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沉雁杳書之外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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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和煦的撒落,穿過水燕閣的雕花窗櫺,映著閣中女子晶瑩如玉的面龐,彷彿上好的白瓷,恍若透明一般。女子身著蔚藍交領繡竹長裙,腰繫雪青色綢帶,皓腕上戴著一對翠綠玉鐲,一部分秀髮用蝶口銜玉步搖綰起,其餘的青絲垂落至踝邊,湛藍與淡紫的眸子清澈透亮,她微微勾起絳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此時,一隻素手叩響了格扇,女子戴上面紗。

    「進來吧!」

    紅裙走了進來,道:

    「宮主,外頭有位公公求見。」

    朱絳臻走至大門,一位年邁的公公手執麈尾,見朱絳臻前來,連忙上前,道:

    「平襄郡主,皇上有事要見您。」

    朱絳臻有些疑惑,皇上沒事召她做什?

    她問道:

    「敢問公公,皇上召我有何要事?」

    公公無奈道:

    「這,奴才也不知。」

    朱絳臻嘆口氣,道:

    「公公先回去吧!我等等便進宮。」

    公公見話帶到了,便轉身離去。

    朱絳臻換了身郡主的裝束,來到大殿之上,大殿上除了宋仁宗,展昭、包拯也在,還有另外兩個她不認識的人。

    朱絳臻稍稍打量二人,其中一人身著太師服,白髮長髯,另一人身著紫色蟒袍,腰繫玉帶,梳著玉冠,氣宇軒昂。

    朱絳臻行禮道:

    「平襄見過皇上。」

    宋仁宗微笑著道:

    「起來吧!」

    朱絳臻起身,問道:

    「敢問皇上今日召平襄來有什麼事?」

    宋仁宗道:

    「文太師和榮親王舉薦郡主和展護衛為押送官鹽之人,因此朕想問問郡主的意思。」

    朱絳臻轉頭望向那兩人,文太師對她點頭致意,榮親王則視若無睹。

    朱絳臻腦海中忽有一想法,頓時心中一驚,面上卻如常,躬身道:

    「平襄願意,但平襄有一請求。」

    宋仁宗道:

    「但說無妨。」

    朱絳臻道:

    「平襄想獨自前去。」

    展昭疑惑地望向她。

    宋仁宗問道:

    「為何?」

    朱絳臻答道:

    「平襄能獨當一面。」

    這話乍聽有些狂妄,連宋仁宗都蹙起眉,不過細想,朱絳臻說的也沒有錯,於是道:

    「准。」

    朱絳臻拱手道:

    「謝皇上。」

    宋仁宗擺擺手。

    「你們都退下吧!」

    「是!」

    展昭跟朱絳臻走在一起,他問道:

    「六妹,你為何要一人獨自前去?你明知那江淮一帶極為凶險。」

    朱絳臻停下腳步,抬眸望向展昭,展昭竟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悲傷。

    「展大哥,我只是不想你涉險。」

    接著便摘下纕於腰間的冰絲芙蓉玉珮遞了過去,道:

    「展大哥,若我沒回來,煩請展大哥將這東西送去給阿妜吧!」

    說罷便將玉珮塞入展昭手中,隨後抬足向前,展昭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情緒湧動,想說什麼,抬起手,最終卻又放下。

    朱絳臻隔日便出發前往江淮地區,半個月後竟傳來消息:平襄郡主押送的那批官鹽不翼而飛,隨之消失的還有平襄郡主,而官兵全數遇難!

    消息轟動開封,宋仁宗大怒,隨即給開封府一月破案時間,定要將朱絳臻抓回問罪!

    雖然包拯知道朱絳臻並非這種人,但皇上已然下令,只好派展昭前去調查。

    展昭到了舒州,查看了官兵遺體,均是一刀斃命,但傷口較寬,朱絳臻的武器展昭是見過的,玫瑰銀蝶刀和匕首皆是薄如蟬翼,不可能造成此傷口。

    展昭回到開封府覆命,包拯沉吟道:

    「若是這樣,那麼郡主很可能是被陷害的。」

    展昭想起朱絳臻臨行前的話,不禁憂心道:

    「可如今六妹下落不明,我擔心…」

    包拯打斷他的話,道:

    「郡主不會有事的。」

    此時突然衝進一人,此人渾身是血,水綠色的長裙被殷紅的鮮血染透,那對眸子竟是湛藍與淡紫,展昭驚道:

    「六妹!」

    朱絳臻望了展昭一眼,便倒了下去,展昭趕緊扶助她,包拯蹙眉道:

    「快帶她去休息,我去找公孫先生。」

    房間中,公孫策替朱絳臻把脈,展昭在一旁焦急的問道:

    「六妹她怎樣了?」

    公孫策收回手,道:

    「展護衛請放心,郡主雖受到重傷,但無性命之憂。」

    展昭鬆了口氣,坐在榻邊,此時朱絳臻玉指蜷了蜷,睜開眼來,展昭連忙問道:

    「六妹,你還好嗎?」

    朱絳臻虛弱的擺擺手,道:

    「我有些話想同展大哥說。」

    公孫策點頭離開了。

    展昭心中那不斷壓抑的情緒終於釋放出來,他神色慍怒,道:

    「當初堅持要自己去,現可好了,受重傷了,六妹可滿意了?」

    朱絳臻猛的一震,吐出一大口血,雪青色的面紗染上斑斑血點,甚是駭人。

    朱絳臻語調微弱:

    「因為,我保護的了我自己,保護不了展大哥。」

    展昭心神俱震,他終於明白朱絳臻離去前的那句話,還有她當時的眼神,原來,她本就不打算回來了!

