案子，只帶了老婆去粉刷那面牆，二人一個在鷹架上抹牆，一個在地面負責攪拌水泥與往上送水泥。

烈日下，儘管汗水淋漓，夫妻倆還是做得起勁，從事勞力活還能互相打情罵俏，有時還會來段情歌對唱，主人家都笑他們：「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你們正在談戀愛哪！」

就在阿櫻將一桶攪拌好的水泥往上輸送時，阿全停下手中的塗抹，將空桶子暫放一旁，一隻手拿著抹刀，伸出另一隻手去抓輸送繩，準備提取阿櫻攪拌好的水泥，怎知一個不小心，單腳踩空引起重心不穩，不但沒抓到繩子，自己還整個懸空重重跌下，瞬即陷入昏迷。這一年，阿全56歲。

在下方的阿櫻，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從二樓高的鷹架上摔下來，阿櫻嚇呆了，不停的尖叫，卻沒有其他的行動能力；還是主人聽到她的淒厲尖叫，趕緊跑出來查看，才叫的救護車！

搶救中，阿櫻因驚嚇又傷心過度，竟也數度暈厥。一天過去了，輪番上陣的護理人員，雖然暫時保住阿全的呼吸狀態，但是重摔造成的肝臟和脾臟破裂，漸漸引起多重器官衰竭，醫生將不樂觀的狀況告知家屬，可能要做最壞的打算。

三天後，醫生宣布阿全已進入腦死，可以為他準備後事；但是阿櫻不肯放棄，因為她的阿全還在呼吸，他沒有死！儘管醫生對她解釋：「腦死的病人還會有心跳、有血壓、有體溫、有呼吸，但這些都是在呼吸器的支持下才有的現象，不代表他還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