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是阿因的家屬嗎? 」醫院撥了手機給我。聽到第一句就覺得大事不妙。
「媽媽的狀況很不好,要請你們先來加護病房一趟」
我跟爸爸急急忙忙趕緊過去ICU,此時哥哥也剛到。哥哥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一句話也沒說。
醫生看到我們後變將我們帶到等待區的外圍。說媽媽現在所有的生命跡象都逐漸在衰落中,接下來任何時刻都可能會停止生命。按照醫院的規定,我們必須詢問家屬是否要進行急救。
拿著那張意向書,我向醫生問了「急救會有效嗎?」
「急救不一定會成功,只是以現況來說可能機率相當低,如果想要急救,我們會進行。但可能會讓病人更加痛苦,包括胸腔的按壓,以及電擊的部分都會讓病人受傷灼傷。」
我看向爸爸跟哥哥,表情已說明了一切。我請醫生稍等一下,讓我跟家人討論下。「爸爸,是不是就不要再折磨媽媽了?」
「就讓她順其自然吧 ,不要進行急救了」爸爸眼眶已經滿是淚水,眉頭皺的相當的深。於是我便將紙張交還給醫生。
醫生點了點頭「就讓她好好地離開吧。」,醫生也希望我們不要走遠。並表示病人隨時都有可能離開。
我的淚水已經再也止不住了,潰堤而出。
就在此時,公司同事打了電話過來。我看看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多了,應該是來問我情況,因為以往下午我應該會回到辦公室了。
電話接通後的10秒,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有聽到嗎? 阿瑞? 喂?你有聽到嗎? 怎麼了嗎?」
我一開口,哽咽,不自覺的表現了出來。我想擠出話來,但身體由不得我。腦中勉強的讓身體擠出一句話「媽媽不行了」。眼淚持續流了出來,身體不斷顫抖。同事請我冷靜下來,並慢慢的說。我簡單回了幾句,我會請假先處理好媽媽這邊的事情,晚點再回報。
走回爸爸那邊,爸爸也在跟叔叔聯絡葬儀社,說是先把車子準備好。今天可能需要過來處理了。我看著哥哥,眼淚鼻涕都流在一塊了,但我也無暇跟他說什麼了。撥開眼淚,看看手機的訊息。並跟爸爸說,我要通知大舅舅他們不需要過來了。爸爸說「快打,請他不用趕過來了,到時候靈堂弄好了再請他們過來吧」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以為剛才的激動已經會讓我稍微冷靜一點,沒想到說出噩耗,竟仍然是心如刀割。我講了第一句「大舅舅…」便再也說不出口,又哽咽了數秒鐘。最後才又接回理智線,請他們不用再趕過來了。
這幾通電話,讓我永生難忘,就像是小時候哭哭啼啼,滿腹委屈,想要跟媽媽說出自己的無奈與不滿,但是身體只能不斷抽蓄,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吐出來的盡是口水眼淚跟鼻涕。原來哀傷的味道是鹹的。
從剛才醫生問完要不要急救,到現在才過了不到30分鐘,醫生便又來說媽媽的情況確定是不行了,接下來隨時都會離開了。我們有將媽媽的衣服儀容稍微整理,而主治醫生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也要請你們看是聯絡葬儀社,還是到時候先安置在太平間。再跟我們說。現在可以讓你們先進去陪她走完最後一程。
媽媽躺在哪裡,胸腔隨著呼吸管起伏,跟早上看到的狀況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過了幾分鐘,醫生便宣布媽媽已經心跳停止,生命跡象都已將消失,便將呼吸器拔出。我們三個大男人就在媽媽旁邊哭哭啼啼,護士急忙向每個人手上都遞上衛生紙。
「你們不要再哭了,我都想跟著你們哭了」一路護理師在旁脫口而出,我雖然覺得很無厘頭,但也感受到她的真信情。
「媽媽,現在病痛的結束了,不用再辛苦了,妳可以好好休息了,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照顧好自己跟弟弟的…」我快速的說給媽媽聽。真心希望她可以走的安詳。並轉頭向主治醫生說了聲謝謝。其實這句謝謝到底是想諷刺他還是真心謝謝。到現在其實我也說不清楚。
接下來便像是快轉般的畫面,葬儀社的人到了,我到旁邊簽了一些手續,並跟我說會有那些費用,需要幾份文件,到時候請再過來拿並結清費用。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這就好像去住了飯店,要退房時的感覺。來的時候興高采烈,要離開的時候,便覺得像是一場夢。爸爸跟著靈車。我跟哥哥跟在靈車後面,各開著一台車。而我的後座上,還有今天早上護理師請我們買的生活用品,保潔墊,棉花棒,紗布等。老實講,越看越生氣。心中一陣怒哄到底你們護理師有沒有在狀況內呀。諷刺啊~
奔馳在國道上,我一個人在車內,看著前方的移靈車。眼淚再次潰堤,我在車子內不斷擦拭眼淚,幹聲連連,不斷地反問自己,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那些出ICU的計畫呢? 那些過去在ICU的努力呢? 那些醫生護理師的說明呢? 這一切都在人離開這個世界後化為烏有,一切都是白費工夫嗎?
媽媽的人生就在醫院中止了,最後一個多月的時間也都在醫院度過,想著最後一餐的花枝煎,想著她都曾醒了過來,怎麼會無法撐下去呢? 懷念著請特休回家看她打盹的畫面,摸她的手臂的感覺,這一切都將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