    展昭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後道:

    「六妹,你這些日子到底發生的什麼?」

    朱絳臻咳了數聲,這才說道:

    「當時我們到了舒州郊外的小路,路旁有一攤賣酒的小販,官兵們想喝酒,我本想阻止他們,但若阻止,他們對我心生不滿,日後便無法號令,於是我答應了,見他們喝了沒事,我也喝了半碗,但過不久便感到天旋地轉,我倒在地上,沒有絲毫力氣,我運起內力,將藥效逼出,但就在此時,有一眾黑衣人出現,他們將官兵逐個斬殺,我則趁黑衣人不注意逃跑,但他們很快便發現了,我一路遭人截殺,這一身傷便是這麼來的。」

    展昭聽完,越想越不對勁,猛的握住朱絳臻的手,厲聲道:

    「你本就知道那酒有問題,對吧?」

    朱絳臻微微蹙眉,道:

    「展大哥,會疼。」

    展昭一愣,這才發現自己踰矩了,訕訕的鬆開了手。

    朱絳臻苦笑一聲,道:

    「這都沒瞞過展大哥。」

    展昭直直地看著她,問道:

    「為何?」

    朱絳臻道: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場陰謀,我在被截殺時,發現在黑衣人屍體的衣角背面繡有一個字,文,因此我在被截殺的同時讓水舞宮攔下所有與文府往來的信件。」

    展昭嘆了口氣,問道:

    「有線索嗎?」

    朱絳臻沒有說話,自袖中取出一金屬小筒,展昭接過,將其旋開,裏頭有一紙捲,將其展開,展昭看完,雙手發顫,連聲音都在顫抖:

    「他們竟敢!」

    朱絳臻道:

    「展大哥,你可知為何那二人要害我們?」

    展昭明白了什麼,藏在袖中的手握緊成拳,道:

    「他們,想要扳倒包大人。」

    朱絳臻嘆道:

    「還不只,你想,文太師勾結榮親王,各取所需,文太師要扳倒包大人,榮親王要什麼?」

    展昭倏的瞪大雙眼,好一會才艱難的道:

    「榮親王…真當如此膽大?」

    朱絳臻吃力的坐起,扯到了傷口,柳眉微顰,道:

    「我明日便進宮面聖,將事情講清楚。」

    展昭按住了她,將她壓回床上,道:

    「不行,你如今重傷未癒,等休養好了,再去。」

    朱絳臻搖搖頭,語氣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勢:

    「展大哥,如今每一刻都充滿變數,若再拖下去,恐怕,我也攔不住。」

    良久,展昭嘆了口氣,道:

    「我陪你。」

    這是答應了。

    朱絳臻微微一笑,輕聲道:

    「展大哥,多謝你。」

    展昭自袖中取出朱絳臻臨行前交給他的冰絲芙蓉玉珮,道:

    「既然六妹回來了,那麼這玉珮便還給你罷!」

    朱絳臻接過,握在手中,讓玉珮中的沁涼氣息絲絲透入掌心,低聲呢喃道:

    「才剛相聚,又要分離。誰又能知,下次可否相會呢?」

    也不知這話是在說玉珮還是他人…

    翌日,朱絳臻同展昭進入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朱絳臻身著縹色交領長裙,腰懸冰絲芙蓉玉珮,頭簪蝶口銜玉步搖,隨著她的舉手投足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她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花費她極大的力量。

    宋仁宗見到朱絳臻,起初很是震驚,待反應過來後,龍顏大怒,喝道:

    「來人,把她拿下,押入大牢。」

    「是!」

    侍衛伸手去抓朱絳臻,朱絳臻手一揮,侍衛便被震開數步,宋仁宗怒顏更盛:

    「平襄郡主,你可是拒捕?」

    朱絳臻昂首,柳眉微挑,道:

    「皇上,平襄今日來,便是要在皇上面前將一切事情說明白,皇上為何不先聽完再下定論呢?」

    宋仁宗甩袖,道:

    「說!」

    朱絳臻躬身道:

    「多謝皇上。」

    朱絳臻道:

    「皇上可知平襄為何不及早現身說明情況呢?」

    「為何?」

    朱絳臻撩起衣袂,層層紗布裹住纖細的玉臂,殷紅在潔白的紗布上暈染開來,觸目驚心。

    宋仁宗皺起眉。

    「這…」

    朱絳臻冷聲道:

    「平襄這傷,便是一路被人截殺而來!」

    宋仁宗面色大變,這不是朱絳臻不回來,而是有人不想她回來!

