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獅吼

　依例，在時間約當子時三刻時，我已平躺在床。上了年紀，入睡並不容易。今晚讓我煩心的事不多，或許可以睡個好覺。

　迷迷糊糊中，在這寂靜的午夜，我神識即將慢慢遊走進入熟睡區，忽然砰的一大聲，有物體砸碎的聲音將我自似夢非夢中喚醒。在我還沒來得及辨識是否是家中的什麼物體掉落之前，一連串低沈嘶啞的咒罵聲隔牆傳來，萬籟俱寂的時分，聽來格外清晰。

　儘管十分不願意，我的交感神經也逐漸復甦：隔壁棟的又來了。我確定這就是他們一家。設計上我家這個單元與隔壁棟也就一牆之隔，牆這頭是我家的主臥，牆的那頭是他家的主臥。幾年前我就聽見這一家子總是在晚間十一點多替孩子們洗澡。桌椅移動，人聲喧嘩，十二點多仍未歇息，一直到近年來他們孩子長大了，才終於少了些喧鬧。但是他家的孩子長大了，他親戚家的孩子可還小。前後三次，在大過年的夜裡，因親友來訪，到了凌晨一、兩點，牆的另一頭始終還是人聲嘈雜。因為曾經去抗議過，我認得對方女主人的音容：個頭不高，瘦瘦的身裁，尖削的臉配上一雙大眼睛。

　前兩次抗議都是好言作收，倒也不壞。第三次過年就沒那麼善罷干休了。因為受不了我「三顧茅蘆」，女主人換個臉色，不耐地道：「欸，過年吔！」那次雙方鬧開了，還好對方男主人較通情理，自知理虧，道了歉收場。自那次之後，倒也再沒出現令人難以忍受的噪音。

　昨夜不知是什麼黃道吉日，砸了東西之後，清楚地可以聽到一個低沈、嘶啞的女人嗓音一連串地吐出惡毒的詈罵言語，隨著腳踏樓板的聲音可以感覺到該女子不斷在房間內移動，似乎在尾隨著誰。但因為我完全聽不到有任何其他人聲，又或者該女子是對著電話在叱罵？尋死覓活的，令安詳的夜頓時撕開了一道口子，鑽出了來自地獄的鬼哭。

　大約十分鐘，一連串咒生咒死的怨念之後，終於回歸到原來的寂靜。夜的破口，重新彌合了。

　我清醒中的大腦能聯想到可能的故事之一，便是有人背叛了婚姻，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以令一個女人如此的瘋狂與怨憎呢？

　還好，這些負能量也被鎖回了地下，沒有跟進到我的夢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