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指4

離開了醫院，便跟爸爸分開，我回到宿舍稍作休憩，下午便又回到公司繼續上班。趕緊將工作的郵件以及待辦事項盡快處理到一個段落，今天不會再加班太晚了，不然錯過了就又要等明天了。但是事情總是會在你及將離開公司的那一刻冒出來，讓你難以按照原本的計畫離開。

「你確定要換工作，薪水有比較高嗎?」突然想起媽媽以往對我換工作很有疑問。老實講換了這份工作薪資確實沒有比較高，很多事情都要重新累積，不論是產業的知識，客戶的人脈，公司同事的互動，全部都要重新來過。印象中當初只為了兩個理由而選擇到另一個產業繼續打拼。一個是希望不要在銷售冷冰冰的產品，每個月都要重新累積業績。一個是希望出差的時間不要拉得太長。記得有一次我正好在波蘭的街頭，和我同事正要前往一間小餐廳用餐。突然爸爸打了個電話給我。

「你哪時候要回來？」

「還有三天，禮拜天早上就會到台灣了。怎麼了嗎?」

「你知道媽媽去住加護病房嗎? 沒事啦，只是問看看什麼時候回來，先跟你說一下。」

「為什麼去住加護病房? 她怎麼了?」

「醫生也查不出來，說是身體可能有感染，會發燒，雙腳腫得非常大」回家後，哥哥才又說給我聽，據說媽媽的腿感覺都快把皮膚給撐破了，還好住院作完抗生素的治療，後來就沒事了。

當下的我，其實也不知道是否要先回台灣一趟，但是爸爸的那一句沒事啦，讓我感覺就交給爸爸跟哥哥吧。但在出差期間，其實一顆心懸在那裏，真的沒事嗎? 一邊想著一邊吃著波蘭的水餃，食之無味。但問了我同事是否覺得好吃，結果答案一樣，難吃死了。

果不其然，又錯過原本預計下班的時間，只好先匆忙地趕到醫院。到了醫院，哥哥跟爸爸也一起過來了。醫院告知一次只能兩個人進去，於是我讓哥哥陪著爸爸進去探視媽媽。畢竟我早上已經看過了。

沒想到他們只花了大約10分鐘就出來了。

「如何，媽媽有醒來嗎? 怎麼那麼快出來?」當下心裡其實有些不開心。怎麼不出來跟我換一下。

「沒有，媽媽一直在睡覺，護士有請我們呼喊她，但都沒醒來，所以我們就先出來了。媽媽皮膚很乾，護士說可以幫她買乳液。來探視她的時候順便幫她塗上。護士也說晚上7點的時候媽媽有醒來，但是剛剛我們進去前就睡著了。另外媽媽嘴巴也都破了。」哥哥只有簡單地描述，我想跟我早上一樣，茫然與惶恐，不知道從何幫忙在病床上的媽媽。

上班時候的我總是想要有效率的完成任務，因此對於時間的運用總是非常敏感。有時候甚至讓別人感受到壓力，是個性急嗎? 不，只是想要專心完成一件事，在趕盡處理下一件事。但這次遇到生病與治療，我只能有耐心的讓很多事情同時處在不確定以及難以掌控進度的情況下一一推進。

但我想要盡可能的去陪伴媽媽，因為在那裏她一動也動不了，還要插著很多管子，是我早就發脾氣了。因此每天早上10:20，我總會請假去醫院去利用短暫的15鐘探視媽媽。那一陣子，我的車上手套箱擠滿了一堆停車場的發票。但卻一張也沒有中獎。

還記得那是炎熱的夏天，有時候會遇到雷陣雨，抑或是剛下雨後，柏油路面傳來沒曬乾的味道。我終於遇到媽媽醒來的時刻了。她無力地看向我，嘴巴插著管子，手也被綁在床架邊。原來護士說平常還是得綁起來，因為媽媽會想要去拉管子，不管有意還是無意的。

「媽，我是誰妳認得出來嗎?」

媽媽點了點頭，眼睛還是有點腫。

「我先幫妳把手解開，不要去拉管子喔」護士將她鬆綁前，還特別交代媽媽。我也順勢將手放在媽媽的手上，一方面安慰她，一方面也是怕她突然去拉管子。

「媽，現在一天有兩個時間可以來看妳，早上跟晚上，現在是早上11點。晚上八點，我們都會來看妳。妳不要擔心，好好的休息。」

媽媽突然晃晃了頭，手突然往管子過去，嗚嗚的聲音，又比了比管子。眼睛都皺在一起。

「我知道很不舒服，但是這樣治療才會好啊」再次環視媽媽的情況，就像哥哥所說，嘴巴破得很嚴重。身上有些瘀青。有的很大片。護士表示這都是手術後的一些情況。嘴巴破我們會盡量塗藥，但管子只要沒拿下來，都很難好。

「那什麼時候可以拔掉? 」

「快的話應該是後天，但到時候也要練習呼吸跟觀察狀況，不好的話還是得再放回去。」

活生生的人被弄得如此難堪，不禁想起住家附近的婆婆媽媽過往在討論的公公婆婆，住個院被弄得痛苦不勘，一天到晚吵著不要治療不要折磨她們了。

現在我著實感同身受，這真的是治療嗎?

     就在踏出加護病房的那一刻，我的眼眶又不爭氣的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