    接著展昭呈上那枚金屬小筒和紙捲,宋仁宗看完大怒,喝道:

    「來人,將文太師和榮親王拿下!」

    侍衛抓住二人,榮親王大叫道:

    「皇上,臣弟是冤枉的!皇上,您怎麼能憑一封信便將臣弟定罪?說不定那只是郡主仿造的!」

    朱絳臻聞言,緩緩轉過身來,道:

    「殿下,平襄先前根本不認識殿下,何來仿造一說?」

    接著朱絳臻向皇上跪下,道:

    「皇上,平襄還有一事請奏。」

    「說。」

    「平襄請求調查榮親王謀反之事。」

    此話一出,群臣譁然,議論紛紛,榮親王臉色煞白,喝道:

    「郡主,你為何血口噴人?」

    朱絳臻不理會榮親王,道:

    「皇上,平襄帶了證據來。」

    宋仁宗微微頷首。

    朱絳臻打了個響指,一名清俊的少年走上殿來,手中捧著一樣明黃物事。

    少年跪下行禮道:

    「愚民齊秦宥見過皇上。」

    「起來吧!」

    「是!」

    少年起身,遞上手中的物事。

    宋仁宗看著那件明黃龍袍,問道:

    「平襄郡主,這龍袍,是從哪裡找到的?」

    朱絳臻答道:

    「榮親王府。」

    宋仁宗勃然大怒,道:

    「將榮親王押入天牢候審!」

    「是!」

    榮親王臉色灰敗,同文太師一起押了下去。

    朱絳臻見事情落幕,心中一鬆,便暈了過去。

    恍惚間,朱絳臻聽見陌生的聲音道:

    「郡主受到重創,先前強撐,如今放鬆下來,導致暈厥,不過沒有大礙,老夫開帖藥就行了。」

    朱絳臻睜開眼,卻是在偏殿的美人榻上,隔著簾幕能見到宋仁宗和展昭的身影。

    朱絳臻強撐著起身,掀開簾幕,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請罪,宋仁宗親自將她扶起,朱絳臻正欲說話間,忽然嗅到一股甜香,她連忙摀住口鼻,身旁的展昭反應不及,軟倒在地,宋仁宗也不省人事,朱絳臻冷聲道:

    「出來。」

    數名黑衣人衝出,將朱絳臻圍住,為首之人帶著一張玄色面具,用嘶啞的嗓音道:

    「真不愧是崇武谷谷主,中了醉仙桃後居然還能保持清醒,在下佩服。」

    朱絳臻輕哼一聲,冷冷道:

    「申屠厲。」

    那人仰頭大笑,伸手摘下面具,濃眉大眼,額角有一道傷疤劃過左目,赫然是數年前在暗影村有過一面之緣的傾夜教教主申屠厲。

    朱絳臻神色淡然,道:

    「你要做什麼?」

    申屠厲沒有回答她的話,自顧自地說道:

    「那榮親王真是個懦夫,連這樣的事情都辦不好,真是無能。」

    朱絳臻聞言,心中大驚,面上卻是如常,故作疑惑道:

    「教主這話是何意?」

    申屠厲沒有說話,自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令牌,刻著「榮」字。

    朱絳臻臉色大變,同時也肯定心中所想,沒想到這一場叛變牽涉甚廣,竟有江湖勢力牽扯其中。

    申屠厲望著朱絳臻,道:

    「本來想將你們迷暈後直接斬殺,但如今谷主還醒著,那麼,就只好請谷主隨我們走一趟了。」

    朱絳臻思量著對策,自己要逃離不是不可以,但也要費一番功夫,且她不可能丟下展昭自己逃,眼下唯有一戰,才能護展昭與宋仁宗周全。

    她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心中生出一絲恐懼,不是怕自己的性命不能保全,而是怕若她戰敗,展昭和宋仁宗性命難保。

    朱絳臻攥緊了拳,將畏懼強行驅逐出腦海,美眸迸發出凌厲嗜血的殺意。這是一場以性命為賭注的豪賭。贏了,三人性命無憂;輸了,不只是她,整個大宋都將覆亡。

    朱絳臻抬首,柳眉微挑,道:

    「如果我說不呢?」

    所有黑衣人齊齊抽劍,申屠厲手持長劍,行了一禮,道:

    「那麼,只好得罪了。」

    話音未落,申屠厲身影消失在原地,瞬間出現在朱絳臻身前,舉劍劈下,朱絳臻側身閃過,自髮間抽出墨玉匕首,與黑衣人交手,金鐵相交之聲不絕於耳,朱絳臻速戰速決,瞬息間便斬殺了兩名黑衣人。

    但朱絳臻由於身受重傷,靈敏度和速度皆不如以往,很快便落於下風,左臂被劃了一劍,傷口深可見骨,朱絳臻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劇痛不斷傳來,朱絳臻咬牙,足尖一點,飛身攻向其中一名黑衣人。

    就在朱絳臻的匕首劃向黑衣人的咽喉時,卻聽見一聲「住手」,朱絳臻一愣,那名黑衣人乘機在她左腿上劃一劍,劇痛襲來,朱絳臻站不住,單膝跪倒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朱絳臻右手摀住左臂流血不止的傷口,緩緩抬首,映入眼簾的景象使她瞳孔一縮,一名黑衣人將匕首架在了展昭頸上,朱絳臻急道:

    「放開他!」

    黑衣人邪笑一聲,匕首逼近,展昭的脖頸滲出血絲,朱絳臻雙目猩紅,叫道:

    「放開他!」

    申屠厲微微一笑,那笑就如同地獄來的修羅一般,他道:

