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特羅西亞˙第十四章-6

人界  英國  米洛悉達家族

雨聲嘩然，幾日未曾停歇的大雨壟罩，隔著落地窗其實聽不見什麼聲響，整個世界都淋濕了的畫面看起來卻這麼令人焦躁。

肯亞放下手裡的精靈界地圖，推門朝後院方向走去，那是卡洛最喜歡站著遙望後山的地方。

腳步頓住，他停在廊下，漫天落下的雨在耳畔喧嘩，他突然記起曾多次看見妹妹卡洛站在這裡，伸出手讓雨水在手心落下的畫面。

那個亂來的妹妹，到現在還是那麼令人擔心……可是，從小到大不就是這樣嗎？明明知道身體不好不能吹風，下著大雨還總是偷跑出來，站在廊下玩水，數不清多少次因此感冒甚至引發肺炎或是支氣管炎，卻還是講不聽。

可是看著卡洛少有的開心，笑容裡純粹的快樂……他又總是捨不得，總是偷偷在暗處觀察，想著多讓她開心一分鐘也好……「颼。」一聲輕響，他被擁進一個冰冷霸道的懷抱裡。

「站在外面淋雨……又在擔心那個亂來的妹妹……」耳畔傳來低沉深情的嗓音，聽起來居來有些醋意。「還露出那種表情……」

「終於回來了？……」聽見這把聲音肯亞開心地回眸，同時又有些困惑。「我又是哪種表情……」

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一個極為霸道的熱吻。

幾乎讓他喘不過氣，薩蒙斯才笑著拉開兩人的距離。「讓我想在床上好好疼愛的那種表情。」

「……你閉嘴！」……這個色狼！被攬在懷裡，肯亞連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

欣賞夠了他的害羞困窘，薩蒙斯才慢騰騰開口：「不用擔心。血月是個最佳的時間。」

他也知道血月……連一般媒體都大肆報導過：『本世紀最長的月全食碰上三十二年最大最亮的「火星衝」，在月全食階段，更會出現相距不到10度的「紅火星」與「赤月亮」同框的奇景。』……說得像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文奇觀。

但那還要等將近四個月，而且……那麼接近十三位長老為卡洛推算出的大劫之期……

「……那根本不是最好的時間。」肯亞低下頭，盡力壓下心中的不安。

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薩蒙斯抱著他，力道是足以安撫他的溫柔。「月蝕之刻，古語中所說的『諸神不見日』，各界交會處混亂的氣流會因此收斂，那段時間，通往各個世界的通道陷入一片黑暗……」

肯亞打斷他：「就是這樣才可怕不是嗎？」

「剛好相反，那時對你來說才是最安全的。」薩蒙斯以為他不清楚，故而耐下性子解釋。「古卷中說：『諸神不見，暗無天日，精靈失去日月，天使收斂羽翼，魔族於地底安眠』。到時候這些自然種族會進入一種能量掏空的半休眠狀態。那時你離魂而去，跨越兩界邊境，才不會讓其他精靈界地祇與天界守衛的看守者發現。」

關於古語和月蝕的情況肯亞不是不明白，他就是太懂，才如此憂心。「薩蒙斯，是你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惡魔幾次非法入境，血月更是他們傾巢而出，光明正大避開天界視線進入精靈界的大好時機，即便真的如你所說，進入半休眠狀態，也不過是在月全食的那一小段時間，等月光重新遍撒大地……到時候，不知道會迎來怎樣的混戰……」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不過……「原來妳你就知道惡魔進入精靈界的事。這裡的消息倒是相當快速。」薩蒙斯挑眉，有點訝異這個古老家族的情報力居然不輸自己麾下數百年的情報網。也難怪他身上有種……令人熟悉同時令人不快的氣味，只是沒想到肯亞居然能與天界牽上線。「……告訴我，消息是哪位天使帶來的？」

他怎麼會知道？！肯亞瞠目。

薩蒙斯看著他的神情忍不住失笑。「獵捕令是魔界發出的，只有天界的那群聖潔得發光的傢伙才會用「非法入侵」這個相當「政治正確」的詞彙……更何況，你身上還有天使留下的氣味…」這個高傲深情的血族親暱地嗅了嗅：「那是天界聖花……聖百合的味道。」

「的確……是個偶然認識的朋友。」肯亞確實也不想瞞他。「她許久之前幫了我一個大忙，這次因為涉及到卡洛，才特地下來跟我打了招呼。」

「原來如此。」

「你剛剛說的獵捕令是什麼？……」肯亞思索了一下。「對了，我的確聽那位天使……提過，惡魔大量非法進入精靈界，目標是愛特羅西亞……難道就是跟這個有關？」

「目標是愛特羅西亞？」薩蒙斯重複他的話……看來，天界也對於真相也一無所知啊。「天界的認知，並不完全正確。」薩蒙斯想起自己回魔界讓手下打探回來的消息……語氣凝重起來。

「那是什麼意思？」肯亞轉身盯著他，薩蒙斯方才語氣裡的沉重讓他心裡的不安愈發濃重。

後者不自在地垂下視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續道：「據說，在愛特羅西亞甫脫逃後不久，魔界內部便傳出消息，有高層發出獵捕令，誰能親手砍下……協助完美精靈脫逃的那名人類少女首級，就能坐上魔界一方之王的位置。」

肯亞花了好幾秒才消化他話裡的涵義。

「怎麼可能……」惡魔的目標竟然是卡洛？……這也太荒謬了……「……你確定消息來源正確嗎？」

「我也是，為了要幫你進入精靈界，這次親自回魔界打探情況，順便讓底下人完整打聽了各方消息，方才得知這件事……」知道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有多震驚，薩蒙斯刻意放輕了說話的力道。「……你知道我的身分，打探出來的這個消息，準確度基本上只能是百分之百……肯亞！」

怎麼可能……驟然失去所有力氣，肯亞軟軟地朝地板跪坐了下去，薩蒙斯雖已伸出手拉住，還是讓他帶得一晃。

肯亞氣力全失，自從卡洛離家出走以來的擔憂不安……全數湧了上來。

他突然覺得疲憊，精疲力竭的那種疲憊。

大雨依舊，雖有屋簷遮擋還是不免濺濕了肯亞的長袍，黑袍染墨似的沾上了污漬，那是他從前絕不能容許的情況……可是現在，似乎什麼都無所謂了。

「肯亞……聽我說，」薩蒙斯蹲下身與他平視，一面試著寬慰他。「振作一點。事情還不到絕望的地……」

「不過是破除了荒蕪之境的封印，居然能夠引得魔界的獵捕令……這是什麼荒謬的邏輯……為什麼是卡洛？……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卡洛！」這還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這般失控，甚至完全聽不見薩蒙斯在身邊呼喊的所有話。他視若珍寶的妹妹……為什麼……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魔界眾惡魔鎖定的殺戮目標？「……該死的明明是愛特羅西亞！如果不是她的存在，卡洛根本不會去淌這趟渾水……什麼承載精靈界萬年祝福的完美精靈……」

肯亞的話語和動作隨著思緒所及頓住，他徹底安靜下來，一個清晰的概念如冰水兜頭兜臉澆下般洗空了一切困惑……這一刻，他什麼都明白了。

難怪……難怪卡洛能夠以人魂的姿態闖入荒蕪之竟……難怪她滯留精靈界許久……難怪她會突然身受重傷……或者這一切根本……就是一個精緻的陷阱吧。

……作夢。肯亞閉上雙眼，咬牙切齒從牙縫裡吼出這句話：「我要立刻……去把卡洛帶回來！」

(第十四章完結)