    「敢問谷主,願不願意同在下走一趟呢?」

    朱絳臻忽地低低一笑,申屠厲暗道不好,面前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已然架在了他的頸上。

    所有黑衣人停下了動作,朱絳臻冷冷道:

    「我再說最後一遍,放開他!」

    那名架著展昭的黑衣人道:

    「谷主,請先放開我們教主。」

    朱絳臻微微挑眉,匕首逼近,血絲自申屠厲頸間流出,幾名黑衣人齊聲喊道:

    「教主!」

    朱絳臻側頭莞爾,眼中卻是一片寒涼:

    「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談條件?」

    這話,是對那黑衣人說的,也是對申屠厲說的。

    申屠厲咬牙,道:

    「放開他。」

    黑衣人猶豫道:

    「教主…」

    「放開他!」

    「…是。」

    黑衣人拿開匕首,朱絳臻同時推開申屠厲,一掌拍向黑衣人,黑衣人也出掌回擊,兩掌相撞,黑衣人被其雄厚的內力震開數步,朱絳臻趁黑衣人尚未站穩,一掌擊中其天靈蓋,黑衣人登時殞命。

    朱絳臻扶住展昭,替他頸處的傷口上藥,隨後她試圖站起身,卻無法,劇痛使她光潔飽滿的前額布滿細密的冷汗。

    申屠厲邪笑道:

    「若當初谷主同意,就不用受如此苦楚,不是嗎?請問谷主,願意同在下走一趟嗎?」

    朱絳臻咬牙,沒有說話。

    申屠厲一揮手,剩餘的兩名黑衣人上前,粗暴地扯起朱絳臻,朱絳臻柳眉挑起,冷冷地望向申屠厲,吐出三個字:

    「就憑你?」

    黑衣人猛地被震開數步,朱絳臻手一揚,兩道冰泠針瞬間穿透二人的咽喉。

    申屠厲大驚失色,連忙舉劍刺來,朱絳臻一轉身,避開了這一劍,手刀順勢擊中申屠厲後頸,申屠厲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朱絳臻用僅剩的力量走到展昭二人身前,將解毒的丹藥塞進二人嘴中,她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

    展昭悠然醒轉,第一眼便看到朱絳臻跪倒在地,渾身是血,驚道:

    「六妹!」

    他趕緊起身,扶住朱絳臻,朱絳臻抬眸望向展昭,展昭在那對秋波中看見了憤怒、放鬆、不捨,諸多情緒交織在一起。朱絳臻低聲道:

    「展大哥,我…」

    話未說完,朱絳臻吐出口黑血,暈了過去。

    宋仁宗醒來,見到滿地的屍首,大驚道:

    「這是怎麼回事?」

    展昭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屍體,答道:

    「臣以為,應是有賊人用藥迷暈臣和皇上,想痛下殺手,但卻被郡主殺了。」

    宋仁宗見朱絳臻倒在展昭懷中,便道:

    「展護衛,你先將平襄郡主帶回開封府療傷。」

    「是!」

    開封府。

    公孫策替朱絳臻把脈,神色凝重,道:

    「郡主之傷並無大礙,可是,」

    展昭焦急的問道:

    「可是什麼?」

    公孫策嘆了口氣,道:

    「可是,郡主的傷口染上劇毒,此毒乃苗疆屍毒,學生也無能為力,郡主恐怕命不久矣!」

    展昭心中一沉,良久,才道:

    「多謝公孫先生。」

    公孫策擺擺手,起身離去。

    展昭望著榻上昏迷的朱絳臻,想起數年前,二人不過見了兩面,她卻屢次幫助自己,更在自己身中苗疆屍毒時挺身而出,不惜耗費功力替自己驅毒,而如今她中了一樣的毒,自己卻因為功力不足而無法驅毒,這怎不教人憾恨?

    朱絳臻緩緩睜開雙眸,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展昭見她醒來,連忙問道:

    「六妹,你還好麼?」

    朱絳臻只是怔怔的望著展昭,一滴珠淚自眸子中滑落,緊接著,淚水成串滾落,朱絳臻泣不成聲,眸子眨巴著,情緒滿溢而出,這一刻,她彷彿不是那呼風喚雨的水舞宮之主,只是個使小性子的妹妹。

    展昭見她哭也是慌了手腳,連忙用袖子替朱絳臻拭去淚水,朱絳臻吃力的捉住展昭帶著薄繭的大手,哽咽道:

    「真好,你還能…還能跟我說話。」

    展昭搖頭道:

    「六妹,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我一直都在啊!」

    朱絳臻按住胸口,痛苦的喘息著,好一會才點頭,道:

    「我昏迷了多久?」

    「十日。」

    展昭問道:

    「六妹,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朱絳臻將事情經過簡略的說一遍。

    展昭望著朱絳臻淡然的神色,忍不住道:

    「六妹,你當時明明可以自己逃走的,為什麼還要留下來?」

    朱絳臻螓首輕搖,道:

    「展大哥,我是不會丟下你獨自逃離的。」

    展昭急了,聲音也拔高了起來:

    「可代價是你的命啊!」

    朱絳臻微微一笑,道:

    「展大哥,若你因此出事,我也不會獨活在這個世界上。」

    展昭藏在袍袖中的手逐漸收緊,朱絳臻如此赤誠相待,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只為換取他的安全,但他呢?非但沒能幫上忙,甚至還成為敵人拿來威脅朱絳臻的籌碼,要知道,朱絳臻在對上申屠厲時已然是重傷的狀態,稍有不慎便會殞命當場,展昭心中滿是愧疚,終究,是他害了她…

    朱絳臻自袖中取出兩枚令牌,道:

    「展大哥,我知道,這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我已然回天乏術,這谷主令,請展大哥替我交給青師姐,這宮主令,請展大哥交給紅裙,讓她們四人輪流掌管。」

    展昭卻不接,只道:

    「六妹,你會好起來的。」

    朱絳臻淒然一笑,卻無力握住令牌,令牌自玉指間滑落,展昭趕緊接住,無奈道:

    「六妹,我知道了。」

    朱絳臻微微一笑,素手一掀,將面紗揭開,螓首蛾眉,湛藍與淡紫的眸子瑩然生輝,精巧的瓊鼻,蒼白的嘴唇,眉眼如畫,國色天香,我見猶憐。

    展昭只在多年前見過朱絳臻的真容,那時的她意氣風發,姿容姝麗,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是勾魂攝魄,奪人呼吸。但如今的她就像一盞易碎的琉璃燈,脆弱不堪。

    朱絳臻低聲道:

    「展大哥,有個秘密我一直埋藏在心底,如今,我將這秘密同你說,你莫要告訴旁人。」

    展昭點點頭。

    「我,不叫朱絳臻。」

    一石激起千層浪。

    展昭瞪大眼睛,結巴道:

    「你…你,什麼意思?」

    朱絳臻淒然一笑,聲音越來越微弱:

    「展大哥,難道你從未想過為何我姓朱而胞妹姓容?」

    展昭恍然大悟:

    「所以你姓容?」

    朱絳臻頷首,道:

    「展大哥,我現在就告訴你。」

    展昭側耳傾聽。

    「我叫容…」

    朱絳臻嘴角溢出黑血,藕臂無力的垂落,闔上了雙目。

    到頭來,她還是沒能將那深藏心底的名字,告訴他…

    展昭沒聽到答案,轉過頭,見朱絳臻闔眼,大驚失色,顫抖著手去探朱絳臻的鼻息,隨後不可置信的喚道:

    「六妹,六妹!」

    展昭悲痛不能自已,淚水滾滾而下,他替朱絳臻戴好面紗,哽咽道:

    「六妹,你安心的去吧!」

    一個時辰後,水舞宮。

    展昭上前,門衛立即上前,道:

    「請問您是?」

    展昭答道:

    「請通報一下,在下江南展昭,求見紅裙、綠羅、青衣、紫簪姑娘。」

    門衛行了一禮,道:

    「展大俠,請稍候。」

    說罷轉身入內,不消多時,那人復出,道:

    「四位姑娘說,請展大俠至花廳等候。」

    展昭頷首,步入水舞宮。周圍假山流水仍然如昔,不過景色依舊,人事全非。

    他猶然記得六年前的那日,大人派他來請六妹相助,當他走過花間小徑,四周種滿了紫竹和湘妃竹,小路盡頭是座雅閣,六妹便在其中候著他。

    他如今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六妹當時身著竹青色繡蝶對襟長衫半臂,霜色寒梅抹胸長裙,竹青色綢帶纏繞在腰間,腰懸上等漢白玉製成的閣主令,一條竹青色綢帶蒙住雙眸,霜色的面紗覆蓋著珠簾,竹青色綴珠刺竹繡鞋,彷彿世間真有誕於竹中的仙女花精。

    事至今日,故地重遊,勾起過往之事,世事無常,令人嗟嘆。

    紅裙四人很快便到了花廳,紅裙面帶急色,道:

    「展大俠,請問主子如今身在何處?我們自從接到了主子攔截信件的命令後便再無消息了。」

    展昭心中一酸,眼前的少女急切的盼望那名永遠雲淡風輕,甚至面臨死亡籠罩之時仍是帶著淡淡笑意的女子能盡快歸來,卻不知,那人,再也無法回應她們了…

    展昭掀袍而跪,四人大驚,紫簪連忙上前要將他扶起,展昭卻堅決不肯,語帶哽咽,道:

    「是我的錯,我沒能保護好六妹。」

    平日與朱絳臻性格最相近,情緒最為內斂的青衣卻猛的上前揪住展昭的前襟,將他提離地面,雙目血紅,素手發抖,顫聲道:

    「你,你說什麼?」

    其餘三人嚇了一跳,綠羅連忙上前,想將青衣拉開,青衣卻抓得更緊,厲聲喝道:

    「快說!」

    展昭沒有掙扎,眼角滑落一滴淚:

    「六妹她…離開了。」

    那三個字耗盡展昭周身的力量,那是他不願面對的事實;是他不肯接受的結果;是他無法挽回的逝去。

    這句話彷彿驚雷般炸響在四人耳畔,幾人的面色瞬間轉為慘白,久久不能言語。

    青衣腦中一片空白,不斷迴盪著那三個字,手抖得更厲害,卻不是因為盛怒,而是絕望、驚怒、悲痛交織而導致的。

    她鬆開了手,展昭跪倒在地,青衣踉蹌的倒退,跌坐在太師椅上,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紅裙見狀,趕緊上前握住青衣的手,送入內力,不消多時,青衣悠然醒轉,紅裙長舒一口氣,聲音略帶沙啞:

    「幸好沒事,你可別嚇我。」

    青衣垂下頭,沒有說話。

    主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主子再也不會叫青衣的名字了…

    她驀然想起,數年前,朱絳臻前往崇武谷辦事,過了半月才歸來,四人很高興,至門口迎接,紅裙三人朱絳臻團團圍住,嘰嘰喳喳地說著話,而自己卻只是上前喚了聲主子便不再說話。    

    朱絳臻見狀微微一笑,走至她面前,彎腰與她平視,朱絳臻的聲音一如往常,平淡,沒有起伏,但據後來紅裙回憶,朱絳臻當時的話語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溫柔。

    「青衣,我知道你的性格和我相似,冷漠,不喜與人親近。你的心被鎖住了,我的心勉強推開一條小縫,透過細微的表情變化傳達情緒。青衣,若你哪一日找到鑰匙,便將其打開,用心感受它,好嗎?」

    溫軟綿柔的手掌撫過她的面頰,一股淡淡的冷香鑽入她的鼻尖,她將手覆在那隻若白玉雕刻而成的纖手,凝脂般的觸感令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朱絳臻淡淡的笑了,道:

    「青衣,要記住,我和紅裙、綠羅、紫簪會一直在你身邊。」

    青衣彎腰,左手緊握成拳,放在胸口。

    主子,您答應過青衣,會一直在青衣身邊,可如今,青衣再也見不到您了,您為何不守信呢?

    左手握得極緊,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細細的血絲流淌而出,但比起心中椎心刺骨的疼,這又算什麼?

    青衣喃喃道:

    「主子,青衣感受到了,可為何,這麼疼?」

    紅裙連忙輕拍青衣的背,喚道:

    「青衣?青衣!」

    青衣恍然回神,直起身,將左手藏入袖中,瞳色已然回到墨色,情緒也恢復鎮定。

    「展大俠,請問是誰殺害了主子?」

    展昭已然起身,他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講出,青衣手攥得更緊,鮮血流得更多,滴在了地上,

    紫簪回過頭,被木製地板上的一灘猩紅刺痛了雙眼,此時,答,一滴血落下,融入那片血紅中,紫簪心中一驚,快步上前,將青衣藏在衣袂中的手拽出,看著那隻白皙纖美的手掌鮮血淋漓,血肉翻捲,紫簪原本停下的淚水又自眸中滑落,青衣連忙將手藏到背後,垂下了頭。

    綠羅走過去,硬是將青衣的手拉出,一面替她上藥,一面道:

    「青衣,主子走了,大家都很難過,你的心情我了解,但你也不能如此糟蹋自己呀!」

    一面說著,一面用棉怕包住傷口,細心地打了個結。

    青衣道:

    「展大俠,請問主子如今在何處?」

    展昭道:

    「開封府。」

    紅裙頷首,揚聲道:

    「沐瓈。」

    自門外走入一名俏麗機靈,梳著雙鬟髻的婢女,行禮道:

    「大姑娘。」

    紅裙道:

    「沐瓈,主子走了,請你將噩耗告訴水舞功中的所有人。」

    沐瓈大驚,怔怔的流下淚來,渾身戰慄,不可置信的道:

    「大姑娘,您適才說的,是真的嗎?」

    紅裙嘆道:

    「我怎麼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呢?」

    沐瓈死死咬著粉嫩的唇瓣,殷紅的鮮血自齒間滲出,青衣道:

    「沐瓈,去。」

    沐瓈含淚頷首,跪下,向幾人叩首三下,紅裙神色一凜,身形一閃,出現在沐瓈身前,在千鈞一髮之際捉住那柄刺向沐瓈胸口的匕首,沐瓈感受到阻力,睜開眼來,卻見到紅裙握住利刃,細膩雪白的掌心溢出血來,沐瓈驚道:

    「大姑娘,您的手…」

    忽而感覺手中一震,不由自主的鬆開了匕首,紅裙拿起手中的短刀,道:

    「沐瓈,主子說過的話,你難道忘記了?主子說,若她走了,這裡的每個人都要活得好好的,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沐瓈拭去淚水,起身,道:

    「沐瓈明白,四位姑娘,沐瓈希望,您們也要記得主子的話。」

    沐瓈深深行了一禮,隨後轉身走出花廳,片刻後,水舞宮各處傳來悲慟的哭聲。

    沐瓈回到花廳,行禮道:

    「四位姑娘。」

    綠羅道:

    「展大俠,請您將此事傳達給各大勢力。」

    展昭頷首。

    紫簪深吸了口氣,道:

    「我們走!」

    開封府。

    四人來到隔扇前,誰也不敢推開,她們的心中一直抱持著一絲奢望,希望這一切不過是場玩笑。

    紅裙咬牙推開,眼前的景象瞬間戳破她們的幻想。

    一名身著縹色長裙,蒙著雪色面紗的女子躺在美人榻上,那對曾經承載世間萬千星河的眸子平靜的闔著,神色安詳,彷彿只是陷入沉睡。

    青衣衝上前,右手執起朱絳臻的皓腕,感受著那冰冷的溫度,那不再跳動的脈搏,青衣失神的跪下,一聲主子哽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

    紅裙三人來到榻前,見那襲縹色綢裙上滿是乾涸的血跡,不難看出女子生前經歷了慘烈的戰鬥。紫簪掩面而泣,綠羅將櫻唇咬得出血,紅裙聲淚俱下,道:

    「主子,您當時同紅裙說,您很快便會歸來,但您此行一去,紅裙卻再也見不到您了,早知道…早知道如此,紅裙彼時怎麼都不會讓您去的!」

    青衣垂眸,低聲道:

    「紅裙,綠羅,紫簪,我想單獨和主子說些話。」

    綠羅點頭,道:

    「好,那我們用晚膳時再喚你。」

    紫簪卻凝視著跪在榻前的雙生姐姐,眸光中帶著勸告和懇求,最終嘆了口氣,將淚痕拭去後隨同二人離去。

    隔扇闔上的剎那,青衣那壓抑在心中已久的情緒終於潰堤。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哭泣,從前的她,那怕面臨生死交關之事,也不曾落下一滴淚,但如今朱絳臻的意外慘死帶給她沉重的打擊,也將她封閉多年的心門撞開。

    晶瑩的淚珠自雙頰滑落,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在她心中,主子是大雪漫天之時、棍棒落下之際擋在她身前的白裙黑髮的少女;是羅蕭過世之時那名脆弱而狠戾的少女;是統帥水舞宮眾人、無人能及的女子。

    從她見到主子的那一刻起,她便一直仰望著那名絕麗無倫、立於乾坤之巔的少女,她明白,她就是她此生堅定不變的信仰。

    「主子,今日是青衣和紫簪的生辰。但為何,您再也不肯同青衣說一句話,再也不肯看青衣一眼,是青衣做錯了什麼嗎?」

    少女字字錐心泣血,她怎麼也沒想到,當日臨行一別,竟是永別。

    青衣想起多年前,彼時,朱絳臻還只是水舞派之主。一日,朱絳臻出外歸來,神色如常,朱絳臻回到水燕閣後,她沏了壺茶,要送到朱絳臻的房間。

    推開閣扇的剎那,她呆住了,朱絳臻也怔住了。

    朱絳臻左側的水綠色綢衫褪下,露出雪膩圓潤的香肩,左肩有道血肉翻捲的劍傷,殷紅的鮮血順著晶瑩光滑的冰肌蜿蜒而下,彷彿於雪地中綻放的艷梅。

    朱絳臻右手拿著藥罐,正吃力的替傷口上藥。見到青衣,少女先是愣了一下,道:

    「青衣,你應該先敲門的。」

    她心中鼓脹的難受,快步上前,將托盤放下,奪過朱絳臻手中的金創藥。

    朱絳臻沒有說話,靜靜的讓她替自己上藥。

    將繃帶打了結,她站起身,拭去額角滲出的汗珠。見朱絳臻光潔飽滿的前額沁出冷汗,便從袖中取出羅帕遞給少女。

    朱絳臻擦去冷汗,抬首微笑道:

    「謝謝你,青衣。」

    聞言,她繃緊了身子,平淡的語調中夾雜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薄怒:

    「主子,您為何會受傷?為何不同我們說?為何不請大夫?」

    連珠炮似的問句使朱絳臻愣了下,理解意思後才微笑道:

    「這個啊…是黑白無常弄的,不過,那二人已經被我殺了。至於為何不請大夫,那就和第二個問題一樣,你們幾個一定會擔心。我沒事,別和她們說,好嗎?」

    她攥緊了拳,榮錦和榮燁姊弟,江湖上人稱黑白無常,取人性命就如地獄中的鬼差,殺人如麻,惡事做盡。

    主子的性格她很清楚,朱絳臻最厭惡兩種人:草菅人命之人及仗勢欺人者。這黑白無常的行事作風顯然已經踩中了朱絳臻的底線,不過這姊弟倆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橫行多年,是因為二人的武功算得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很少有人敢去招惹他們。

    想到這,她連忙問道:

    「主子,除了肩頭的傷,您還有傷到哪?」

    朱絳臻螓首輕搖,

    「沒有,這傷是榮錦見榮燁遇害,悲憤之下的負隅頑抗罷了。青衣,我沒事的,這傷養個數日便會好了。」

    沒事的…

    每次朱絳臻負傷,她總會說沒事的。但她在看見朱絳臻的傷口時,她的內心好難受,摻著不知名的疼。

    她驀然跪下,朱絳臻一驚,連忙起身相扶,她首次避開主子的手,墨色的眸子流轉著堅定的光彩。

    「主子,青衣希望您以後莫要再用『沒事的』安慰青衣,好嗎?」

    朱絳臻嘆了口氣,道:

    「青衣,你先起來。」

    她直視那對湛藍與淡紫的秋水,搖了搖頭。

    她想讓主子明白,她已經不是當日蜷在雪地中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她是青衣,她已有了保護主子的能力!

    「起來。」

    少女的嗓音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

    她無奈,只得起身。

    朱絳臻坐回鼓凳上,抿了口變溫的茶水,抬眸淺笑道:

    「青衣,這是你第一次如此倔強呢!」

    望著盈盈笑語的少女,她不知所措的別過頭。

    「大限之期到來之前,一切都沒事的,明白了嗎?」

    朱絳臻溫聲道,平淡的字句卻如暖水般流淌過她的內心,緩和那古怪的難受感。

    她理解主子的意思,在死亡面前,任何事都顯得不那麼使人畏懼。

    「是,青衣明白。」

    當時那句她不願聽到的話,如今卻無比渴望面前毫無聲息的女子能夠睜眼,含笑對她說一句:

    「沒事的。」

    青衣哭乾了淚,抬首望向宛若睡著的女子,忽焉綻開笑靨,道:

    「主子,您在那邊一定很孤獨吧?別擔心,青衣絕不會拋下主子獨自一人的!」

    到了用膳的時辰,紅裙對綠羅和紫簪道:

    「去叫青衣吧!」

    幾人來到房門前,紫簪扣了扣隔扇,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少女心中湧出不祥的預感,她將隔扇推開,見到青衣跪在榻前,上身伏在床上,紫簪上前扣住青衣的肩膀將她拉起,頓時呆住了。

    青裙少女的胸前插著一柄匕首,鮮血將碧色的布料染成一片殷紅,傷口不再流出血液,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紫簪跪了下來,緊緊摟住姐姐冰涼的屍身,淚流滿面。

  紅裙和綠羅連忙來到紫簪身側,見到青衣的死狀亦是悲痛萬分。

  綠羅的素手撫上青衣俏麗而冰冷的面龐,淚水自紫羅蘭色的雙眸中滑落。

    她柔聲道:

    「青衣,我的好妹妹,待我處理好後事,便去找你和主子,好麼?」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淅瀝瀝的小雨,似是在為這對主僕哀悼。

    皇宮偏殿中發生的刺殺事件驚動朝野,當時的刺客只餘下領頭之人申屠厲生還,宋仁宗當即下令將他押入大牢嚴刑逼供。

    而不顧自身安危,拖著重傷之軀與刺客殊死一戰的平襄郡主卻傷重昏迷,十日後仍是不敵劇毒,毒發身亡。

    不過她臨死前曾有甦醒片刻,將事發經過闡述一遍,也證實了榮親王欲叛變的陰謀。

    宋仁宗大怒,下令處死榮親王一派的同時出兵剿滅傾夜教。

    但官兵尚未到達,傾夜教總部便被江湖上的數大勢力聯合襲擊,從此湮滅在歷史的洪流中,再也激不起一絲波瀾。

    容青玥看著展昭送來的冰絲芙蓉玉珮,心如刀絞,泣不成聲。

    「姐姐,你怎麼能丟下阿妜呢…」

    崇武谷。

    喪禮上,展昭將谷主令交給青菡,青菡一身縞素,雙頰猶殘淚痕,接過谷主令,不由得讓她想起那日在竹林,師妹也說了同樣的話,沒想到如今真的天人永隔,青菡低聲道:

    「展大俠,多謝你。」

    展昭找到了紅裙三人,將宮主令遞給紅裙,紅裙拭去腮邊的淚珠,卻不接,抬首,神色堅定的道:

    「展大俠,自從我們姊妹被宮主救起,就已經是宮主的人,無論生死,必定相隨。這宮主令,請展大俠交給齊公子。」

    展昭只好轉身離去。

    展昭找到齊秦宥,將宮主令交給他,齊秦宥接過,神色複雜的道:

    「當時,如果沒有師父,我將會一直待在暗影村,做個小牧童,哪能有今日?但如今我還未報答師父教導之恩,她卻先行一步離我而去,我日後定不會辜負師父期望。」

    遺像前跪著一名女子,柔順的青絲只用一枚素銀簪子固定,一身雪白的長裙不帶一絲裝飾,眉眼間與朱絳臻有六分相似,不過少了幾分清冷凜然,多了幾分溫婉秀麗。

    淚水模糊了容青玥的視野,內心如同被無數利刃一下下凌遲著。

    她與朱絳臻雖不常見面,但對這個姐姐卻是比誰都要了解,朱絳臻寧願將所有的苦痛獨自吞忍,只為將美好呈與他人,就如同這一次,她孤身前去,憑一己之力揭穿榮親王的陰謀, 卻沒想到她救得了天下人,救不了她自己。

    朱絳臻出發前曾令綠羅送來蘭訊一封,雪白的信紙上用稜骨分明的字體寫了一行字:

    「願以青山為裳,碧水作纕。看天下之姝容,閱世間之風華。」

    這看似詞不像詞,詩不類詩的文句落入容青玥眼中卻是另一番意味,短短四句話嵌入朱絳臻的本名,這三個字平時朱絳臻怎麼都不願提起,立刻使容青玥察覺出一絲端倪,直覺告訴她姐姐一定是出事了,連忙馬不停蹄地趕往開封府,但由於青玥閣總部距離遙遠,來回一趟最少需要一月,即便馬不解鞍的急奔,最終,卻還是晚了一步…

    容青玥含淚仰望著姐姐的畫像,輕聲道:

    「姐姐,若有來世,阿妜願你能自私一些。」

    不為了誰,不為他人,只為自己而活。

    展昭離開了崇武谷,六妹那對湛藍與淡紫的眸子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嘆了口氣,抬腳向前走去,但願她,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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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來路不明的少女竟要討伐皇親國戚的襄陽王,中間經歷種種苦難,終讓惡人繩之以法,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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